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且说何价即可!”
孙武肃声颔首,又是缓缓张开胸怀,认真郑重道:“只要吾孙长卿有之皆可取获!”
“噢?”渔翁闻声怪异相望,微笑询问道:“当真?”
“当真矣!”
“好!”渔翁点头叫好,手掌微摊前伸,平淡出声道:“我早就听说汝有兵法一书,可取出一观,盘算价值几何?”
孙武面色无变,只是深望了渔翁一眼,眼目微闭缓缓探手虚握,缓缓凝显出十三捆经年品读光滑圆润的竹简,战场肃杀气息笼罩亦有兵家军争谋略文识散发,沉声开口道:“此乃兵法原本,先生可观之?”
“那可就要认真看看了,万一有滥竽充数以次充好,我可就亏大了!”
渔翁咂嘴回应,缓缓盘坐在十三捆竹简之边,真是认真观看了起来,不时提溜一捆东甩甩西晃晃,间或从鱼篓里取出一条腌咸之鱼敲敲打打,至于上面的兵家圣文却是没有观之一眼,直让孙武脸颊抽搐不止。
到了最后,当竹简完全被摊开,渔翁开始拿出咸鱼刮动简线测试坚实的时候,孙武拳头都是忍不住紧握了起来,他的心在滴血啊!
那可是他用一根根麻线搓绳,一根根竹子挑选竹片,又是一点点亲手绑缚穿系,亲手刷洗清理污秽,再是小心翼翼地雕刻文字编著而成。
就算到了如今,他每日都是认真观看,生怕有一点磨损之像,孙武尚且如此,更何况兵家子弟对它的尊崇,能有缘远远观望一眼就是天之大幸,而此刻堂堂兵家圣书,却被一条咸鱼不断磨动,留下满满腥味鱼油,更是掉落两三片鱼鳞黏在上面,可谓惨不忍睹!
半晌之后,当紧闭眼目的孙武开始紧咬牙齿,发出老鼠磨牙般的声音之时,渔翁终于是停下了动作,随意把散乱的竹简抱到怀中,传出赞赏的话语:“还不错,没有滥竽充数!”
“呼”孙武吐出了口郁气,面颊僵硬缓缓出声道:“先生,价值几何?”
“先等下,我把东西放好啊!”
渔翁随意摆手应了声,在孙武有些希翼的目光下,哗啦一声把散乱的竹简扔进了鱼篓中,堆砌在一群腌咸之鱼周围,又是顺手从旁边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算盘,吧嗒吧嗒弹动十数下,方才点头出声道:“还不错,勉强够买一条小海鱼!”
“小海鱼?”孙武闻声不禁皱眉,随后疑惑道:“你难道还分大小海鱼吗?”
“不对不对!”渔翁没有回应,而是答非所问地摇起了头,又是低头弹动起了巴掌算盘,最后拉下几枚算珠后才是颔首道:“你是代买,非是原主,所以连条海鱼都买不了,最多只能买一条江河之鱼?”
“什么?”孙武终于是忍受不了心中郁怒,沉声大喝了句就是怒声质问道:“我这个可是兵家圣书,你何以盘算?怎能只为一条江河咸鱼卖之?”
“我不是提前说了吗?代买非常贵,是你自己要买的!怎么会怪到我身上!”
渔翁同样大怒相望,随后手指天空出声道:“要不是看在你为我遮阳,江河之鱼都没有,最多给你条湖鱼!”
说到这里,渔翁弯腰从鱼篓中揪出一条小拇指大的鱼苗,晃悠怒声道:“看到没?你的那本破书只能买到它你还买不买?不买赶紧走人,免得你背后的家伙死了没地方葬!”
“呼!”孙武深呼了口气,咬牙点了点头沉声道:“买,我买!只不过,我要是加上遮阳之物,价值几何?”
“稍等一下!”渔翁冷淡地回应了句,好似还对他心怀怒意,但是他的眼目却满是市侩之光,随手把小鱼苗扔到鱼篓,晃动了下算盘重新吧嗒了起来,数秒后缓缓抬头道:“还是只能买到江河之鱼!”
“我这可是兵家战旗,内涵我兵家千万军魂,万千军阵奥义,为什么还是江河鱼?”
“因为你是代买的,它贵!”
面对着孙武的质问,渔翁只是简短地回应了句,在他拳头紧握面颊涨红间,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看在你是第一个顾客的情况下,稍微给你打个折,换点大点的江鱼,行了吧?”
孙武闻声面色终于好看了些,但还是气怒不屑道:“你这么吝啬贪婪,谁会买你的咸鱼?”
不屑恼怒之声传递,正弯腰扒动鱼篓的渔翁头也不回地回应了句:“这不是我吝啬,而是天下难有识鱼者!再说了,你不就是买了吗?”
“所以我才是傻子啊!唉!”
孙武愤愤感叹了声,渔翁终于是从鱼篓底层取出一条咸鱼,虽是只有两掌大小,但是比之被他扔掉的小鱼苗可是天壤之别,摆手前递道:“喏,你的鱼!”
孙武没有接过,而是目光凝重地望着那条散发着腌腥气味的咸鱼,肃穆而问道:“这是何鱼?产自哪个江河?”
“大济四渎鱼之一!源自万里钱塘江!”渔翁平淡地述说了句,摊手前递道:“可否?”
“当然可矣!”孙武大喜过往伸手相接,却是抓了空,随后恍然飞快收起天空遮阳之物,化为同样大小的血色旗帜,双手前递小心开口道:“这是易物,还请先生取之!”
