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的既不是西燕国的朝廷官员,也不是军队里的将士,不管大当家和三当家怎么查,这位二当家充其量也就是西燕国老百姓里头的一个文化人。但是,正是这位二当家,搭起了他们寨子和西燕国之间的桥梁。
可以毋庸置疑地说,如果没有二当家的存在,他们这个寨子至今还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寨子,日日夜夜都得看别人脸色行事,在夹缝中艰难生存,而绝无可能似如今这般嚣张快活的。
这一次掳走旭阳公主的买卖,就是二当家一力促成的。他使用的理由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彰显实力,让那些面服心不服的家伙再也不敢做阳奉阴违的勾当。
而且东伏国实力弱,不定他们为了救出自家,会选择妥协让步,用金银财宝来交换,那他们寨就大赚特赚了。
可是,大当家的和三当家的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而已,就算真能得到这些好处,权衡一下就会发现,这些好处远远抵不过弊端。只不过他们没法反对,因为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站在二当家身后的是什么人。
与其这是二当家的提议,倒不如,这根本就是西燕国的要求。西燕国扶持他们称霸此地,他们当然得听话,要不然西燕国随时可以弃了他们另选势力培植,他们寨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整一个国家的意志。
所以,即使硬着头皮,大当家还是率众兄弟倾巢而出,还真的把东伏国皇后给掳来了。这一抓才知道坏事儿,原来这娘们竟然是卫国的旭阳公主。卫国可是连西燕国都不敢惹的大佬,就他们这几把锈铜烂铁,哪里敌得过人家?
有心想放人,又知道西燕国不会答应,卫国也不可能因为他放人了就当做事儿没发生一样。这下进退两难,大当家为此愁得好几天睡不着。现在看来,卫国真的开始行动了!
“,现在不是计较这笔买卖划算不划算的时候。咱还没行动就已经知道这不是笔好买卖了,可这是西燕国的要求,咱在他们眼里,就是颗棋,他们扶持咱们一步步壮大,不就是为了利用咱们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儿吗?那会儿要是拒绝了,不准咱兄弟俩都活不到今天。”
一听见三当家的这么,尽管是明摆着的道理,大当家的还是倍觉郁闷,忍不住就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唉,老三,这道理你老兄我还不明白吗?问题是咱知道事情真相,可卫国和东伏国不晓得这是西燕国的鬼把戏,都以为老兄我色胆包天,猪油蒙了心了。现在人还在咱们手上,他们铁定找咱算账,不会找西燕国麻烦的。就算咱主动找他们解释,那也得他们肯信啊!”
道了这么一通,虽然不足以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但至少这口闷气还是多多少少疏通了三分。大当家突然想起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虽然没什么底气,仍是不肯死心地开口问出声来:
“老三,你咱要是现在把那娘们给他们送回去,再添点儿礼,给他们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有没可能大事化,事化了啊?”
出这话来的时候,大当家的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只要三弟点一点头,认为这件事情有哪怕那么一丢丢成功的可能,自己都一定要坚决试一试。虽这种主动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的事儿很跌份儿,颇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感觉,但大当家的现在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不论再怎么让人心里难受,丢面总比丢了命儿要好多了吧?再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叫什么大丈夫能屈也能伸的,自己现在为了保住寨里众弟兄的性命,跑去屈伸一下,那叫大丈夫所为,谁也不能张嘴什么不是?
“绝对不行。”
可怜大当家连这么一点儿的希望,都要被三当家极其决绝地掐断掉。他压根儿没打算给自己的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侥幸,连声音都显得比起素日里更添三分疾言厉色:
“,您千万不能抱有此种幻想。莫我们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二当家的不可能不知,到时候西燕国十成十会来找咱的麻烦,就是退一万步讲,咱真有那个本事,能瞒得过二当家,但是怎么就能保证咱把人给卫国还回去了,东伏国和卫国就不会再追究咱们的责任了?”
“依弟看,就算咱掳走人又还回去,落在那两个老皇帝眼睛里头,估计还是觉得很没面的,到时候他们找个理由,假惺惺地酌情从轻处罚咱几个弟兄,那咱就是死罪可免,活罪也绝对难逃,您还能指望落着什么好儿啊?不把咱几个腿打断就烧高香了!”
三当家的看问题一向眼光很准很毒,更何况这番道理他不光是看出来了,而且剖析点明得如此一清二楚,大当家就算是再怎么糊涂,到了这个份儿上,哪里还会有听不明白,继续钻牛角尖心存侥幸的道理?可一听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当家在心头失望的当口,又实在没能忍住那最后一点儿卑微的求生念头。
就算真得吃点苦,挨顿板什么的,可再怎么琢磨,貌似……也许……总归还是比脑袋搬家要强点儿吧?
“,您想简单了。掳走卫国公主,东伏国皇后的罪名哪里能了去?就算真能不死,咱怎么着也得脱层皮,那里是爱上几板就能解决的事情?话回来,就算您为了弟兄们能保住脑袋,甘愿去挨罚,他们就真能只罚您一个人,其他的谁也不牵连?依我看,您要是服了软,这个寨什么也得被拆了,到时候大伙儿各奔东西,那就全成叫花了。”
其实更厉害,更难听的话,三当家都还没有出来。想当初,自己这些人占着这么一个寨,影响力在这等虎狼之地算不上一流,连三流都很勉强,直白地,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虾兵蟹将,平日里只能打闹,连某户人家的人丁太旺盛了些,他们都不敢轻易动脑筋。
可即便如此,至少那会儿他们这群兄弟吃穿还是不愁的,蚊再也是肉,总比流浪汉强多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去答应当西燕国的附庸,成为他们的棋和,硬生生地在这群铁哥们里头安来一个二当家?不就是不愿意一辈做那等人物,希望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么?
