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引来了霎时之间的紧张而已,一排人刷刷刷地纷纷拔刀,待得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却又同时回刀入鞘,而后齐齐地将身一转,再度朝向门外的方向,尽心尽力地守卫着这座府邸,再也不往此时此刻尚且站在他们身后的辛姑姑瞥上一眼了。
辛姑姑扫视了一圈儿,却竟然并没有能够立时把流衣从这些士兵当中分辨出来。虽说流衣身为唐悟瑾身边的十二暗卫之一,相貌从来都是平平无奇,不美不丑,叫人一眼难以从人堆里头揪出来的那一种类型,可是辛姑姑跟流衣之间也算是有过数次见面的机会了,对于她的秉性习惯等等或许算不得熟悉,然而对于流衣的长相,辛姑姑还是颇有印象的。
如果流衣真的隐藏在这些士兵当中,就算是她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打扮得同这些个士兵一模一样,自已也一定有法子将她辨认出来。如今既然找不出她来,那么想来想去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流衣本来就不在这群守卫励王府邸的士兵当中,自己就算在这些人里头翻来覆去再多找上十遍也是无用;另外一种就是,流衣易了容。
以流衣易容乔装的本事,如果她有心为之的话,只怕就算她此时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对面,同自己不躲不闪地大眼瞪小眼,那也只能是她认得自己,自己完全认不出她来的。
就在辛姑姑正兀自思索着,自己是否要先好好地将这群士兵挨个儿观察一番,找寻一下是否能揪出点儿什么易容的痕迹和破绽,或者是干脆喊上一声,让流衣自己站出来见她辛姑姑的时候,忽然间一颗石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辛姑姑的左边肩头。
这颗石子一看就不是自己掉落下来的,因为当这颗石子砸中她的一瞬间,辛姑姑就已经察觉到了,这颗石子之上携带着一丝人为的劲力,正因为这一丝劲力,这颗石子才能砸得真准,也同时是因为如此,辛姑姑被砸中了肩头才只有触觉,没有痛意。
而且这颗石子是从斜后方飞过来的,并不是自上而下的自由落体,明显就是有人正隐蔽在自己身后的房顶之上,刻意要用这颗石子来同自己打招呼的。
辛姑姑转过身去,抬头一望,果不其然,流衣此时此刻正趴在房顶上,除了一张特地露出来的脸庞以外,身上其他的地方都严丝合缝地紧贴在屋顶之上,同那些砖瓦片融为一体,不仔细分辨研究,根本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愧是唐悟瑾每每委以重任的十二暗卫之一,流衣于暗卫一途,当真是个难能可贵的可塑之才。
辛姑姑心头暗暗赞叹了一声,脚下却是丝毫不慢,脚尖轻轻地在地面上一蹬,轻身功夫登时施展开来,整个人便如同一只轻盈无比的燕子一般,瞬间飞到了房顶之上。
那些个士兵虽然全都表现出一副确认了辛姑姑是友非敌之后,就对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状态,但是实际上这些人暗地里头,都还是忍不住地暗自关心着辛姑姑的一举一动的。
见到辛姑姑跃上房顶之时,所展示出来的这一手轻身功夫,这些个士兵心里头都不由得默默赞叹了一声。
众士兵自认若是换了自己,虽然同样跳得上这等高度,但却很难如辛姑姑这般,表现得如此举重若轻,行云流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励王殿下之前同他们所说的并非虚言,和妃娘娘身边果然一直都有高手存在着,而且还是那种他们单打独斗之下,都不会有机会获胜的高手。其实转念再一想,这些士兵们倒也基本上都能够对此释然,毕竟若非辛姑姑有这样一手漂亮至极的轻身功夫的话,她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便进入励王府邸,而后再从府内开门走出来呢?
