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之人看见柳杨的面具先是一呆,随后像是认出了柳杨似的,惊喜万分的大声喊道,甚至还满脸激动的迎上柳杨,握住柳杨的两只袖子。
柳杨踏前一步,正准备扑上去与来人来一个熊抱,闻言一愣,止住了进一步的动作。
来人不是父母亲,那自然就不能抱了。
等等,柳杨少爷?
听到这个称呼,其余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柳杨和冯金却诧异之极,不约而同的看向院内之人。
这是一名身穿素衣的中年壮汉,挽着袖子,袖口上沾着泥,裤腿上和手背上也有污渍,显然是由于刚才正在做脏活,没来得及整肃所致。
这并不是二人熟悉的冯德全,也不是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不认识,还管自己叫少爷,难道是家里从外面新雇来的仆人或管家?
可自己现在戴着面具,对方为什么能认出自己来?
不等柳杨想明白其中缘由,仆人模样的中年汉子侧身让过身子,憨憨一笑道:“少爷,您快快请进,有什么话进来再细说。”
说完,他抬眼一眼看到柳杨身后与柳杨同行而来的其余八人,明显有些意外。
“嗯。”
进,当然要进,自己的家门有什么不能进的?
柳杨嗯了一声,毫不迟疑的迈步进去。
“这几位都是少爷的朋友吧?几位贵客,请,请。”中年仆人朝樊相几人客气的施礼道,也包括冯金。
这一幕落在柳杨和冯金眼里,顿时令二人心生警觉。
柳杨自问记忆力良好,但在记忆中却查无此人,那就说明此人是单方面认得自己;而走出西拉雅后自己也只是在武校耽搁了几天就径直回来,所以就算此人认得自己,也是在自己回来之前认得的。
倘若对方真能认出戴着面具的自己,必然是对自己很是熟悉才是,而对自己熟悉之人,必然也认得出与自己一起长大并且几乎住在一起的冯金。
然而,此人却认不得冯金!
这于理不通!
“我爹和我娘,都在吗?”柳杨转身问。
他觉得很必要先问清楚这件事,否则于心不安。
“回少爷话,老爷和夫人外出半月有余,至今未归。”中年仆人答道。
“外出半月,至今未归?”柳杨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是,”中年仆人点点头,然后想了想道:“准确的说是十七天。”
“他们外出做什么?有说吗?”柳杨紧紧追问。
“回少爷话,没有说。”中年仆人老实答道。
十七天前,岂不是自己还在青峰镇那几天?
而从青峰镇离开没几天,就在快要回到璧石县城时自己突然心神不宁,接连三天都时常感觉到压抑难受,难道是因为父母外出时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顿时柳杨心跳加速,心乱如麻……
中年仆人不知柳杨心中所想,转而朝冯金等人作揖道:“几位是少爷的朋友吧?请进。”
说完,他侧身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由于柳杨的突然发问,刚才众人还没有来得及进院子就止住了脚步,这时中年仆人重复邀请他们进院子,他们也不客气,依次走了进去。
中年仆人的话,让陷入沉思的柳杨回过神来。
父母的事急不来,重要的是眼下的事!
环顾四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显然都是刚栽种的,甚至还有房屋大兴土木时残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家里的巨大转变是最近些时日才完成的,然而父母外出半月有余,此事如何解释?
如此壮汉竟甘愿为人家仆,记忆力好如自己都不认识他,他却能一眼认出戴着面具的自己?
认得出自己,却认不出冯金?
父母都不在家,谁能证明他的身份?
难道所谓家仆是装出来的?认出自己是猜出来的?
……
想到这一系列的问题,柳杨疑窦陡增,戒心倍涨。
再联想到在全村住房紧缺的情况下家里仍能保有一方净土的蹊跷事,柳杨立刻将此人列为一个胸怀不良企图的重大嫌疑人!
他与冯金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疑惑与警惕。
二人有着多年的默契,所以这番小动作并未被中年仆人察觉,待所有人都进入院子后,中年仆人返身关上院门,并顺手把门别了起来。
这个细节动作被满怀戒心的柳杨和冯金无限放大,于是二人毫不犹豫的各自将手移向腰间,大有见势不妙就要暴起出手之意。
“柳杨,你家院子布置得不错嘛!”
“确实不错,无可挑剔。”
樊相和樊畅兄弟二人对柳杨和冯金的异样毫无所觉,一进入院子就开始欣赏院里的花花草草和各处的浮雕等装饰。
连樊畅都表示无可挑剔,这足以想象柳杨家的院子如今是何等模样,远非数年前白羽来时点评的那般不堪。要知道,那时柳杨家的院子跟平常村民家一般无二,连一个像样的装饰和点缀都没有,被白羽嫌恶了好一阵。
院子有扩建过的痕迹,将冯金家也囊括了进来;两栋房子并排而立,而院子的面积则比两栋房子加起来还大出两倍的样子,大有大户人家的气派。
院子里多是栽种的香气宜人的奇花异草,也有珍惜品种的景观树木,阡陌分明,井井有条;一草一木虽是刚种不久,但各间搭配极好,令人心旷神怡,由此也看得出设计者的别具匠心。
除了花草树木以外,院子里最显眼的便是一个小池子,里面养着鱼,中央处矗立着一座假山,各式浮雕罗列在池子周围,看得仔细便会发现,这些浮雕竟然是各种武功招式,使整个院子都带着古朴而威严的气息。
池子旁边有一个精致的凉亭,其内一角有一张材质平整样式新颖的石桌,六张石凳拱卫六方,象征六合。
柳杨记得,以前院子里仅有的那张石桌与现今的石桌同在一处,几乎没有挪动分毫,连高矮都相差无几,只是材质变得更好了。
最后,院子内侧的围墙上漆着珍贵的树脂乳液,其上绘着大篇幅的山水画与水墨字画,看其画风笔风,无一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又令院子尽显文化韵味。
种种特色叠加在一起,非但不繁杂混乱,反而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无论是尚武之徒还是文人雅士见了,皆会深深的喜欢。
院子今非昔比,此情此景落在柳杨眼中让他倍感诧异——
双亲超过半月不在家,这究竟是谁弄出来的名堂?
