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温良与叶秋风的花花草草种完,已是月上枝头。
“夫君,今日夜色甚好,你陪我去逛那花灯节可好?”叶秋风笑着对温良央求道:
“过去你总是说夜深露重,怕我又犯旧疾,今日月姑娘,白公子都在,权当地主之谊了,可好?”
温良含笑望着叶秋风,眼中道不尽的柔情:“好,陪你去。”
“……”白之初默默伸手扶住了头,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君子一诺,后续没完没了。
虽是这么想着,依然被初十拉着跟了出去。
夜中的城中景色确是与白天骤然不同,十里长街,一片红光火树银花,熙熙攘攘之中的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初十开心兴奋的走在前面,路过的一些路人皆被她的容颜吸引,频频回头,白之初跟在她的身后,笑眼望着她的婉然背影。
嘈杂声中,有一丝突兀并不明显的声音传入白之初的耳中:是孩子的哭声。
白之初向着声音寻去,望向街道对面一处角落中,有一孩子蜷缩着哭泣,似是于父母走失。
“唉……现在连孩子也要管了么。”白之初笑着正欲走向那孩子,却见他突然脸色一变,那孩子的身后赫然一道鬼影,缓缓骇然的向他身上附去,抬头之间双眼口中皆极度恐怖的流血,是厉鬼!
然则同一时间,孩子被人凌空抱起转身……
是叶秋风!
不好,白之初心下暗叫,凡人看不到孩子身后的厉鬼魂魄,叶秋风危险!
一瞬之念,电光火石,白之初只觉胸口一动,竟是温良的魂魄破珠而出,搏命扑向那孩子身后的厉鬼,眨眼间两道荧光纠作一团……
白之初心下着急,顾不得周围情况,更顾不得对面哄着孩子的叶秋风,双手结印正欲施术,一道黑影快似疾风,定于纠缠的荧光面前,手掌抬起间,诡异术法回旋而至,不留一丝余地,瞬间弹开两道荧光鬼影,那厉鬼见已无转圜,迅速盾散逃去……
“还想跑,看我老婆子不抓你回去打入地狱道。”黑影现形竟是他前日街上不小心撞到的婆婆。
“地上那个就交给你了。”婆婆说罢瞬间消失。
白之初急忙掏出护灵珠口中默诵,将温良奄奄一息的魂魄召回。
“温良,你怎么样?”白之初急急问道。
护灵珠无半分回应。
远处的初十发觉到异样,跑了过来:“小白,出了什么事么?”
“白公子,你怎么在这站着?”送回孩子的叶秋风抬头看到白之初对着一颗珠子在说什么,表情甚为着急。
“无事,初十,我们先回去。”白之初说罢急急的拉着初十离去。
叶秋风奇怪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竟涌上一阵道不明的着急和担忧。
“怎么了,秋风?”温良提着刚提完字的灯笼走过来。
“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叶秋风对这闹市忽就失了兴致。
“好,我们这就回去吧。”
荒野外
初十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温良不知如何是好:“小白,我们该怎么办?”
“我的护灵珠只能维持他魂魄不散,可是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白之初无可奈何道。
两个人面对着荧光微弱的温良都一时没了主意。
“需要我老太婆帮忙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不添乱就不错了。”白之初边说着边转过头来:“鬼府的勾魂鬼婆孟十三?”
