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等人要进国子监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少人都挺高兴, 毕竟与其放李元婴在外面搞东搞西,不如塞他进国子监严加管教。要不然再让他天天往李二陛下身边跑, 谁知道他还会弄出什么东西来?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李泰,过年时,他还在宫宴上乐呵呵地祝贺李元婴要进国子监了。
李元婴自己也挺高兴,他觉得李泰终于会说人话了, 马上殷殷地拉着李泰的手和李泰商量:“青雀你修的括地志真好看啊,我只央着皇兄借我两卷,已经惊为天人!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写出这么好的书,你有没有兴趣把它印出来?邓庆那边新做的纸比以前的纸要轻薄不少,可以把你的括地志做成韩子寓言那样的书, 到时候可以印很多出来供天下人阅览!”
李泰没想到自己冷嘲热讽一句,居然能让李元婴扯出这么一番话来。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觉得李元婴这人当真是让人连嘲讽都觉得挺无力,他根本不按你的预想来接话!
李泰说道:“这就不必了吧?”
李元婴积极游说:“要的要的, 我这纸便宜,手上又有现成的雕版师傅, 很快能给你把书做出来。我不要你的钱, 就要一批放到图书馆里去,让天下读书人也都了解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将来他们要是入朝为官,分到各地去当县令之类的,也不至于两眼抓瞎啊!”
李泰听李元婴这样一说, 便觉有些心动。李元婴那本韩子寓言他是看过的, 虽说行文粗浅了些, 翻阅起来却确实方便,可以随身携带出去供人与朋友们分享。
既然走著书立说这条路,谁想的不是想在士林里博个好名声?李泰虽然大为意动,面上却还是要推辞一番:“这怎么好意思让幺叔你破费?要不这样,你把人借我,再卖我些新纸,我让人把括地志印出来后送一批到图书馆去。”
李元婴倒是没有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喜好,听李泰这么一说便道:“行啊,我和小李那边打声招呼,你备好书稿送李那边便好,让小李给你算算要花多少钱,你直接把钱给小李就好。”
李泰点头:“括地志已经献给父皇了,我得先问问父皇的意思。”
李二陛下能有什么意思,当然同意印一批括地志出来供天下士子读一读。他也不用李元婴和李泰出钱,直接走公费印刷程序便好,纸价低了,不仅让不少读书人买得起纸,还可以让原本稀缺的书籍资源变得丰富起来。
原本各种书的售价昂贵无比,只有世家门阀买得起,现在成本低了,兴许省几顿饭钱就能买,买得起书的人就多起来了!这一点,对拥有图书馆的长安士子们可能不重要,对于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来说却不一样!
这也是李二陛下答应试着印刷括地志的原因。
要是这印书之法当真方便又便宜,往后朝廷可以放开手多印些书!
读书人多从世家门阀出来,这一点一直是李二陛下的心病,他们李家从前也是关陇世家出身,隋末动乱起兵的多是他们这些手握人才与兵权的“世家大族”。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继位后命房玄龄找由头裁撤了一大批官员,偌大的朝廷中枢一度只剩下六百多人,随后才慢慢地从科举和各方举荐中重新补充适合的人才,希望能稀释掉一些世家大族手中近乎垄断式的权力。
要是天下人都买得起书、用得起纸,那么读书的门槛就会大大降低。假以时日,朝廷会涌入许多出身寒微的寒门子弟!
也许将来这些寒门子弟会成为新的世家,但在那之前他们可以不断地冲击原来的世家大族。等他们逐渐固化、逐渐强大,又会受到后来者的挑战。只有不让读书的机会一直垄断在世家门阀手里,李唐皇室的江山才不至于长久地落入某些人之手。
李元婴没李二陛下那么多考虑,他听李二陛下答应了,瞅了眼李泰,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还有另一件事,也不知承乾有没有和您说!”
李二陛下睨着他,示意他说说看。
李元婴道:“象儿要开蒙了,我给承乾推荐了一个适合的老师人选,承乾他和皇兄您提了吗?”
李二陛下道:“还没。你觉得选谁好?”
李泰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元婴道:“不是我夸口,朝中适合当象儿老师的人选大多都教我们,我觉得其中最好的一个是萧师。虽然萧师年纪大了,但是他身体还健朗着呢,我觉得萧师最适合!您看看,您让萧师教雉奴孝经,雉奴瞧着多孝顺不是?您再看看我,从前我是不爱读书的,去请教了萧师几回,我就觉出读书的趣味来了。所以,我觉得让萧师去教象儿最适合!”
李元婴说的“萧师”自然是萧德言萧老学士。
李泰早知晓李元婴惦记着萧德言,没想到这么久了李元婴竟还没死心,这次居然拿李象当筏子帮李承乾讨人!
李泰恨不得把李元婴咬死。
李元婴察觉李泰带着怒火的目光,还拉着李泰的手说:“青雀你的括地志也修完了,不会舍不得放人吧?哎,要我我也舍不得,不过欣儿还小,暂时还用不上萧师,你先把萧师让出来给象儿呗。等欣儿到了开蒙的年纪,你再把欣儿送进宫和象儿一起念书,到那时他们不仅是堂兄弟,还是师兄弟,多一重关系,处起来就更亲厚了,多棒!”
