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婷斟满杯子,也毫不客气地说道:“好的,我虽说来这里不长,但先早阿妹进厂三个月,大叔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头,倾倒杯子,慢慢一杯酒就已一扫而空,这气势,这酒量誓要与范爽拼个高低。
范爽哽咽住了,差点吓了一大跳,现在的女孩子都逆天,毫不逊色男汉子,被迫无奈之下,也汩汩地将一罐啤酒喝得底朝天。
“大叔,听阿妹说你在写作,能见到一个作家,真是这辈子的荣幸了,不知道你的书出版了没有,有兴趣我也拜读拜读你的大作?”张芸婷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不对,气不喘人都没了,应该是大气不喘)心平气和地问着。
范爽一脸尴尬,目瞪口呆地愣住了。
阿妹道:“你怎么听得话,我说他在写小说,你竟胡说八道,这让人家自尊心很受打击的,他……”
一听阿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事,也无法给张芸婷解释,生怕气氛僵凝住,范爽亲口回道:“我不是什么作家,只是闲着无事随便乱写的,书没有出版,不过我在一家出版社工作而已,干些文职闲杂的工作。什么拜读啊,更是不敢奢望。咱们一边吃,一边聊,两不耽误,就算做得不合口味,希望大家将就将就。”
张芸婷倒没有客气,先提起筷子,每样菜都尝了一遍,心满意足地赞道:“大叔就是谦虚,有时候太老实了不好,还是要学会自己满意骄傲,这样才不觉得你很虚伪。”
范爽真是无话可说了,苦笑道:“是,我比较虚伪,你只好满意就行。”
“做得很好,像大叔这样内敛而不骄傲,有才还不恃物,谦虚而不霸道,文章写得好,还能烧一手好菜,真是国宝级的绝世好男人,就想不通了,为什么没谈女朋友呢?”张芸婷津津有味地边吃边问起来。
范爽更是惊讶,身体情不自禁地后顿一下,与阿妹互递眼色,似在问,怎么什么事都跟她说了。阿妹只是在旁偷偷乐着,并未看见。一切只能自己应付了,回话道:“没时间啊,你想啊,我整天关着自己的房间不出门,就算烂掉也没人知道,还谈什么恋爱。”这时他夹了一块最喜爱的西兰花,细嚼慢咽地应付着。
“你不会心里有问题,要不就是生理有问题,还果真吃素,难道真有一天出家当和尚吗?”越问越过分,越说越离谱,每字每句都充斥着范爽的内心脆弱的伤口。
阿妹也不知如何劝说张芸婷这个朋友,又想只是吃饭闲聊,想必范爽也不会太较真的,一边吃饭,一边在旁洗耳恭听。
“现在当和尚也没那么简单,至少得会熟练背诵《大悲咒》啊、《南无阿弥陀佛》、《般若菠萝蜜心经》等等吧,至少还有有大学本科学历,反正苛刻得很,我倒想出家,不过太多要求,无法达到。”
“你还真不打算谈恋爱啊?看来妹姐说你一点没错。”张芸婷还真会推辞责任,将所有问题都抛给了阿妹。
阿妹脸上难堪,百口难辩,瞠目咋舌地呆在座位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说我什么呢?”
“说你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只知道***地工作,却不知抬头看风景,无视周围的一切,跟活菩萨没什么区别。”
“她说的一点没错啊,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种,所以我没心情与时间谈恋爱,不过我倒想知道,你们在厂里是怎么工作的?”范爽倒也会还以颜色,既然自己都告诉她那么多,自己也该逆转局势,把失掉的颜面都尽数找回来,哪怕是满足下心理平衡,也很庆喜。
“我们啊,每天正常上班,就是帮一家电子商务流水线做电路板的,整天都是重复一件事,没什么新颖奇特的奇迹发生,倒希望平安无事,否则就会自找烦恼,我们厂里管得还比较严的,除了吃饭,上厕所,工作间这三点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平淡的就像白开水。”
“哦,我大致能想象出你们工作的情景,简单就是说你们是军事化管理模式,不算太累,也不算太闲,反正手里的活不能停下,这也是当下企业管理模式大势所趋吧,不过挺好的。”
“好?等你也来体验体验就知道有多无聊,多麻木了。不过呢,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什么都好了。”阿妹平淡地说。
范爽不值一屑地笑道:“我不用再去体验了,因为我就从军事化严厉之下出来的,你们这些相对而言很自由了,知足常乐。”
“哇!大叔,想不到您还当过兵啊?”张芸婷一惊一乍地大声喊着,差点吓了范爽一跳。
“对啊,现在年轻男孩子当过兵不稀奇吧,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还不是一样,当兵出来依旧一事无成。”
“哦,大叔可是解放军叔叔哦……”
“曾经是,现在早不是了,都退伍两年了。”
“那不是更老,应该叫大伯了。不如跟我们讲讲你当过兵的经历吧?”
