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如自小赖在勤政殿的书房里,朝廷上的风吹草动,她比孟皇后知晓的清楚。
自古皇朝更迭,不知多少门阀也随之起起落落,唯有裴氏传承了三百多年,历经数朝,不曾衰败。
裴烨借着改朝换代,颇有心思地为自己造势出可以载入史册的美誉!身为吏部尚书,百官之首,只要他不谋反,确实动他不得。
况且这裴家,还是立世久远的大门阀,在河西地界素有贤名、威名。
故而,裴尚书跟扶桑人勾结刺杀当朝公主的事儿,仅凭船上几个裴姓家奴的所作所为,根本动不了他半分。
朝臣非但不会信,反而会认为父皇为了对付裴家,联合外戚孟氏,故意栽赃陷害贤良之臣。
她遭行刺的事,若执意追究,孟家便会首当其中。
虽想得明白,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
有什么比明明知道,谁想要拿你的性命去作筏子,去试探皇权的底线,你还得把这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过,更令人憋屈的?
以裴烨为首的那些江南世族,因循守旧,固执己见的不愿变革,只想为家族谋划利益,却枉顾百姓的死活,天下的安定。
真不知道这种从根子里都在腐烂的世家大族,百姓还有什么好拥护的。
在心里悄然盘算了一番,周九如觉得自己四肢不发达,头脑又简单,阴谋诡计什么的肯定玩不过别人,更不懂什么皇权与门阀的平衡之术。
倒不如……来点实际的,套个麻袋揍人,下药什么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恶作剧,太初宫里还是有人很擅长此道的。
酉时,膳房送来点心,卢晴亲自去殿外接了红木食盒拿进来,她提醒孟皇后道:“娘娘,公主赶了大半天的路,当下肯定饿了。”
说罢,又对周九如道,“公主,这点心是我拿了御医专给你开的食疗单子,叫膳房照做的,你快尝尝。”
食盒有三层,第一层鸡蛋牛乳羹,周九如的最爱;第二层是水晶玫瑰糕,颜色极好看;最底下一层是红豆山药糕,这季节吃最舒服了,也是一道药膳。
即便味觉不敏,光看那糕点的颜色与样子,也很容易让人勾起食欲。
卢晴早就不是奴籍了,顶着奉贤夫人的四品封诰,仍在孟皇后身边伺候。因她做事向来最是认真细致,孟皇后又舍不得她,所以这些年,她仍留在宫中帮孟皇后打理宫务。
前世,周九如被原生家庭的奶奶虐待的有点神经质,所以,对宫里的一些老嬷嬷,她有一种本能的防备与厌恶。
在她的太初宫,除去身边贴身服侍的,都是一些小宫女,根本没有太监和嬷嬷。
即使开始有两个礼仪嬷嬷,也都被她发病的中二模样吓破了胆,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卢晴不同,这么多年下来,无论周九如发起病来怎样的颠狂可怕,或是对着她故意的冷漠与疏离,她始终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周九如。
人心都是肉长的,长时间的潜移默化中,周九如已不再排斥宫中的一些老嬷嬷,甚至连内侍也越看越顺眼了。
“是不是该叫御医给天寿诊一诊脉,调整一下饮食方子?”皇后小声与卢晴商量,“你看再过几个月,天寿就要满十二了,可她这副小身板……怎么看,都只有别家孩童九岁大点的模样。”
闻言,周九如放下舀鸡蛋牛乳羹的小银勺子,睁着一双清润如水的眸子,笑着道:“母后,这最后的一次药浴,孩儿恢复的很快,一天之后就能行动自如。我有感觉,头疾应该快好了。”
“真的?那你走路有没有失重感?”孟皇后问道。见周九如摇头,她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么说,是真的好了,不亏是神医啊!”
说罢,双手合十朝四方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词,“感谢菩萨保佑!感谢诸天神佛保佑!”
卢晴也喜笑颜开,跟着孟皇后,虔诚地朝四方诸神拜谢,又与周九如说道:“公主,莫神医回神界快半年了吧?不知他还会不会回来看我们?”
“我想找个宫廷画师,画一副莫神医的小像供起来,早晚给他上三柱香叩谢。”
想到总是吹嘘自己是医仙下凡的莫神医,一头银发,白衣飘飘的谪仙模样,被粘在一块牌匾上,整天被檀香烟熏雾绕着。
周九如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一双水润澄蓝的凤眸弯成了月牙儿。
“这孩子。”孟皇后见女儿笑得花枝乱颤,担心她笑岔了气,催促道:“快别笑了,赶紧地吃,鸡蛋牛乳羹要是凉了,腥气味会很重,你脾胃虚弱,根本受不住。”
莫神医临走之前曾反复交待,要是天寿最后一次药浴不出问题,就让她去万佛寺修习易筋经,重塑身体的筋脉。
想到这些年,女儿为了能正常站起来所承受的病痛折磨,孟皇后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即使贵为皇后,坐拥四海,对于女儿的病情,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小小一团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在死亡边缘上挣扎;看着因为药浴的疼痛,孩子夜夜撕心裂肺的哭喊。
除了心疼和愧疚,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心里阵阵酸楚,她搂过周九如,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女儿软嫩的脸,嗫嚅道:“天寿,娘的小心肝儿……”语气里饱含了无限的疼惜。
周九如趁机撒娇:“母后,孩儿好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