李二陛下听了觉得李元婴的提议很在理,颔首应下了这事。他病了一回,便喜欢儿孙们兄友弟恭、一团和气,李元婴让李象他们一起向他祝寿时说的话就很有道理,都是李唐家的,要是能团结一致,哪愁江山不稳?
李泰还能说什么,只能憋着气应承下来,恨不得当场甩开李元婴的手。
李元婴自觉办完了两件好事,也不和他们磕叨了,高高兴兴带小孩子玩去。到上元节那日,长安大雪初歇,到处银装素裹,漂亮得很。
李元婴带着兕子她们去葵园玩,登上高高的树屋玩闹,吃香喷喷的烤全羊,还带着一串小萝卜头沿着清出来的山路一路滑行,好生闹腾了一整天。
晚上李元婴也没歇着,陪柳宝林用过晚膳后便又带着小伙伴们溜了出宫。上元节晚上没宵禁,他们一路看灯猜谜,从西市玩到东市,把热闹的地方都逛完了,才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
回去的时候,兕子困得不行,但还是很舍不得地攥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们明天就要去国子监念书了,我们是不是很久都见不着面了?”
李元婴信心满满:“不会的,我一准得找机会回来带你们玩!”
兕子几人得了李元婴的保证才安心回去睡觉,心里还是有些埋怨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安排到国子监去的事。
第二日一早,李元婴还没醒,李治就过来拖他起床。今日他们要搬进国子监了,可不能头一天就迟到!李元婴这几天听柳宝林念叨了不少关于国子监的事,打着哈欠坐起来,问李治:“你会自己穿衣裳了吗?听我娘说,国子监里不许带人进去伺候的!”
李治一阵无语:“谁不会穿衣裳啊?”虽然他也是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但也不至于蠢到连衣裳都不会穿!
李元婴很惊奇:“你居然会的吗?我年前就不会,不过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他语气还挺骄傲,听着颇为自己的聪慧过人感到自豪。
李治懒得理他,又拉着李元婴开箱看柳宝林给他收拾的东西,说道:“国子监的衣裳是统一发的,你带些里衣便好,其他的带去做什么?这么多衣裳,够你穿一个月不重样的了。”
李元婴道:“我娘说春来多雨,要是国子监发的衣裳被淋湿了,不得有衣裳替换?”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这也不多啊,下次休沐日还远着呢,当然得准备够穿一个月的。”
李治道:“你这些衣裳一件只穿一次?”
李元婴用一脸“有什么不对吗”的表情望着他。难道还要洗衣裳吗?
李治:“”
李元婴计划得很周全:“我不浪费的,我娘准备的这些衣裳所有人都能穿。到时我穿过一回就送给别人,他们自己穿也好,给家里的弟弟妹妹穿也成,总不会白给的衣裳都没人愿意拿去洗一洗。”
李治算了算,哪怕李元婴在国子监里待一年,也不过三百来套衣裳,这点小钱对李元婴来说压根不算什么。既是这样,李治也不说什么了。反正,他不太相信李元婴能在里面读上一年!
李治没再质疑李元婴那十几箱子东西,和李元婴一起去接上城阳一块向李二陛下辞别,带着浩浩荡荡的扛箱队伍前往国子监报到。
等到了地方,李元婴傻眼了,他们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了,卧榻还是连着的大通铺,十几个人睡一间的那种,哪里有他放十几个大箱子的地方。
李元婴去寻负责安置他们的人说这事,想讨个放箱笼的空房,对方却冷酷无情地表示哪里抬来的就抬回哪里去,没得搞特殊的。
这可是柳宝林准备了好些天的东西,李元婴哪能送回去,他想了想,叫人在监舍外头寻了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把箱笼垒好,他要用什么的时候再出去取用便是。国子监内都是前程远大的读书人,又不能随意出入,总不会把这些不值钱的衣衫笔墨全偷了去。
李元婴这浩浩荡荡的箱笼大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一路上驻足议论的人不少。等李元婴正式被人安排进大通铺里,其他人才意识到这位混世小魔王居然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念书了!
唐璿已在国子监一年多了,书读得极好,很受夫子们喜爱。他得知李元婴和狄仁杰都考进来了,自是欢喜不已,早早候着他们过来。许是孔颖达有意为之,李治他们都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宿舍里,李元婴自己一个住在唐璿所在的房间。
唐璿得了消息,便和人更换了床铺,让李元婴睡自己身边,平时也有个照应。李元婴平时都是别人铺好床直接睡的,头一次见到光秃秃的床,兴奋得很,兴致勃勃地谢绝了唐璿帮他铺床的提议,在唐璿的指导下开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铺床大任。
李元婴有模有样地把暖呼呼暖烘烘的被褥摊开,再把自己带来的小枕头摆好,颇为自豪地对唐璿说:“铺床一点都不难,下回不用你教我也会了!”
唐璿还没应声,便有人边进门边嘲笑道:“铺个床也这么得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