如果这个中年人是骗子或居心不良者,又怎会如此煞费苦心的经营此地?
其实整栋房子的不凡远在村外就体现出来了,所以柳杨刚才才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家,然而这确实是他家无疑,院门口挂着的那个‘柳’字匾额便能很好的证明。
“呵呵,实不相瞒,连我自己都有一种到别人家作客的感觉。”柳杨打趣道。
“怎么会?你可不要装蒜啊!”樊相撇撇嘴。
“真的,这里几乎连一点以前的样子都没有,很难让我找回家的感觉,况且你们刚才也听见了,我老爸老妈都不在家,如果那位大叔突然告诉我说我进错门了,这不是我家,我也是信的。”柳杨笑道。
“你可拉倒吧,这个家你不想要的话,送我如何?”樊相笑骂道。
“身在福中不知福。”樊畅言简意赅。
柳杨又辩解了几句,但仍然被二人轮番抨击,还转移话题说柳杨不懂艺术,鄙视起柳杨的审美观和价值观来。
无奈之下,柳杨只得作罢。
实际上他的话透露出一层深意,那就是——这个‘家’里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有可能是陷阱!
他的用意在于警示众人,让众人切不可掉以轻心,然而除了冯金和关道卫以外没有人领悟到这层意思,皆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以为然。
冯金自不必说,恐怕就连柳承彬夫妇都不如他了解柳杨,而关道卫的警觉却是让柳杨有些意外。
柳杨看得仔细,关道卫的反应与众不同,竟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听了自己话之后沉默不语并反复偷眼打量中年仆人和四处寻找可疑之处的人。
“这小家伙不错,观察力和判断力以及悟性都很强,是个可造之材!”柳杨看着不断看似随意走动实则仔细探索的关道卫,暗自点头不已。
从这一刻起,他终于对这个口口声声叫自己小叔叔且聪明谦逊于常人的小男孩另眼相看。
说是小男孩,其实也比他小了不到四五岁的样子,只是表面上有些瘦弱罢了。在这样的年龄,多吃些好东西补一补、调养一下就能变得茁壮。
“没想到这家伙够老实,真愿意管我叫小叔叔,看来有必要找个机会给他‘提升’一下辈分。”柳杨如是想道。
他唯恐关道卫做自己的‘小侄子’会委屈,想要收来当小弟,顺便加以培养。
培养这样一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小弟,总比面对莫氏兄弟那几个年近中年的弟子时要坦然一些。
柳杨不知道的是,关道卫是林郁的大徒弟,算来算去都比他要低一辈,而林郁与他正式相认还不到半个时辰时间,所以这些事他至今都是不知道的。
说起来,早在两天前郭敬就对关道卫有了与柳杨相同的看法,认为关道卫是个可造之材,甚至一度把年仅十岁的关道卫当成他命中的‘贵人’。
两天以来,郭敬很想要主动开口收关道卫为徒,但又怕关道卫真的是他的贵人而过于怠慢,所以始终犹豫不决,只是不断的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与实力,力争在关道卫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这一路上郭敬始终对林郁几人以礼相待,只不过林郁见柳杨心切,刚到红石镇就借故离开了。
林郁同样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妥,只当是柳杨思念父母心切,于是走到柳杨身边低声安慰柳杨了几句,让柳杨不要担心云云,在得到柳杨肯定和放心的答复后才转身与她的小徒弟们一起在院子里观光游览起来。
柳杨父母亲不在家,这对她来说算是个好消息,至少没有樊相所说急着‘见父母’的尴尬。
当然,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她仍不会逃避,而是会找个梳妆台画画眉,抹抹粉,梳理一下刘海儿,再换上一件最漂亮的衣服,以最好的状态‘见父母’。
想到这里,林郁的脸又热了起来,连忙捂着脸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柳杨看穿心思。
中年仆人别上院门后笑呵呵的走回来,见柳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像是从柳杨的眼睛里看明白了什么,顿时笑意更浓了几分。
“少爷,您一定有满肚子疑惑,”中年仆人笑容可掬道。
“嗯,我现在确实是有满肚子的疑惑。”柳杨紧紧盯着中年仆人的眼睛,点头承认。
如此笑容虽然不再如关起院门前那般恭谨,但如此眼神却显尽了真诚不做作,那么对方接下来的话,应该会足够坦诚了才是。
“少爷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中年仆人笑容不减,礼数仍在。
正常台词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他刻意只说一半,显然是准备有所隐瞒,不会一五一十相告。
柳杨看着对方的表情,听到这么半句话,反而疑心骤降,略微放下心来。
双方应该确实是不认识的,若真说‘言无不尽’这样的话,未免过于虚伪;而对方关起院门后虽然不再那么恭谨,但仍维持着礼数,这说明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借用一下柳家家仆的身份而已。
初涉江湖,柳杨便从常青商队以及沿途的路人身上学来了些说话的技巧,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算是大大提高了。
“那好,你先说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柳杨问。
“回少爷话,小的姓韦,名大顺,一个多月前幸得老爷相救,从此忠于老爷。”中年仆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