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和妃竟然如此干净利落雷厉风行,连寒暄的话语都不愿意多说两句。看来,自己也只好开门见山,没法子怎生设法过渡,旁敲侧击了。
“母妃明鉴,臣妾确是有些许小事,要向母妃禀报,若有失言之处,还请母妃恕罪。”
和妃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对于接下来向氏即将说出口来的那桩所谓小事,着实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她看得出来,向氏说这番话并非单纯只是客气一番,她似乎是真的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或者应该说,是拿不准当她把她想说的那件事情说出口来之后,自己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如此看来,这桩事情还当真不是一桩小事。不过想想也是,她一个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今日也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竟然能够擅自离开励王府,独自一人进宫来见自己,但总归这肯定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才来到自己面前,那么所为的事情自然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不知母妃可曾听说过,殿下今年年初新纳入府的侧妃,乔氏?”
向氏此言一出,和妃立时便是眼神一凝,原本一直都还尚属平静的内心登时间沸腾了起来。所谓的乔氏,自然便是乔清澜,对于这个女子的来龙去脉,和妃胆敢保证自己肯定要比向氏了解的多上许多。从最开始的时候,这个女人本来就是和妃经过一番斟酌之后,授意励王前去柳府娶来的。
后来,当和妃敏锐地发现自己儿子的心被乔清澜迅快地勾走之后,还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重回正轨,也做了各式各样的努力。最后却发现原来乔清澜竟然便是自己这数十年来始终念念不忘想要寻找的,秋夫人的女儿,天才知道她那一刻到底有多么的激动。
虽则如今静下心来重新回想之后,和妃与辛嬷嬷二人总觉得乔清澜的身份似乎还有些许存疑,可是总体而言,乔清澜是秋夫人之女这件事情,可信度仍旧是很高的,只要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够把那些个小疑点全都理顺,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和妃不知道向氏骤然间同自己提起乔清澜,究竟具体打算如何,又打算让自己帮她一个怎样的忙,但是联想到向氏的身份,如今在励王府中的地位,以及自家这个看似风流实则比谁都要更加重情专一的儿子对乔清澜的态度,和妃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向氏对乔清澜绝无可能存着什么好心。
“母妃或许不知,乔氏此人极其擅于攻心,殿下被此女深深吸引不可自拔,以至于数度荒废朝政,误了上朝时辰。这些还都只是小事,此女更加可怕的手段在于,她竟然能够悄无声息之间便在府中培植自己的亲信,进而慢慢渗透自己的权势,如今的励王府,只怕非但臣妾只能在她之下仰人鼻息,就连姐姐都压不住她了。”
“若按照此等形势发展下去,只怕有朝一日,这励王府内,听从殿下之人者少,而听从乔氏之人者众,那时节,便是励王府易主之时,再想改变什么,也都再来不及了,只能是万事皆休!”
向氏越说,情绪便越是激动而难以自制,开口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越发急促起来。其实,对于向氏来说,最令她难以忍受的,就是自己现在不得不看着乔清澜的脸色行事。
要知道,乔清澜进励王府的时间不过一年不到,当初她进门之后的第二日,一大早就得穿戴整齐,规规矩矩地去给自己跪下请安敬茶,虽说即便是那个时候,对内勉强顶着一个侧妃的名头,对外也不过只是一介侍妾身份的乔清澜,自己也没有办法那么容易就降服她,但好歹那个时候,自己也只不过是没有办法如想象当中那般,从容压制住她罢了。
而现在呢?现在非但是自己压制不住她,反而只要是乔清澜在励王府中居住的日子,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会不会惹毛了乔清澜那个活阎王,自己身边会不会哪个丫鬟小厮,一不小心就被她收买了人心,变成了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线人探子!
其实乔清澜大多数时候,并没有真的将向氏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人放在眼中。有很多时候,她真的从自己安插在向氏身边的那些眼线口中,听到了向氏对自己的许多不满和满腹牢骚,也从来不曾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而去找过向氏的麻烦。
之所以向氏会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乔清澜压得喘不过气儿来,那是因为从东境回来之后,为了保证向氏能够规规矩矩的,不会在励王全府上下被禁足的特殊时期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麻烦事儿来,乔清澜曾经给过向氏一个相当厉害的下马威。
当时的乔清澜直接把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小厮之一指派到她身边,严正声明此人便是她的眼线,不允许向氏对他有任何刁难,否则后果自负。
那名小厮在全府禁足的数月之间,始终兢兢业业地紧紧跟随在向氏身边,保证除却向氏沐浴更衣和就寝时间以外,其他任何时刻,向氏都绝不会脱离他的视线范围之外。
尽管随着禁足令的取消,励王被封为五珠亲王之后,乔清澜就十分爽快地把这个明目张胆安插在向氏身旁的眼线给重新调了回来,但向氏在那数个月里头却早已被折磨得神经兮兮,总觉得自己身边的那些下人们,有一个算一个,任谁看着都像是乔清澜派过来监视自己的了。
可以说,这一次的下马威,算得上是向氏决意做出今日这般壮举来的导火索和催化剂,如若没有那几个月的连续刺激,也许向氏还不至于下定这么大的决心。不知道乔清澜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了此事的全部前因后果,会有何种感想,但是她定然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的。
事实已经证明了,向氏本来就是一个心理脆弱的人,一个冲动就敢擅自出门,若当初没有人跟着她,设法束缚住她的话,谁又能够保证,那段禁足期,她就真的能够本本分分,按照平常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不会因为内心的焦虑和害怕而惹出祸端来?
