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匹一向听话的马儿会突然失控,也更加想不明白这匹马儿失控了之后,为什么哪里都不去,偏生要朝着乔清澜的方向跑去,而且大有不把那位姑娘一脚踩在自己的马蹄之下,就誓不为马的劲头。
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姑娘,那么自己的这个老伙计肯定也是第一回见她;而她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绝对不可能会做出什么挑衅马儿的举动来的。
不管怎么,这终归是一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自己和这位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自是不愿意见她死得这样无谓而又悲惨。而更加关键的是,这个姑娘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的,她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人,而那两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自己认识的大人物。
自己的顶头上司,千夫长刘崇,而另一个的来头就更加不得了了,竟然是对自己有赏识提携之大恩的三珠亲王,励王唐悟瑾。
任何一个人,都不是自己可以轻易冒犯的;而这名姑娘就这么名正言顺地站在这两位大人物的身旁,与他们并肩而立,她又会有着何等深厚而可怕的背景?光是稍微想上一想,他就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这位姑娘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光自己和老伙计性命难保,只怕自己的九族亲人全都要遭殃。
迟雷想不到,乔清澜也想不到,励王同样想不到。
看着马匹直冲过来,乔清澜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死亡的威胁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发生了改天换地一般的变化。一旁的刘崇早已大声怒喝了起来,但是他心底却是一片冰凉,因为任谁看着马背上迟雷此刻的脸色,都不可能不知道这匹马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怒喝声能制得住人,可是又如何能制得住一匹发狂的战马?
励王也很紧张,他下意识地想要抢先一步挡在乔清澜的身前,可他刚刚迈出半步,就被刘崇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刘崇整个人都快被励王的举动给吓瘫了,偏偏强韧的神经硬撑着他没有倒下,而双手钳住励王的力量却异乎寻常的强大,在刘崇压榨潜能的超常发挥之下,励王一时半刻间竟然挣脱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红棕马驮着那已经彻底绝望了的百夫长,终于跑到了乔清澜的面前。
这里是山脚下的旷野,即便是最为闷热的酷暑,人们也能在这里感受到不时刮过的山风。
可是,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只觉得这里闷得无法想象。不要风了,几乎连空气都是粘稠的,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而后,终于。
有人动了。
乔清澜轻轻一跳,旋即离地的脚尖借着弹跳的势头,往地面上重重地一踏。
她的整个人以一种和那一踏之力截然不同的样,轻盈地直接翻到了半空中。双腿高高地悬空翻了一个充满了美感的筋斗,后踢旋转与翻滚的力量载动了乔清澜的整副身躯,在内力与轻功的双重扶持之下,乔清澜终于还是跃到了红棕马冲撞不到的高度上,因这一翻而散落垂下的青丝,堪堪从迟雷的脸庞和肩膀上滑过。
再然后,她轻轻地重新落回到地面上,就落在距离马尾尚且不足一尺的地方。那里,一道马蹄印还清晰可见,扬起的黄土还飘散在空中。
乔清澜落下的时候,面容平静,目光湛然,落脚处片尘未起,身上纤尘不染。一切的一切便好似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后面的事情变得简单了很多。战马发狂对于这些终日与马匹为伍的汉们来,自然不会是第一次见到的事情,对付起来也格外地有经验。开始有人熟门熟路地套马头套马脚,当众人协力地同红棕马僵持半晌之后,渐渐平静下来的红棕马才终于被乖乖地签回了马厩。
自始至终,乔清澜不发一言,也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来。饶是如此,众将士们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已然和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而刘崇,这个唯一确切知晓乔清澜身份的军官,自认为现在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励王会对她如此垂青。
励王自然是众人当中最淡定的一个。他早就知道乔清澜的身手不凡,虽然由于年轻,她的内力之雄浑程度,比起自己还要弱上一筹,但她反应灵活轻功奇佳,这些励王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只是,清楚归清楚,经历了那样的惊变,任谁都不可能轻易地一笑而过。他疾步走到乔清澜的身边,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肩头。乔清澜扭过头来,冲着满脸忧色的励王微微一笑,励王上下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确信她确实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刘崇,这是怎么回事儿?”
励王和乔清澜的目光,在这一刻极其有默契地同时望向了刘崇。虽然这两个人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大发雷霆的迹象,但被这四道深邃的目光齐刷刷注视,刘崇所感受到的压力着实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在励王不怒自威的一句问语出口之后,刘崇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请殿下和娘娘息怒!”
刘崇的脑门上早已是汗滴禾下土了,只不过现在的他半点儿要去擦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是末将不察,竟让马匹险些伤了殿下和娘娘,末将甘领责罚,迟雷乃是无心之失,绝非有意冲撞娘娘,还请殿下原谅他这一回,末将保证他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乔清澜心头一动,忍不住多看了刘崇一眼。刚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可谓猝不及防而又惊心动魄,几乎可称得上是生死悬于一线,但从受过某种十分严格甚至是严酷的训练的乔清澜,她的神经韧性之强,同样也是常人难以匹及的。她方才没有受到惊吓是假,但她已经被吓得连基本判断能力都没有,那也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