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武明德可以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有被情爱这种小事蒙蔽了双眼,但现在她却不止一次设想要是杨十一娘‘意外身亡’,苏檀清有多大的可能跟她在一起。
可是无论想多少次,武明德都知道不可能,平时言谈之中,苏檀清毫不掩饰对那些妻妾成群或者自诩风流的人的鄙视。
虽说苏檀清没有女人应该为男人守贞的想法,但是也不赞同混乱的私生活,那时武明德都被苏檀清劝了几次不要养那么多男侍。
虽说没有影响感情,但是武明德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苏檀清是有一种专一于伴侣的思想的。
别说苏檀清已经认定了一个人,就算没有,也不会喜欢一个床上……的人。
更可怕的是,武明德居然发现自己在抛弃所有男人更更加变本加厉之中游移不定。
曾经武明德还可以很确定,为了大业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但最近却在动摇,要不断警示自己才能做到坚定。
但是武明德知道,自己动摇了,犹豫了。
……
而杨十一娘也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苏檀清,按着苏檀清现在的情况,是完全不会在意这件事的。
若是她真的需要行周公之礼,还会因为‘以前’的想法拒绝,但是现在的苏檀清在根本不懂,之前的苏檀清又不会想到这件事,自然是会让杨十一娘自己决定。
而杨十一娘却不太确定苏檀清恢复之后的想法。
以前苏檀清跟她说过,某一个小世界的女女爱人想要生孩子就需要找一个男人的精|子来培育,由其中一个来生。
而那个世界是有不少人把精|子捐出去冷藏的,捐出去之后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的精|子的流向的。
当时杨十一娘还是这样是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尤记得那时苏檀清笑了挺久,说真要算清楚的话,若是有人的精|子恰巧被很多人用了,岂不是要养几千几万个孩子?
只不过这事只是随口一提,后来的话题就转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及孝道上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按照这样的说法的话,那么苏檀清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殖|细胞’给别人用了?
但是万一她在意呢?按着她的倔脾气跟对皇权的毫无敬畏,焉知她不会因此直接闹翻?甚至造反?
杨十一娘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为了早日平和脱身抛出这个可能性了。
不过不论心里怎么纠结,外出游历的事都尽量不要耽搁。
上次她们是往南去,这次则选择往北去。几经犹豫,还是把苏毓敏当小道童带去了。留在洛阳实在是放心不下也舍不得。
北边由于蒙古带来的动乱,虽并没有直接接触战火,但路过的援军或者本地的驻军都征集过粮草。
再加上不少百姓都有挡不住蒙古的打算了,背井离乡的背井离乡,从军的从军,即便故土难离,也变卖了贵重物品,收拾了细软等待消息。
即便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的,也把家里的余财换了武器或者粮食。
经过这层层原因,北地的百姓至今尚未恢复元气,相比越往南走越安乐的景象,越往北走是越荒凉穷困。
她们一路走一路行医,与南边有收入不一样,北边完全是自己贴钱买药给病人,甚至还遇见不少人是饿病的。
苏檀清越走眉头蹙得越紧,杨十一娘虽有些心疼,但也有些欣慰,总归有触动比没有触动好得多。
一路所见景象相差不多,只是越往北走越严重。
苏檀清与杨十一娘一路走走停停,走到章阳郡的时候,想起六弟子苏玄括在这里的漆勐县当县官,于是就把目标定在漆勐县。
她们仍按着原来的速度一路行医过去,慢吞吞地到了漆勐县。
苏玄括看起来挺忙的,她们待了几天才看见胡子拉碴的他,而且比在家的时候瘦了一圈。
苏玄括看见师父师娘的时候满脸不敢置信,愣了一会才跳起来请她们去县衙。
“小六在这里怎么样?”杨十一娘问。她拿弟子当自己的孩子,见他原本由于武艺傍身所以匀称的身材瘦了一圈有些心疼。
“弟子所学自然是极为有用,只是有些办法施展得开,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人力财力都支持不到。”苏玄括回道。
他们本来就是大部分时间由杨十一娘教导,因此见开口问自己的是杨十一娘也不觉得奇怪。
苏檀清跟杨十一娘在这里已经待了几天,当然知道自家弟子的手段哪些行通了哪些没行通。
北地困苦,想要发展不外乎先发展农业,再把基础设施一点点重新完善,然后才能有其他工业、商业、教育等等的发展。
苏玄括刚到不久,在农业方面就困住了手脚。
虽说杨十一娘早些年即已经推广了高产作物,但是范围是要一点点扩大的。最早的是大地主大官僚家族,然后是消息灵通的商户,再之后是小地主小官僚。
像漆勐想县这样的边远困苦有匪患频繁的边缘小镇还是不曾普及的,倒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并没有人愿意种
大概要等到其他地方都普及,然后成品跟吃法做饭都传过来,而这边又有了闲地现任的时候,才会开始尝试,然后慢慢取代原来的。
而苏玄括的到来本来是要推进这种进程,以便解决现在困苦的局面,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并没有人买账。
他也只能在力量所及的范围种上,然后让大家看到效果后自愿种上,但是这样效果极慢,大概等到他离任还是会有些边远地区不能普及。
这边卡住了,苏玄括也只能先施行一些休养生息的政策,并拿出一些应对时不时来骚扰一下的蒙古游兵的措施。
“小六,其实……”杨十一娘蹙眉想了一下,刚说出几个字,苏檀清那边就打断了她的话。
“愚蠢。”苏檀清的语气没有愤怒,也没有鄙视,但是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让苏玄括面上一臊,低头呐呐不言。
“阿清……”
听见杨十一娘这话,明白她是让自己解释清楚,不要表达了看法就闭嘴,苏檀清看了一眼苏玄括才继续说。
“什么叫没有人力财力?没有为什么不找我们要?我们是摆设吗?”苏檀清说了这么多觉得他懂了就闭嘴了。
杨十一娘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苏玄括,接着解释。“你既是我们的弟子,就意味着我们也是你的资源。”
“可是……当初师父不是说……”苏玄括记得他们进考场之前苏檀清的话。
“你师父只是让你们独立思考,并不是让你们跟雷王府割裂开来。该借的势还是要借,可以拿到的支持还是要拿。”
苏檀清插|了一句,“难道你对跟我不和的人说‘师父让我历练’,人家就会收回对你的阻碍不成?”
