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东崛起之前,也就是建兴初年,胡汉之间的对抗,主要发生在黄河流域,其中幽冀司青并五州必争之地。七八年后,特别是辽东覆灭汉赵强势崛起之后,并司幽三洲成了辽东辖地。
而今胡汉对抗的重点开始往南转移,渐渐集中在淮河一线。从西往东,江左沿着淮河一线设有四座重镇,分别为寿春、钟离、盱眙、淮阴,以郗鉴、刘胤、王舒、戴渊为守将。
只要保有这几个重镇,淮南、江南可以确保高枕无忧,而石勒若将此四镇争夺到手,就可横扫淮南,进而威胁长江沿岸,使建邺朝廷难以安稳。
夺得徐州北部之后,石勒于太兴二年七月,集中兵力进攻寿春,日夜挥兵攻打城池。奈何寿春城高池厚,再加上郗鉴指挥得当,又有水师相助,让石勒连连损兵折将。
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张宾问计。
“祖逖这颗钉子已被拔掉,扫清了淮河以北晋军,本以为可以顺势而下淮南,没想到寿春却久攻不下。眼看天气渐热,雨季将至,淮河又以泛滥无常著名,万一晋军来个水淹之计,整个大军都有覆没之险,不知孟孙心中可有妙计助我解眼前困境?”
张宾沉思一会儿道:“寿春守将郗鉴,深通兵法,乃是攻守兼长的将才,以至于之前我军用尽了种种攻城方法,却均未奏效。据臣从俘虏和本地百姓的口中探来的消息,郗鉴对司马睿忠心耿耿。自从镇守合肥、寿春以来,就积极备战时刻防备着我军取淮南!”
“尤其自祖逖战死之后,郗鉴早早开始收集守城用物和粮食,做好了死守寿春准备。目前寿春城内至少尚有可维持一年之粮。如果我军仍继续攻打,必将被牵制于寿春城下。旷师日久,必然师老兵疲,万一不小心再被江东水师偷袭,恐怕……”
石勒听后更为忧心,“照孟孙所言,此次攻打淮南岂不要无功而返?”
不料张宾摇摇头,给出了不同建议,“不不不,臣并非劝主公撤退,反而宾以为,大军千里迢迢远征淮南,若苦战无功而回,必将重挫大军锐气。士气一旦不振,日后必难以在战场上争雄。所以臣以为,此次务必全取淮南,扩展大军战略回旋余地,方可奏凯还朝。”
张宾这一番震耳欲馈煌煌大言,正好击中了石勒内心最深处的隐忧。由于自辽东崛起对胡虏开战以来,几乎是逢战必胜无一败绩,强大的辽东军给襄国众人带来巨大压力。而缓解众人压力最佳办法,就是像辽东一样石勒也做到战无不胜。
“孟孙可有获胜良策?”
张宾胸有成竹道:“以卑职愚见,寿春攻打不下,就不必硬攻下去,必须改变战略。”
石勒眼前一亮,“孟孙有何高见?”
“为了避免大军久困寿春坚城之下,必须声东击西开辟新战场。”
“开辟新战场?在何处?”