现在可倒好,为了保命,尊严不要了,寨不要了,大伙儿别虾米,连流浪汉都快当不成了。
就这样苟延残喘,活下来又能怎样?这会儿一心一意只想保住大家伙儿的命,可难道就不想一想,万一他们这群人失了势,背后也没了西燕国这个靠山顶着,就凭这些年扩张地盘结下的仇,难道他们今后还能有好日过么?
若众人的命运要沦落至斯,倒不如索性拼搏一把,死也死个痛快的好。
这些话,三当家的没,是怕刺激到大当家;但再怎么谋略不足,好歹也是当的人,脑总不会太差。大当家想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只是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连着三当家的那些假设一块儿想,大当家很快就明白,即便自己这会儿主动服软,也已经晚了,人家兵马都千里迢迢跑到东境来了,难道还能连血都不见一滴,就这么又回去了?
想着此路不通,不走此路更不通,这会儿真真是实打实的骑虎难下了,大当家忍不住第不知多少次叹气出声来,干脆连话都懒得再多半句了。
跟在身边,随着他一道绕着院转悠了好几圈,见的眉头越皱越紧,三当家自个儿心里头也不好受。他知道,自己的从来就不是那等怕事儿的人,更不是个贪生怕死的胆鬼,这会儿的之所以如此一筹莫展左右为难,方才甚至于还冒出了主动去卑躬屈膝的念头,更多地还是为了保住这一帮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们。
但是这不是办法,他们这个寨想要找到活路,就绝对不能寄希望于把自己的命运全都押在别人有可能开一面的一点点儿机会上头。往悲观了讲,即便是要往他人手上寄托自己的命运,也绝对不能是卫国和东伏国这两个之前从未友好地接触过,反倒一照面就结下了大梁的势力,而必须是……
“,您既然都能够想到要去向卫国和东伏国服软认错,为何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求助西燕国呢?您不要忘记了,虽然卫国和东伏国不晓得,但西燕国自己做过什么好事儿,他们自己肯定不会不知道的,咱们为什么不先去问问二当家,看西燕国能不能庇护得了咱这帮兄弟?”
“西燕国不用问了,他们哪里靠得住?”
情况一下就反过来了,刚才是大当家想主意,被三当家给否决了;现在则是三当家想法,大当家不同意。
在大当家眼中看来,这个西燕国平日里看着还挺厉害的样,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相当的不靠谱。如果西燕国有想助他们,出手庇护他们的打算,那么在他们行动成功,将旭阳公主给抢到寨里头来的时候,西燕国就应该会想到接下来必定会迎接的东伏国和卫国两方报复,并且及时对此做出一系列措施来防御和反攻。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都已经从探那儿知道卫国东境多了一支来历不明的精兵好半天了,二当家的连个影都见不到。这难道还不能明问题?至于二当家的会不会收不到消息,那个探会不会向三当家的汇报完毕就走人了,并没有想过还需要再特地跟二当家的重复一次这个问题,大当家连想都不需要多想一下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二当家的在他们这里就是实际上的第一把交椅,他怎么可能连这样重要的情报都得不到?就算那个探真的跟三当家的完之后就休息去了,但是寨里派出去的探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其中肯定还不乏有对二当家更加忠诚的存在,有那些人帮着刺探和传递消息,二当家绝不可能两耳闻不着窗外事的。
既然听也听了,知也知晓了,那么二当家的还是装傻充愣不过来上半个字,这样的态度就足够明很多问题了。当大当家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就再也不对西燕国抱上半点希望了,在他看来,西燕国之前将他当棋,现在就将他当弃,先前总是想方设法要利用自己去折腾卫国和东伏国,现在卫国一出手,西燕国就怂了,自己这帮弟兄就成炮灰了。
三当家的没有想到会这样思考西燕国的态度,但细细一思索,以他的智囊,自然很快就明白的想法不无道理。他一向知道行事做人都很有魄力,正是他雷厉风行的作风,才有办法保住这个寨在弱的时候不倒,强大的时候不散,人心始终凝聚,实力稳步向前。
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用心琢磨思考的时候,他会有如此庞大的全局观,眼光如此独到而精准,看问题一下就能切中要害。三当家开始觉得,尽管自己一直都非常敬重自己的,但在过去的日里,自己到底还是瞧了自家的本事。
三当家始终觉得的过人之处在于胆魄和身手,而自己就相当于身边的一名军师。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发现,其实是有他机具谋略的一面的,跟相比起来,自己平日里的表现不过是耍耍聪明罢了,而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才叫做真正的大智若愚,智勇双全,不失为一代枭雄。
“得有道理,是弟思虑不周,把西燕国想得太善良了。弟受教。”
话音未落,三当家便对着大当家深深拱手一躬,用言语和行动来表达自己对大当家真心实意的爱戴敬服。
大当家的自己没有想那许多,自然也不会知道就这么溜达了短短半圈不到的时间里,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三弟,就已经刮旋风似的在脑里头转过了那么多个念头。所以,突然间看见三弟停下脚步,二话不就来了一个九十度深鞠躬,还那样郑重其事地着话,大当家立马就被自家三弟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晓得这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