那两个小宫人轻声应道,便自觉折身往阁外行去,剩下的宫人见她原来如此厉害生怕会揪住自个儿的错,不禁心中发慌。此时,葭儿扫视众人,见他们面色惨白,额头似有虚汗冒出,仍是不肯罢休,只紧声问道:“昨夜于后阁赌钱吃酒的究竟是哪几人?”
少顷,几位宫人行于前,许因近来彻夜赌钱作息颠倒之故,他们个个垂头丧脑,面容惨白,皆是一副憔悴疲惫的模样,葭儿见之,便再声道:“为保宫闱安定有秩,大小宫人无论资历深浅皆不得赌钱吃酒,违者除罚了当月的俸禄以外,还得受十鞭笞打之刑,此乃宫规所定,你们自幼入宫,想必对宫中规矩早已烂熟于心,此番明知故犯,便依宫规处置,倘若还有下次,本宫定不轻饶。”
待那些个犯了错的宫人退下之后,葭儿神色渐缓,方才瞧着眼下这仅剩的宫人,他们毕恭毕敬的静立庭中,等着她的差遣,念这些个人不过是寻常做事懒散些,皆无大错,瞧着又委实老实本分,便不忍多说,只简言道:“方才本宫所言之话你们也皆听见,且都时时刻刻谨记着,莫要学他们坏了规矩,本宫年幼,入宫时日不长,对宫闱琐事尚且不大懂,遂今后这西暖阁大小事宜都交予弄棋操持,她掌事后,你们一切皆听她安排便可,若有违者,便直接将人送到丽妃娘娘那儿,或关,或打,或逐出宫去,凭她处置,可都明白?”
闻得此话,庭中宫人一一应和。见他们应,葭儿便放了心,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叮嘱了弄棋斯琴几句,且命宫人散去后,自个儿便折身回了阁殿。葭儿去后,弄棋立于前一一为众人分派着差事,得令的宫人纷纷离去,此时,慕容昌胤于阁外廊下转身,他唇角轻扬,满面欣慰之色,想来方才他于阁前宫道上巡逻无意间瞧见阁中宫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心中不解,又恐西暖阁生了事端方才快步行到此,却见庭中立满了宫人,葭儿在前,厉声训斥着那些个不守规矩的,一言一语,皆再理上,那个时候,他藏于廊柱后面,偷瞧着正立人前的葭儿,见她神色从容,举止大方得体,训斥责备之际,气势迫人,这般的她,一副嫔妃主子的做派,着实少见,若不是他疾行于此偶然瞧见她训斥宫人之景,恐怕当真还以为现下的她仍是初入宫中的那个欢脱纯良、一心只想着情爱之事的小女子。念及此,昌胤心中忧喜并蒂,只笑着轻叹一声,方大步行于宫道之上。
自那回于庭前训话之后,阁中宫人见讷言少语不喜参与宫闱琐事的葭儿竟也是这般的厉害,便再也不敢小瞧她,皆各司了其职,从此安分,遂西暖阁上下又复从前那般井然有序,弄棋每日于阁中巡逻,瞧见此况,不禁倍感欣慰。翌日清晨,寒冬愈深,冷风穿堂,宫人于庭院中洒扫,弄棋侧眸瞧着那院中之景,缓步穿廊而过,阁中炉火正旺,暖香四溢,葭儿正坐窗下对镜梳妆,且以珠钗绾发,以胭膏扑面,以螺子黛轻扫娥眉,如此修饰之下,镜中美人娇俏清艳,可她左右瞧着却总觉得还缺些什么,想添些发饰,奈何挑换了数种又总觉突兀不搭,不禁倍感颓丧,只放下了手中珠花,将案上展开的奁匣推至一旁,此时,弄棋行了进来,见此景,脱口问道:
“未曾想娘娘自个儿竟会梳妆,还梳的这般精致?”
“·······”
葭儿不答,只扭头瞧着她,问道:“鲈鱼汤顿好了么?”
“顿好了,昨晚奴婢便吩咐了小厨房今日于寅时开火,再慢炖上两个时辰,如此熬出来的汤才最鲜,方才奴婢从小厨房过来时已命人将鱼汤盛起、用食盒装罢,现下就等着娘娘收拾妥当给大王送去。”
闻此话,葭儿忽而垂眸转身,暗掩失落之绪,弄棋不解,上前问询了几句,方听她叹了口气,而后道:“近来仪止哥哥于燕平宫照料寻皇子不许人打扰,此番前去,也不知能不能见着他,上一回是我心虚,才于迎面撞见时匆忙藏于廊柱之后,此番可不想再如此狼狈。”
“当时大王正和丽妃娘娘商议邀法师作法为寻皇子驱邪一事,自是不便人打扰,娘娘无意撞见,有心避开也是合乎常理,哪里就显得狼狈了?”见她微有伤感,弄棋慰声劝道。
听闻此劝,葭儿细细思索着当日之事,深会自个儿那闪躲之态,终怔声问:“是么?”
