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让你们机甲上那位拆卸追踪芯片的医生跟我回总部。不要说‘不’,你没有机会,赤霄也救不了你。”藏副司令见雷内是个软萌妹子,额前的欠发卷卷的,有点稚气未脱的感觉,跟她说话完全不留余地。
雷内软萌妹子的形象维持得很好,望着操作台前的星空图,眼里流露不出希望。良久,她说:“我交出医生,你可以放我们走吗?”
藏副司令铜版画似的法令纹,抽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她在通讯视频里看着雷内,看得自己都想笑了。她略一低头,嗤声道:“流放犯,你知不知道信用是用来遵守的。你们守过信用吗?”
流放犯,这个称谓谈不上尊重,落在雷内耳朵里,却是个极其正常的词汇。逃亡路上,她甚至还为这个词感到骄傲。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事情,这一路上做起来像个英雄,至少热血是沸腾的,至少活着是有尊严的。
她没如藏副司令所料,不敢正视这个称谓,而是用她意想不到的坚定神情看向镜头,淡然几分笑意挂在唇角,皮笑肉不笑:“流放犯没燃料,没火力,但是会开机甲。你不给我活路,大不了几枚离子弹过来,我们鱼死网破。那样,你自己不也得损失一半机甲吗?算起来,我赚了。”
藏副司令抬起眼眸看她的视线,略高了两公分,没想到这姑娘还有几分骨气。“能不能给你活路我不确定,得看你表现。”她抬手将食指放在按钮上,准备关掉通讯。“先让那医生过来。”
“你先……”雷内想趁她关掉通讯之前,抓紧时间谈条件。
“别跟我讲条件,卸掉武装,让她开摩艇过来。”藏副司令下达最后通牒,大有再不交人她就下令开火的意思。
“她是名医生,只会做手术,不会开摩艇。”雷内赶紧反驳,免得她关掉通讯,就没机会了。
“卸掉武装和燃料,我派人去接。”藏副司令懒得搭理这帮小喽啰,爱理不理地丢句话过去,搭在按钮上的食指一按,果断切掉通讯。
通讯频道里还剩下雷内和池慕酒,两人相视一阵沉默,雷内抢先开了口:“对不起赤霄先生,我是流放犯,没有信用可守。我答应你的事情,做不到了,我得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所以,我们的戏也别再演了。”
“什么意思?”池慕酒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雷内。“我教你开机甲,是让你来背叛我的?你把医生卖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过去,他们就得把你送进仙兽公园……”
雷内截断池慕酒的话音,学着他的音调说话,“你可以自己过去投降,或者死扛到底,我要为兄弟们争取一个机会。这里有我唯一的两位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了。再见,赤霄先生!”她抬手关掉通讯视频,动作比藏副司令还要果断。
通讯中断后,拼装重甲果然卸掉了燃料箱和武器库。
章副司令看着大屏幕,嘴角的法令纹一弯,勾起一点俾睨天下的版画笑,转身跟军官们的虚影炫耀:“看到没,这就是策略。我要提前开火,在座的一半以上都得在这里化为虚无。”
这批出动影子军团,到底接了个怎样的死命令,不惜拿三百架机甲做赌注,也要拿下拼装重甲和逃逸的C009。
“派架重甲过去,把医生接过来。两架机甲,各赏两枚离子弹,送他们去见上帝。”说完,藏副司令转身离开了指挥中心。
秦司令的秘书长嘱咐一句:“各位小心应付,别带错人了。”随后,尾随藏副司令出了指挥中心的大门。
藏副司令一走,众军官的虚影如释重负地集体塌了腰背,强撑的脊柱都不敢用了。五分钟讨论之后,B108号重甲出动,去完成那个关系在座军官一半人性命的艰巨任务。
拼装重甲上,雷内亲手给皮皮注射了一支镇定剂,送她躺进救生舱。机甲上的流放人员全都跟在雷内身后。他们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不久,无麻醉,而且戒断反应还没过去,看起来都很憔悴。
云歌的金属球侯在救生舱外,最后问皮皮一句:“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没有。”皮皮这脆生生的回答,杵得金属球差点跪了。“还有一台手术没有做呢,你一边儿去。”她转向助理医生,嘱咐道:“第三步程序是最关键的,千万要在神经元脱离芯片之前写完,不然真的会半身不遂。”
助理医生点头:“嗯,知道了”。他没见过那么敬业的“实习医生”,临危受命离开手术室,还不忘了交代注意事项。
“赤霄那小白鼠,是不是被你做成半身不遂了。”云歌有心跟她玩笑。
“他走着出去的,才没半身不遂呢。他自己不遵医嘱乱打兴奋剂搞成那样的,不是我技术问题,兴奋剂代谢完就没事了。”皮皮伸手拉住舱门,冲云歌喊道:“你过去点,我要关门了。”
“你真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云歌不死心。
“要说什么,临终遗言?”皮皮可能是镇定剂打多了,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连声音都是古水无波的。“你不是说,让我去太空浪一下吗?”
“万一……”金属球的声音沉了几分。
“万一什么?”皮皮紧锣密鼓地做了二十多台手术,不晓得外面什么情况。她只晓得自己咖啡喝多了,既想睡觉,脑袋又特别清醒,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没什么,我……”金属球顿了一下。“我替你关舱门”。
“吧嗒”一声,云歌用精神链接关了救生舱的舱门。同时,金属球也不吱声了,他切断和金属球的联系。
影子军团的重甲,已经到了约定的坐标,准备交接人质。
雷内遥控管理机器人,将救生舱推到机甲舱门位置。内层舱门打开,救生舱被推进了内外舱门中间隔间。
内层舱门是透明的,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外层舱门打开的时候,众人行注目礼送救生舱漂进了广袤无际的黑暗。
这是流放区最后一个集体注目礼。从此往后,他们不再是流放犯了。
“孩子,没有别的办法吗?”格雷夫人温暖的手掌搭在雷内肩上,声音听起来,感觉很不是滋味。“都到这境地了,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死?”
“命都是鹿小姐和赤霄先生给的。就这么把她送出去,太不地道了。”
“我们总不能永远被人称作流放犯吧?”
“雷内,开机甲撞过去。就算救不了鹿小姐,我们也陪她殉葬。”
……
雷内的目光,定格在舱门合上的最后一线黑暗深处。她学了点池慕酒的腔调,背对着众人说话:“他们没说要让鹿小姐去死,鹿小姐也没说要让我们去死。各归各位,系好安全带。”
说完,她转身向主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