苏玄括:“……”
“人不够,可以利诱摇摆不定的人;财不够,可以找我们借;本地势力的阻挠,可以搬出王府的势。”杨十一娘温声道。
苏玄括眼眶一红,低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阿清是让你们独自思考该如何解决就任地的事,不要传信问这些实地的事怎么处理,而不是抛开你们,你们考虑事情的时候也要可以询问王府可以给多大的帮助。”
“自己写信找管家要东西,用以前给你们每人一个的印信。”苏檀清觉得杨十一娘解释得够了,一锤定音。
“是。”苏玄括低着头,依稀可见泪滴落下。
苏檀清张张嘴,看了杨十一娘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闭嘴没说,然后走了出去。
杨十一娘起身拍了拍少年稚嫩的肩头,“阿清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把你弄哭了有些不好意思。”
“……”正哭着的少年一噎,顿时哭笑不得,再也哭不出来了。
苏檀清的生意仅仅是明面上的就几乎遍布全国,苏玄括需要粮食就能由苏家的车马行从粮食还比较充裕的南方送来。
有了粮食就可以稳定民心,也可以用粮食跟百姓做约定,就能快速推广高产作物。
百姓填饱了肚子,才会对苏玄括有信心,才会彻底地执行来自苏玄括的政令。苏玄括后续的政策才能按部就班推行。
万事开头难,只要不激进,不遇到意外,其实苏檀清的弟子们从苏檀清那里学到的东西已经够用了。
见苏玄括是这种想法,苏檀清跟杨十一娘只好给外放的另外六个弟子去信,省得个个跟榆木疙瘩似的有资源不用,只会埋头苦干。
其实他们的办法也是有效的,不然前世也不会青云直上,只不过这办法又慢又累,还没有必要。
就如同杨十一娘刚刚说的,别人不会因为你自己怎么想而抛开你苏檀清弟子的身份。该有的阻挠还是会在,该帮你的别人还是会在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唯一不同的就只有你不传信就不查你的家人了。
越过漆勐县再往北就是蒙古了,苏檀清并没有去敌后活动活动的想法,于是就向当时传说战况极为惨烈的边城——春喆关而去。
她们并没有惊动什么人,就是如同普通游方道人一般进入春喆关。大概是由于环境使然,或者是更残酷的——优胜劣汰,城中大多是青壮年,而且看人的目光都带着些警惕。
三人在城中行医几日,随即在某日允许进出城的时候走到了战时蒙古猛攻的城门门外。
临近城墙的墙底、壕沟、护城河等等都已经全部修缮过,从里面看向外面已经看不出当初的状况了。
苏檀清跟杨十一娘继续往外走,走到守城炮的大致射程的时候,才能从那里的地面看到当初的苦战。
单单向那里走的时候就能察觉在稍稍向下,等走到那里的时候,环视周围,才知道这里的地面居然硬生生被炮火轰低了几寸!
地面上还有烧成黑色的金属片,按推断原来放在炮弹里的铁片、铅片、铜片等等;不少地面都像是被烧过的,地上散落着烧焦的泥块;土地也不是原本的颜色,而是全部泛着黑褐色……
当杨十一娘意识到这是被血液染红又风干变成黑褐色后,顿时脸色一白,感觉自己就站在尸山血海里。
苏檀清见状握着杨十一娘的手想跟她回城,而且周围也有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但是就在她转身看见全部的城墙的那一刻,无数强烈惨烈的意念冲进她的脑海!这座阻隔了两国的城墙,承载了无数人的意志。
眼见无数战友倒下,想要破城杀光所有人的意念;向往中原花花大地想要财物女人的意念;看到不断冒出的火光吞噬的无数战友,想要射死那里的南人的意念……
看见城外密密麻麻的人头想要放箭的意念;看见冲过来的攻城木想要一己之身抵住城门的意念;看见云梯想要毁掉的意念;身受重伤想要从云梯滚下临死前压死一个是一个的意念……
苏檀清只觉无数的情绪蜂拥而来,脑袋一疼,随即世界陷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