对于这些士兵心里头都是怎样看待自己的,辛姑姑一点儿也不在乎,就算她能拥有读心术,这会儿也肯定没有这个空闲心思去研究那些人内心的想法。真正面对面见到流衣之后,辛姑姑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还未来得及说出些什么来,流衣便抢先一步,在她的面前抱拳一礼,沉声说道:
“辛姑姑且莫着急,有事我们进去再详谈。”
这一点正合辛姑姑的意思,她也担心二人就直接在这房顶上交流,不仅重要的事情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让秋婷知道,而且还容易泄露给这些士兵听见。虽说他们也是唐悟瑾安排在这里的,都算得上是唐悟瑾的部下,但再怎么说,这些人也是朝廷之人,而此刻的辛姑姑和流衣,外加上一个还在府内的秋婷,却是要以江湖身份互相交流的。
只怕这些个战士们,都还不知道唐悟瑾与暗羽盟之间的关系呢吧。
重新回到府邸中央的那处回廊之中,辛姑姑这才发现,秋婷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迅速果断,不过就是自己走到门口,找着流衣,彼此说上两句话然后再双双折返回来的这点儿功夫,半盏茶时间都远远不够,而秋婷竟然已经先她们一步回到长廊,坐在栏杆上等着她们了。
虽说见到秋婷就等同于知晓了答案,但说不出是不死心,还是纯粹忍不住地唏嘘嗟叹,辛姑姑还是鬼使神差般地明知故问了一句:
“那吴氏……”
“死了。我点了她的死穴,叫她死得没有痛苦,尸身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辛姑姑不由得暗暗轻叹了一声,奇迹果然还是没有发生,吴氏果然还是逃不过自己命中注定的死劫。不过秋婷还肯让她死得这般痛快轻松,又留了她全尸,想必此事了结之后,若是他们成功了,唐悟瑾回过头来要为吴氏好好地收敛厚葬,秋婷也不会如何反对的,这也已然算得上是秋婷对她法外容情,是吴氏不幸中的万幸了罢。
辛姑姑听得很明白,然而不代表站在一旁的流衣也能够同步领会二人之间全部对话所包含的意义。她很有几分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秋婷,又看了看正在默默摇头的辛姑姑,皱眉顿了一顿,双眼在四周围扫视一圈,最终才总算定格到了距离这条长廊不远处,那个平日里一直都属于唐悟瑾的卧室之上。
想到励王殿下临走之前同自己说过的,那个卧房之中正关押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流衣的神情尽管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面瘫式冷静状态,然而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了三分。
隐约之间,流衣已然有了一点儿猜测,只是她还不能最后确定,或者更为确切地来说,正是因为知道屋中之人的身份,以及唐悟瑾对她的重视程度,流衣才宁可自欺欺人一般心怀一线侥幸,也不敢最终确定自己猜到的就是事实。
倒是辛姑姑在唏嘘完毕之后,扭头一看便看出了身旁站着的流衣那满眼想问又不大敢问出声来的隐晦神色,才出了流衣欲言又止的究竟是什么问题。于是也不需要她开口了,辛姑姑已经不问自答,帮她解了惑,也顺带着打消掉那一丝同她暗卫的身份和所受的训练格格不入的侥幸心理:
“我们说的是吴氏。吴氏背叛了悟瑾,她也得到了她应该有的下场。若是你有机会的话,回头告诉悟瑾一声吧,好歹夫妻一场,他若是想要将吴氏仍旧以励王妃的身份好好安葬,我们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流衣又忍不住扭过脸去,看了一眼秋婷。她并不完全知道整件事情的内情,或者说,流衣知道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比不上唐悟瑾告诉秋婷和辛姑姑二人的真相多,更加远远及不上唐悟瑾自己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唐悟瑾有属于他自己的理由,必须要抓住吴氏,关押吴氏,在诸多大事未曾尘埃落定之前,吴氏绝对不能放任其自由。
但是唐悟瑾想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他只是要防止吴氏离开励王府邸,在外面泄露口风横生枝节,却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杀她,甚至于连折磨她惩戒她的活罪,也没有打算使用过。然而,听辛姑姑现在的说法,似乎吴氏犯下的过错十分不一般,已经达到了让励王母妃忍无可忍,对她必除之而后快的地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据辛姑姑所说,吴氏竟然背叛了励王殿下?如果此事为真,殿下怎地会容忍一个背叛他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吴氏又不是乔清澜,想要让殿下为她如此破例,对她这般手下容情,只怕背后一定还有很多很不简单的内情,也许这之间有误会,又或者有什么苦衷,再或者,现在的吴氏对于励王殿下来说,其实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也说不定呢?