“竟然被你认出来了……”暗影之下,鬼婆缓缓走出。
“小白,你说她是位婆婆,可是我现在看她依旧是位少女。”初十又仔细的确认一下眼前出现的……姑娘,没错,确实是姑娘。
“因为她是千人千面,”白之初解释道:“听闻人气之时如果是孟婆来接人,执念深的看到的孟婆就是最思念的人,大奸大恶之徒看到的是青面獠牙的鬼差,寻常人见到的则是一位婆婆,能看到她本相的少之又少。”
“所以我看到的是你的本相?”初十望向孟婆道。
“没错。”孟婆点头。
“闲话少叙,温良怎么办?”白之初指着地上的魂魄问道。
“他必须与我回到鬼府,不然现在的他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要消散了。”
“可是……”白之初尚有迟疑。
“不行……少侠……我,我还要回去见我的夫人。”温良的魂魄挣扎着要站起,之是未能如愿,依然轻飘飘的瘫在那里。
“可否……”
“不行,必须立即与我回到鬼府。”孟婆言辞犀利打断白之初的话。
“少侠……我真的不能走,我还放心不下我的夫人……”温良的魂魄苦苦哀求。
白之初左右为难,此时情况,温良的魂魄确实撑不了多久了,可是自己当初也是答应了他要带他回家,占据了他躯体的魂魄也还没有处理妥善。
“温良,我可以带你回家,甚至可以让你再回到你的躯体中,”孟婆突然对温良说道:“不过这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温良激动的答道。
“别急,”孟婆笑了笑:“听我先详细说完,你之前的三魂七魄本就不全,刚刚又被那厉鬼重创,即是我强行把你送回到躯体中,你也醒不过来,换言之:你就永远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活死人……”温良一时间难以接受。
“回去或不回去你自己选择。”孟婆语气淡漠。
“姑娘,”初十在一旁问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
这一声姑娘让孟婆颇为受用,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若是以前,私自逃出鬼府的魂魄就地打散,永不超生,只是最近鬼府出的纰漏太多,也不差这一个了。”
“温良,你可想好了?”孟婆看向沉浸在悲伤中的温良问道。
“嗯……想好了。”漂浮在地上的温良缓缓抬头:“我回去。”
白之初和月初拾对这个回答并不敢意外,毕竟相处短短两天,就已经感觉到叶秋风和温良的鱼水情深。
人都有执念,温良要的大概就是和他夫人在一起就好,无所谓什么样的方式。
一行三人外加一个魂魄的回途中:
“少侠,月姑娘,你们可愿听一个故事?”
“好啊,你说。”初十在一旁很期待。
“从前,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挨家挨户的乞食,被打过,被骂过,被野狗咬过,直到……”
“你是不是很饿?”他吃着抢来的狗食,边拼命的往嘴里塞,边默默的留着泪时,头上传来天籁之音。
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穿着白色的斗篷站在雪中,弯着腰,笑眯眯的看向他,旁边的仆人为她撑着伞,那样大的雪,不曾粘落在她身上半分。
他在这大雪滂沱中傻傻的望着这个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女孩子。
后来,她带他回了家,他在她身边安分守己的做了一名仆人。
四季更迭,满院的梨花开了又落……
他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长大,他知道她喜欢梨花,他知道她喜欢某一家老字号的糕点,他更知道,她在幼时便已定了亲,未来的夫君家里声名显赫,配她最合适不过。
后来,他看到了她未来的夫君,一位英姿飒爽的将军,闲来时便带着她四处游玩,为她寻好看的衣服,为她去採最美的花,他默默的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笑面如画,眼波流转。
她是喜欢将军的。
他替她开心,小姐值得这么好的人来守护她,而他自己也愿意永远做她身边的仆人,默默守护她的安全。
有一日冬天,他一边扫着院中的雪,一边看着小姐平日教他的书。
“温良。”小姐在唤他:“你以后不用待在我身边了……”
他听到小姐的话,惊的手中的书掉在地上的雪堆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小姐,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她看着他笑着摇头:“我和父亲说了,让你去读私塾,你去好好的走自己的路吧,不能永远都做我的仆人……”
他当时想着,做你的仆人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以一直看着你笑就是好的,但即是小姐希望的,他就愿意去做。
再后来,离开小姐,去勤奋读书,甚至还妄想过去考取功名。
而小姐,每一日都过的如此无忧无虑,她的眼中心中都是未来的夫君。
这样很好,他向来不敢奢求那些妄想,有些如小姐般美不可及的,只要遇到了,见到了,于他来说亦是恩赐。
直到他赶考的途中,听闻城中巨变,将军一家遭京中小人诬陷,满门灭口,将军出征途中中途遭到拦截围剿,生死不明……
他疯了一样一路不眠不休的赶回来,却只见到府中抄家灭门惨象,他疯了一样的找寻小姐,终于在牢房押解待变卖发配的官奴中寻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