许是大雪将至,天色灰蒙阴沉。燕平宫外,侍卫静守一周,慕容昌胤立于前见葭儿并弄棋两人来此且迎上前一拜,弄棋见守卫者是他,方放宽了心,大有央求之意低声对他说明了来由,昌胤身为护卫自是深知大王近来因心忧小皇子病情便未曾出过燕平宫,更知此时此刻大王的身侧陪伴着何人,此番见她们前来,垂眸又见她亲手所提的食盒,心中不忍,欲放其进殿,可转念想丽妃娘娘正在殿中,亦定是极为珍惜与大王独处相伴的时光,突然被葭儿搅扰,恐会心生不悦于日后报复,念及此,慕容昌胤回绝了她们的央求,正声道:
“大王吩咐过,寻皇子需静养,不得任何人进入打扰,皇命难违,还请和妃娘娘回去罢。”
见他回绝,弄棋心下无奈,只好作罢,此时葭儿上前,再声道:“大王近来照料寻皇子甚为辛劳,本宫命小厨房炖了新鲜的鲈鱼汤想给他补补身子,且外小皇子尚在病中本宫甚为忧心,遂想进去瞧瞧他,知道他需静养,本宫绝会不多加叨扰,只远远地瞧上一眼便离开,还请慕容护卫放本宫进去。”
她言语恳切,说完竟还俯身朝自个儿一拜,慕容昌胤见此,心软了几分,方赶忙抬手回拜,道:“和妃娘娘之礼卑职担待不起,若只是于殿外远远的瞧上一眼倒也无妨,且记着切莫出声惊动里头的人。”言罢,他命人让开路,欲放她们进殿,奈何此时玉菡从内廊里侧行了出来,瞧见二人便上前询问,却听昌胤应声道:“寻皇子病了多日,和妃娘娘甚为忧心挂念,便过来看望。”
玉菡闻罢,笑意清浅,只转身瞧着葭儿,道:“妹妹有心了,只是皇子需静养,大王下令养病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看望,恐怕妹妹是白跑了这一趟,此番心意我会帮你向大王传达,眼下风声愈紧,许有大雪将至,妹妹还是快些回去罢。”
这时见着玉菡,葭儿心间发慌,自知自个儿此番又是白跑,方俯身朝她一拜,而后道:“近日姐姐一直于燕平殿中伺候,敢问姐姐寻皇子病情如何了?”
“自那日寻皇子于长桥湖畔受到了惊吓便一直心神难定,梦魇不断,太医言是邪气侵体,开了些安心定神的药服用,又有大王每日于榻前照看已经好了些许,妹妹不用跟着担心了,想来妹妹体弱,这腊月寒冬的可要先当心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呀。”
“姐姐说的是,妹妹来的路上还在为寻皇子担忧,此番听了姐姐的话这心中倒还好受了一些,想来姐姐稳妥心细,有姐姐一直在侧照料着小皇子定会无恙,只是姐姐纤弱消瘦,又这般辛劳,叫旁人看着着实不忍,可也要当心身子才好。”
玉菡立于殿阶上嫣然一笑,应声道:“葭儿妹妹这是哪里得话?本宫虽非王后但拥掌管后宫之权,这后宫大小事宜皆需经本宫之手,如今皇子卧病本宫自是需得于塌前照料,此乃分内之事,是本宫该担之责,哪能有辛劳之说?”
听出她话中之意,葭儿神情愕然,忙躬身一拜,歉声道:“妹妹失言,还望姐姐恕罪。”
“无妨,既是以姐妹相称,那便毋需多礼拘泥,妹妹不大往各宫走动遂对宫闱嫔妃们相与间的琐事并不太懂,方才姐姐所言之话你记着便是。”玉菡抬手扶起葭儿,觉她素手冰凉,仰首瞧了一回天色,方再道:“大雪将至,葭儿妹妹早些回去罢。”
因始终惦记着那食盒中的鲈鱼汤,若是就此离去终是心有不甘,葭儿纠结万分,且于转身将去之际又猛然回身对玉菡道:“大王近来照料寻皇子亦甚为辛苦,西暖阁小厨房熬煮了新鲜的鲈鱼汤遂送来给大王补补身子,此番·······有劳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