“给你鱼!”
渔翁随手抛掉掌中咸鱼,在孙武激动接过间,亦是探手握住战旗,随手把玩了下就是扔到了竹简旁,弯腰扛起扁担迈步前走,一步三晃悠地向着远方走去。
渔翁迈步远去,不时轻扶蓑帽擦拭汗水,孙武紧握着腌腥咸鱼,转望了眼背后的老友,恭敬拜身感谢道:“多谢先生恩德,长卿没齿难忘!”
渔翁没有应声,只是向后随意摆了摆手,随着指间汗液洒落于空,传荡悠然之语:“众生不知咸鱼乐,难明其间水泽功。一书一旗见真友,它日龙宫高座请!卖鱼咯,卖鱼咯,百年新鲜咸鱼卖咯!”
一语玄妙秘奥,却被最后的叫卖声影响,变得古怪无比,然尔孙武却是再次恭拜相送,直到渔翁的背影渐渐消失,方才猛地窜天而起,激动无比地向着吴郊大江飞去。
只是须臾,孙武就是背负着伍子胥的尸体来到了吴郊大江处,此江正是钱塘之江,万里清平水清蔚蓝,不时有鱼虾游荡鲟鱼跃空,亦有水妖江怪搅动风雨浪潮,虽名为一江,却是无数支流连通,实为一水域之国矣。
这也正是孙武听到钱塘江之名,为何大喜过往的缘故,不禁近在吴越两国能时刻亲近,更是大世数得上的江河源头,正是老友最好的栖身所在。
心中思想,孙武颤抖着手臂缓缓把老友躯体转抱怀中,咸鱼放其胸口,让他双手合握鱼身,眼目观望那还在欢腾嬉戏的江河精怪,嘴中猛然传出威严战喝:“兵休止乱!整军退之!”
“哗啦……”
战喝之声甫一传出,百里江河的生灵全都停止了动作,随后瞬间化为军列姿态,整整齐齐地向着远处游荡而去,中间没有传出一点混乱之声,只有严整的军队有条不紊地缓缓退散。
而孙武却无有再观望一眼,只是小心无比地把老友躯体,亲眼看着他一点点地被江水吞噬,望着他渐渐隐匿的身躯,眼眶泛起一丝红意,仰天大喝道:“时此南宫八月十八日甲午之际,吾孙长卿之老友,伍员伍子胥身葬钱塘,江覆其身水溺其魂!这世间,再无伍子胥尔!无之!”
“轰隆”
大喝震传彻天,原本只是稍有波浪的钱塘江,霎时涌拍巨大浪潮,万里浪啸卷动汹涌澎湃地向着伍子胥尸体拍打而来。
潮汐卷积浪水澎湃,初才沉匿的伍子胥尸体又是缓缓飘浮了起来,身体随着浪水的冲击缓缓破碎,无有血液遗留无有碎残浮水,惟有天地之间传递无数道儒正法语遗留传来。
“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已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
“伍员忠祠云海头,夫差亡国已近秋。浙波灵涛鸣千古,拜奠青山人不休!”
“胥也应无憾,至哉忠孝门。生能酬楚怨,死可报吴恩。直气海涛在,片心江月存。悠悠当日者,千载祗惭魂!”
“伍子胥绝孝纯忠,惊天震地,吴之烈也!”
“伍子胥前功多,后戮死,非知有盛衰也。前遇阖闾,后遇夫差,其乃尽忠道也!”
面对着众儒遗留正语,孙武面色无波,他知道这是众儒心佩,更知道这是抛来的橄榄枝,直到身旁凝显一只斑斓蝴蝶,方才抬头微笑道:“子休怎么有闲心来到此处了?”
“想来即来,不想即不来!”
蝴蝶语气玄妙的回应了句,又是望向了那不断波动的浪涛,随着一座宏伟的晶莹剔透宫殿缓缓凝显,缓缓扇动蝶翼让浪涛更加汹涌,亦是再传淡和话语:“知事君尽忠,而不知逆君之致祸!子胥,汝今为清源汉济王,当明天地,不应再犯!”
“昂”
话语刚刚传出,水晶宫内就是瞬间传出龙吟之声,一只百里真龙从内里盘旋而出,白鳞白须白首绒,却是一只五爪白龙,龙眸视望蝴蝶瞬间化为龙首人身之状,身着龙袍拱手出声道:“庄周先生诫语,子胥谨记!”
庄周没有应声,而是和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消失,惟有真正告诫之语荡传回应:“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世间已无伍员,亦无子胥之记也!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方是道德尔!”
“多谢庄周先生教诲!”
白龙躬身拜谢,缓缓起身视望孙武,龙口微张轻笑开口道:“这位先生,吾乃钱塘江清源龙王,有缘相见,不知可否入龙宫一坐!”
“哈哈!”孙武闻声放声大笑,向着绵延到脚边的长梯迈步走去,踏足朗声道:“钱塘遗响,浪涛发愤潮汐驰腾,气若奔马威凌万扬,实乃归神大海!仿佛之间,音兆常在乎?”
“自当在矣!”
清源龙王颔首应声,迈身落在孙武身旁,无邀无请只是陪同,而他嘴中突然传出肃穆之声:“其日其月浪涛扬,龙身归入钱塘江!非庆非祝非欢喜,唯是请邀吾真友!此谓钱塘永遵一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