“主公,整个淮南一线共有四座重镇,除了寿春外,尚有盱眙、钟离、淮阴三城。其中在盱眙、淮阴二地分别屯有江东水师,又有洪泽为天险,而我军将士出身北地,擅长陆战而不习水战,同时还缺乏战船,故而从东线突破淮河难度颇大。”
“相反位于淮河中游的钟离既没有大湖为天险,守将刘胤不过一匹夫耳。其虽出身世家亦有名望,但自受任平南将军驻守钟离以来,自持官高位显日益骄横,天天纵酒迷乐,不问政事,只知大肆敛财。”
“主公只需对寿春围而不取,暗中遣偏将一员,出奇兵昼伏夜出,偷袭钟离。只要钟离一破,淮南门户洞开,大军可直取合肥,如此整个淮南郡将唾手可得。而江左精心布放的淮南防线也失去作用,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横扫淮南之地。”
“即便寿春、盱眙、淮阴三座坚城也会不战而降。”
石勒闻言大喜过望,连连赞叹道:“孟孙高见,若此战能顺利收取淮南,尔当居功第一。”
当下,石勒立即召集众将安排偷袭钟离事宜,他令侄儿石虎领兵两万实施偷袭。
数日后来到钟离城下,石虎举目一望,发现城池险峻不下寿春,好在守将刘胤确如张宾所料好酒欢饮,让他抓住机会集中兵力一举攻破了城门。
拿下钟离后,石虎一边向石勒报捷,一边马不停蹄地往南直取合肥。
合肥守军措不及防之下被石勒攻破,结果合肥一下整个淮南防线宣告失败。
寿春郗鉴为了避免坐困孤城,在水师协助下向西南撤往庐江郡。而淮阴戴渊则立即南下海陵城,固守江北最后一个据点,至于王舒则直接坐水师战船一路南下渡江返回江东。
而石勒得知侄儿石虎攻占钟离,歼敌数万的捷报后,心中大喜,立即分兵南下攻伐淮南!
江北淮南失守整个建邺震动,朝廷上下竟终止了无休止的内耗,相约齐心协力共保长江一线。为了防止胡虏趁势威胁都城建邺,司马睿下旨加强历阳防务。
历阳当江淮水陆之冲,左挟长江,右控昭关,梁山峙其东,濠滁环其北,为“淮南之藩维”,“江表”之保障,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凡自淮西来者,必趋渡江,进取京陵。
南略北地,亦由采石渡江而西。南北起事发难,历阳当其要冲。
原本石勒还想趁机攻取历阳,却被张宾劝阻。
张宾毫不客气道:“襄国攻淮南不过是为了扩展战略回旋空间,以便日后方便与辽东争锋,而不是为了与江东结下死仇!在襄国无有水师的情况下,大军不可能飞过长江夺取江东,因此历阳,对我们而言无足轻重。反而江左上下为了保证建邺安全,誓死也要确保历阳。”
“若是将历阳让给江东,会让江东上下松一口气。然后主公再趁机派使者南下建邺,争取与江左达成谅解。”
“啊!与江左达成和解?这可能吗?”石勒不禁怀疑起张宾的判断。
“凡事争取必有一线希望,江左朝廷保守有余、进取不足,大多数人只知固守江左一亩三分地,根本无有规复中原之志。若主公提出以长江为界,保证大军不犯江南,江左上下对此肯定会举手欢迎。”
说到这儿,张宾嘴角露出意思嘲讽之色接着道:“更何况江左上下巴不得襄国与辽东打个两败俱伤,我们的使者不妨向江左透露一二,只要双方达成和解,襄国不日就将北上与辽东争锋!”
事情果如张宾所料,原本江左上下正因胡虏入侵淮南而惊慌不已,而当石勒使者一进入建邺表明来意,朝廷上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各方促成之下,江左与襄国迅速达成了和解之意。
司马睿愿意跟石勒和平共处,打得就是坐山观虎斗的算盘,以江左的实力无论对付襄国还是辽东都无一点儿胜算。唯一的希望就是让襄国与石勒拼个两败俱伤,到时江左趁机高举北伐大旗一举荡平宇内。
得知江左有意和解,石勒十分愉快地接受了江左好意,他留夔安镇守淮南,然后亲率主力北返襄国。
至此,淮南争夺战告一段落,天下人关注的焦点再次回到辽东身上。
到了八月份,祖逖遗骸终于被顺利运抵蓟城,大司马卫朔、刘琨、裴嶷等辽东上下出城二十里亲迎祖逖遗骸。
卫朔趁机当众宣布将在蓟城为祖逖举行国葬,并将其列为民族英雄,受百姓四时祭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