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起个大早在家里翻箱倒柜,总算找出一身还算过得去的衣衫。
平日里坐堂看诊对外在实在没心思关注,如今要登门拜访,怎么着都得修饰一下自己。
温琪看到换好衣服出来的周鹤拧了拧眉,两根手指捏起他的衣袖,嘴里嫌弃的啧啧道。
“你那赚的两万两呢?添置件像样的衣服不行吗?穿这个去见我娘,要没我领着我们家看门的估计得把你当叫花子打发走。”
温琪说的虽然略夸张些,但周鹤也知道自己穿的的确不算体面。
“所以你这不是来领我去见你娘了么,就穿这样吧,别耽误功夫了,这段时间我这心里抓心挠肝的就想赶紧见到你娘。那两万两我都买了药给那些家境贫寒的人家送去了,哪来钱置办衣裳啊,哎呀快走快走。”
温琪一听周鹤的善举,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人就往温家新买的宅子去了。
温家新买的宅子就是原先的梁府和他边上的一处,两处打通修葺一新,一大家子人住着也宽敞。
白灵仙那日在老夫人那边搞了一头雾水,虽然没明白童老夫人大费周章装病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回家后听到儿子说有个周大夫号称父亲的师侄要见自己,白灵仙就有一丝丝体悟了。
周鹤一路低垂着头跟着温琪,活像是温琪的新跟班,要不是那花白头发和胡子太过抢眼,温家下人可能都不会关注到这个陌生人。
白灵仙正翻捡着药材,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一扭头果然是温琪在往院子里走来。
“娘,周大夫来了。”
白灵仙打量着周鹤,周鹤却是激动的差点想扑上来,还好理智回笼收住了往前冲的脚步。
“你当真是我师叔的女儿,长得很像他!”
白灵仙摆了个手势请周鹤进屋,等下人端上茶退下后,才微笑着说道。
“我爹从未说过他有什么师侄,不知周大夫今日来是?”
周鹤看了看完全不打算走的温琪,放在膝上的手搓了搓,尴尬的笑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目的,我师父临走前与我说,一定要找到我师叔,让他回缥缈峰给师祖的灵位磕头认错。没想到我来京城来晚了一步,师叔他已经不在太医院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便只能在京城呆着继续等,总觉得有朝一日他会再回来,没想到......”
周鹤越说越气弱,本来么大清早的登人家门,张口就是要人家爹磕头认错,关键人家爹都已经不在世了,换谁谁脸色都不会好看的。
白灵仙的脸色也说不上多难看,只是此刻看着周鹤的表情很是微妙,不像相信也不像不信,就像在听一个故事,斜对面坐着的温琪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这让周鹤有些想挠后脑勺。
“那你师父可有说你师叔犯了什么大错,要回去磕头认错啊?”
温琪不敢接周鹤的话说自己外祖父就是那个犯了师门大错的人,但看得出自己娘也蛮好奇的,便问了出来。
“师父生前一向不喜我提及师叔,我便也没敢多问,师父临终前絮絮叨叨的,我听了一耳朵后来理了理,大致是说我师叔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掺合了不该掺合的事,违背了师门的行医准则。”
温琪失望的垂了垂眼,周鹤这笼统的说法,比话本子还没劲,一听就是很俗套的剧情,顿时没了继续呆下去的想法。
“娘,我还得回军营,就不在家吃饭了。”
“好,你去吧。”
看着温琪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白灵仙才转过头来看着周鹤,神情还是那么平静。
“我儿已经走了,周大夫还有什么话也可以说了吧?”
周鹤没有问白灵仙怎么看出来自己是在撒谎的,看着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周鹤端起来抿了一口。
这茶挺普通的,可在缥缈峰那些年也是喝不到的,看来自己在京城俗世里呆太久了。
原本在第一时间得知自己的师叔已不在人世,周鹤就该按照当初许下的诺言回到缥缈峰,但周鹤没有,而是在等师叔的女儿到京城来。
如今面也见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实在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可那个冷冷清清的缥缈峰,周鹤一点不想回去。
按照师门的传统,周鹤继承了衣钵,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事,就该在回缥缈峰的路上,寻一个人品上佳资质尚可的流浪儿带回缥缈峰,将毕生的医术倾囊相授。
在京城这么多年,周鹤的心意从未变过,直到遇见了这两个孩子,突然间对那个冷清孤寂的高耸山峰再也没有了家的概念。
“我的师叔不姓白,他姓墨,他在太医院也不是什么白御医,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医。灵仙丫头,论年岁我是可以叫你丫头的,你爹一点都没有与你提及师门的只言片语?”
“没有。我娘早逝,我爹独自带我,除了教我医术时能言善辩,其余时候说寡言少语算好的了,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白灵仙回忆起父女俩相处的那些时光都有些暗暗惊奇,就父亲那个闷葫芦的性子,自己怎么能和童怀远一见面三句话不到就开始吵吵闹闹。
周鹤犹豫了一下,没打算再说些什么,站起身告辞离开了,白灵仙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对周鹤的话,白灵仙觉得信与不信各一半,如果父亲本姓墨,改姓白必是事出有因,他到死都不曾说这些,可见是不想提及的,既然一个死去的人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活着的人又何必深挖不休。
至于回什么缥缈峰给谁磕头认错,白灵仙想了想父亲的性格,也只能在心里对周鹤摇头叹息了。
一个到死都不认错的人,活着的时候就不要指望他会听话乖乖跟着回去磕头认错了。
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掺合了不该掺合的事,这个爱上的人可能是自己早逝的娘亲,也可能不是,但是现在人都死了,还纠结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