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有仙镇内发生的事情,山上没人知道。
左恒离开藏书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下来。
少女在四合的暮色中行走。
将近一天下来没练多少剑,倒是擦了好几大柜子的旧书。书是干净了,原本还算整洁的衣服却沾了好几层书灰。
等左恒回到她哪间零一号房,练了一会剑,把东西全都收拾好,脏衣服泡在水里洗净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天气不太好,夜色似浓墨般,雪不断从空中坠下,松枝上没有月光。
她看了看房内的烛火,将门拉开一道缝隙,伸手朝外探去。外面风正大,又伸手不见五指,端着烛台,肯定刚出门就会熄灭。
屋内又有许多杂七杂八的摆设,练剑显然是施展不开。
左恒爬上了床,索性准备起夜。
如果半夜还这样,那就只能等再早上了。早上实在练不成,就少清理点书灰早点回来把落下的补上。
字可以认不全,但剑肯定是要练的。
她躺在床上,规划好醒来该做的事情之后闭上了眼睛。左恒睡觉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只把自己整个人都放空掉,这样入睡最快,也最省时间。
她向来浅眠,更是鲜少做梦。
所以,当自己出现在一片黄沙之中,被风呛了一嘴的沙子之后,左恒还是有些茫然的。
她先是甩了甩脑袋,然后才打量周围。
这里除了漠漠风沙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东西,天幕也被混着沙子的风遮掩成的黄色,浑浊而蒙昧。
左恒站在沙山与沙海之中,惊叹一瞬之后,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
恩,不疼,是在做梦。
既然是在做梦,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果不其然,她摸到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剑还在身上,那么她是不是也能在梦里面练剑?左恒眼前一亮,只觉得豁然开朗,入睡之前关于天气的顾虑也全都丢到了一边。
她解下剑跃跃欲试,挥剑的下一秒就被按住了肩头。
有声音带着无奈响起:“早知如此就不让谢兰芝过去搅局了......我找你不是给你寻地方练剑的呀,左恒。”
左恒猛地回过头去,年轻读书人面上带着笑意打招呼道:“好久不见,长高了不少。”
“李先生!”少女惊呼出声,随即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谢谢李先生让......教我。”她还是说不出谢兰芝的名字。
“我也是为了搅局顺手为之啊,说不定日后你知道来龙去脉会怨我也说不定。”书生摆了摆手,原地出现两个蒲团,“坐下说话吧,我时间还多,不用显得那么局促。”
“要喝茶吗?”
左恒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摇了摇头,直接问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还是这么直接啊。”年轻人佯意叹口气,也没有绕弯子,“找你是两件事情,大隋和剑。”
听到剑的左恒立马竖起耳朵,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大隋。
她没有那种家国感。
“说来话长啊......”与三年前告别时没有任何变化的李先生伸手揉了揉两侧额头,“你可能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确定要听?”
左恒点头,听。
“牵扯到了道统和香火,我一时也不好具体和你明说。”他沉吟一声,“你现在还太弱了,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好处......还记得给你算命的那个道士吗?”
左恒想到了道人算卦后那句一辈子穷鬼,面色十分凝重,“记得。”
“那算是我的师弟,之前带你们出歧县的老人算是我的老师。”提起这桩事情之时,年轻书生面上罕出纠结,“之所以说算......是因为我们在立场,在大势的判断上都算是对立的程度。”
左恒轻声问道:“你们一个是儒家,一个是道家,对吗?”
年轻人颔首,“对的。但是这并不算是对立的理由,之所以不同,还是因为身份问题。”
当初少年人游学志得意满,一心想着参透百家,便拜了个看起来落魄的老道士,和老道士一起收了个师弟,却没想到双方对身份都有所隐瞒。
少年不是普通的一心只慕圣贤书的少年,老人也不是只会酩酊醉酒的求道老人,坦诚之后,自然分外尴尬,不愿对立,也无法再回到当日的亲近,只能这么尴尬地维持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师徒关系。
只是这些,就不是左恒需要知道的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左恒,“我和大隋之间有过约定,大隋尊儒,而我则是在大隋朝开疆扩土时代表儒家站在大隋的立场上,并替大隋寻到一件能镇住国运的重器,保大隋从今至往后的八百年根基。”
难怪以前在歧县的时候,说道李先生时王爷和女郎会有那样的反应,原来是有这么一层的关系在里面。
可是她又想到许久未见的晏横舟,对着读书人产生了疑惑,“晏横舟拉着我说道理的时候,说什么圣人求和求仁而不求战,为什么李先生你要支持打仗?”
左恒下意识觉得自己的小伙伴知道这个后会有些伤心。
“有战才有和,战与和是太极鱼的两面啊。”年轻人哈哈大笑着岔开话题,“或许你以后会明白,或许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总之,你只要知道我曾经是和大隋做了这样的约定,并承诺把剑给他们就是了。”
左恒颇为机警道:“剑是我的。”
“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少女如此反应让他不由莞尔,“剑灵找上我之后我就和大隋改了约定,帮他们另寻其它的物件。”
左恒松了口气,“那不就是不关我的事情了吗?”
“你真以为世事都和你的剑一样笔直简单?那炼气士都当跑去当剑修,就没那么多曲折了。”李修宜不由打趣。
在看到她摆放在身侧的剑时,年轻人眼中有怀念稍纵即逝,“这件事情和你的关系很大。”
他嘘了一声,示意左恒注意听。
少女凝神,只听见风卷狂沙的声音。她张了张嘴想开口,年轻读书人又嘘了一声。
是马蹄,擂鼓和号角。
“你们大隋打到豫国边境了。”读书人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你方才听见了一场狼烟烽火啊。”他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