对于励王曾经数度因为乔清澜而错过上朝时间的事情,说实话,若非今日向氏言明,和妃还当真是一无所知。因为励王或许真的曾经耽误过上朝的要事,但他却从来没有哪怕是一日耽误过前来和煦宫向她请安的时辰。不过这本来就是小事一桩,从前的励王给群臣和圣上的印象,都是不上进不争气,只知道花天酒地,于政务上毫无建树也漠不关心的废物点心。
所以误了上朝的时辰,实际上恰好正是加固他本人在文武百官和他的父皇心中的这般印象最好的方法之一,不论励王这样做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站在和妃的立场上看来,唐悟瑾这般做法没有耽误任何事情。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和妃便不会太过在意了。
至于励王府会不会有朝一日不姓唐而姓乔的事情,和妃其实更加不在乎,甚至于是乐见其成。在她心中,对于唐氏这个国姓早已恨之入骨,反而是乔清澜这个秋夫人之女的身份,让她至今每每思之,都仍旧有一种想要拼尽自己所有心血与力量,奉她为主,将她送上暗羽盟盟主宝座的冲动。
于和妃而言,自己是乔清澜的下属,那么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也应当是乔清澜的下属,即便他尚且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加入了暗羽盟,但是即便在励王府之内,大伙儿信服乔清澜更甚于信服自己的儿子,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从另外一方面来讲,这正好说明了乔清澜完美继承了秋夫人那等睥睨天下的天生领袖气质,才能够让唐悟瑾当家做主多年的励王府都易了主。
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秋婷最应该感觉到的是高兴,而不是愤怒,更加不是不甘心,不是么?
当然了,这些情绪都不足为外人道,和妃只是始终安安静静地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容之上古井无波,就好似方才向氏言辞激烈的那一番控诉,她根本半个字眼儿也没有听见似的。
向氏看着不动如山的和妃娘娘,心里头免不得打起鼓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有些情绪失控了,而且自己在拿定主意,安排了一个心腹丫鬟扮作自己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又收买了好几个小厮,让他们答应私底下放自己离开励王府半日时间,从而终于找到独自入宫见母妃的机会的时候,却竟然十分大意地忽视了一个十分可怕的事实——
她居然忘记了,乔清澜早就已经得到了来自于励王亲口颁布的特权,她将是整个励王府所有的女眷当中,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励王府邸的人。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励王颁布这项命令的时候,给出了一个让包括吴氏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充分理由,那就是父皇御赐钦封的,励王妃的封号,以及那块标志着她乔清澜可以在任何时辰自由出入皇家宫闱的特制令牌。
按照励王的说法就是,既然父皇已经亲自赐予了乔清澜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那么我们为人子为人臣的,当然就应该遵照父皇旨意行事,一定要让乔清澜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力能够充分落至实处才行。如果乔清澜仍旧按照励王府的惯常规矩,不得随意离开府邸的话,那么这块腰牌形同虚设,那就是变相的抗命之举了,断断不可如此为之。
在那之后,乔清澜可着实过了一段逍遥自在,畅通无阻的美好生活。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面,向氏根本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回看见乔清澜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抬腿跨出励王府的大门门槛,而她身边就连最为心腹的丫鬟小厮都不曾携带过一个,任谁也无从知晓她离了府邸之后,究竟去向何方。
如果说,乔清澜那么频繁地出入励王府,都是为了进宫来向和妃请安问好的,进一步说,就是她这样做是为了来讨好母妃,夺得母妃的芳心的,那么依照乔清澜以往收买人心无往不胜的辉煌战绩来估量的话,母妃会不会也……
向氏根本不敢再往深处想去了。她只觉得自己今天似乎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极有可能直接一把将自己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是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流逝的时光还能够逆转,那该有多好!她宁可继续返回励王府苟延残喘,看着乔清澜的脸色过日子,也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啊!
和妃虽然一直稳坐当场,一派淡然,就好似万事不萦于怀,不牵于心一般,但是向氏话音落下之后的一系列神色变化,却一点不漏,尽皆收归和妃的眼底。她看得出向氏即便是极力掩饰也根本掩饰不住的窘态,心里头又是好笑,又是忍不住地有些不屑一顾。
这个女人,除去长得确实很有几分姿色以外,根本就是文不能书,武不能战,想要争宠耍心机,却又半点儿心思都掩藏不住,居然还妄想同秋夫人的女儿相争,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如果不是和妃时刻牢记着一点,那就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显露出自己对待乔清澜的特殊态度,以免引起某些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的话,这个时候的和妃,只怕已经忍耐不住地想要代替乔清澜出手教训向氏了。
“母妃,臣妾方才……言辞或有不当之处,惊扰了母妃,还请母妃见谅。”
“呵呵,无妨。”
和妃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跟向氏相比起来,在深宫中苦苦煎熬了数十年,于忍字一道上造诣颇深的和妃明显要深藏不露许多,至少向氏就压根儿没有从和妃的脸上读出半点儿她的内心所思所想。
“按你所说,乔氏此人果然厉害,不过她终究资历尚浅,也只是柳大人的义女,即使是陛下钦封的励王妃,她也终究不是励王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