离开之前,励王殿下特地同自己交待了与留在府内的吴氏有关的一些事情,自己那个时候就该想到,励王殿下的意思,一定是要自己好好保护吴氏,不要让任何人轻易接近吴氏了。
只可惜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太多,对于秋婷和辛姑姑二人更加毫无防备,眼睁睁看着她们越过屋顶进入府内之后也不再继续监视她们在府内的一举一动,以至于等到辛姑姑如今开口,自己才知道原来秋婷已经对吴氏下了杀手。
事实摆在眼前,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吴氏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只能希望吴氏的死,除了会让励王殿下为之惋惜和难过一阵子以外,并不会构成什么实质性的不良影响吧。
“死者为大,吴氏既然已死,她曾经做过什么也就无需再多提了。流衣,瑾儿留你在这里,是专程等我的么?瑾儿如何肯定我和辛姑姑会来这里寻他?”
秋婷无论是以暗羽盟中资深级别人物的身份,还是以唐悟瑾的母亲的身份出现在流衣的面前,她的地位身份都注定居于流衣之上,对于她的问话,自是容不得流衣轻易懈怠耽搁:
“殿下说,辛姑姑会接到宫内的情报,知道殿下谋划之事败露,而后通知于夫人,让夫人尽快撤出宫外。在这之后,若无意外的话,夫人自当会前来励王府走上一遭,属下只消守在府邸门前,暗中监视周边动静,若是见到其他人前来便负责拦下,若是见到夫人与辛姑姑二人前来,就任由二位入内,不必拦截,夫人与辛姑姑回头自会前来寻找属下的。”
辛姑姑和秋婷对视了一眼,想起今天这大半天下来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唐悟瑾一早便已经安排好了的。
甲汀会得到那样的信息,其实是唐悟瑾有意泄露给他,或者更有甚者,压根儿就是唐悟瑾直接找到甲汀,而后径直告诉他的。
至于唐悟瑾对于流衣的这一番吩咐,细细想来就更加妙不可言了。按照他对流衣的命令,不让除了秋婷和辛姑姑以外的任何人进入励王府邸之中,而且为了保证这个命令能够被不折不扣的执行,唐悟瑾不仅仅只在励王府邸门前安排了流衣一人,还安排下这么多的士兵看守。
如此一来,光明正大前来的人会被士兵硬碰硬直接堵回去,而鬼鬼祟祟试图暗中潜入府内的人,也逃不掉流衣这个本领高强的暗卫暗中的监视和守护。双方一明一暗,一高一低,彼此配合,便能滴水不漏,保证连一只鸟都飞不进这府邸之内——除了秋婷和辛姑姑。
如此一来,那封信息量巨大的书信就这么无比招摇地塞在吴氏胸前,也就没有什么危险性可言了。
而在保证了这封书信一定会被秋婷与辛姑姑二人到的同时,也就等同于保证了流衣早晚都会等到主动现身来寻找自己的两个人。因为唐悟瑾在那封信里头写得一清二楚,更多的内情一问流衣便知,也告诉了她们流衣就在这里,依照秋婷和辛姑姑二人的秉性,她们不可能不出来,更不可能不找她。
这个唐悟瑾,果然不愧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好儿子,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每一个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一人知道一丁点儿,一人被引着踏前一步,于是这么些人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