阿妹见他们聊得很投契,并没有见外或是打断他们的意思,尽情地专心沉浸在范爽花费了近两个小时辛勤劳动成果,似乎也是种大快朵颐的享受。
范爽仰头情不自禁地望了一下天花板,好像那里停留着自己过去似的,那么徜徉,也那么认真动情。隔了大半天才回答:“都过去了,我已经忘了,似乎是我惨痛的记忆,不愿再次提起。对不起!”
“哦,那你不愿说我也就不勉强了,不知道吃过饭我们怎么玩,难道就无聊吗?”
“……”范爽跟不上她跳脱活跃的思维,变得缄默无语,认真地吃自己的饭。
“要不我们去游泳吧?”
阿妹瞪了她一眼,似在说干嘛异想天开地想起这个来了。
范爽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至始至终没有动自己做得荤菜,像锅包肉,毛血旺,做得也不逊色于一般饭店的水平,但他却只在乎做时的快乐,对其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张芸婷又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其实呢,是妹姐一直想去的,一直没时间,她说多学一项技能没什么坏处,而且这天气这么热,游游泳也挺好的,大叔你觉得呢?”
范爽脸色僵直地从咽喉处挤出几个字来:“我不会。”
“什么?大叔竟然是旱鸭子?不会吧,像我们南方长大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儿,早在七八岁时就会下河游泳了,你还当过兵,难道……”
范爽不喜这样的质疑,理直气壮地反驳着:“难道身为男孩儿就一定要学会游泳?难道当过兵就必须会游泳?没这个道理,再说了我从小到大就没下过深水洗过澡,还有一直都是在陆地上,从未学过,再说……我怕水。”
“哦,原来大叔好紧张,是不是小时候有段不为人知的伤心过往,所以一直心里有阴影,这就是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阿妹帮衬着:“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整天疯疯癫癫的,跟个大小子一样,我说要学游泳,也不必今天下午吧?”
张芸婷道:“怎么不急,反正今天下午也没事,不去做什么,我知道有家不错的游泳馆,男女分开,不怕走光什么的,而且还设备配套,条件优越。”
“要去你去吧,今天反正我是没时间。”
“那怎么行,我一个人不上班就是因为太无聊,所以才来找你玩,你要是不陪我,那就真的没意思了。”既然阿妹不答应,她就想方设法地讨好范爽,让他劝阿妹去,“大叔,你真准备一下午都呆在房间里不出门,假如说有一天,我是说假如啊,你妈妈和媳妇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所以得做好一切预先的准备。”
范爽不住好笑,这个问题到底是谁想出来,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是天灾还是人祸?居然最亲的两个人能同时掉水里?那自己只怕早被洪水给冲跑了,还会犹豫,矛盾“先救谁”这么无聊的问题。含笑地回答:“我不会游泳,如果非要选择,我实在没法选,唯一能做的就是跳进水里一起死。”
范爽绝没有开玩笑,在他心目中,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自己说到做到,妈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是一切,就是生命,如果自己真心相爱一个人,她也不幸身临同样的遭遇,那自己只能跳下水,陪她们一起死。这是他最为真诚,最为诚恳的答复。
张芸婷与阿妹都有些难以置信,双双为之呆然,没想到大叔的回答真够出人意料的,更是奇葩,换作别人要不同时救,要不坐视不理,要不等人救,要不先就妈妈,因为是妈妈给了自己生命;要不先就妻子,因为陪自己厮守一生,走到最后的还是妻子,这些回答都合情合理,倒是从未有过任何人敢做这样的决定。
“大叔,你真没开玩笑吧?学游泳很简单的,干嘛那么害怕?”张芸婷为了逗他开心,努力地安慰,哄骗。
范爽放下碗筷,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然后沉凝严肃地回答:“不是害怕,是我五岁左右差点被淹死了,一到水深的地方就浑身无力,虽然一直努力地学习游泳,但是……事与愿违,几次溺水,那感觉就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样,拼命地挣扎,最后还是被无情湮没。如果你们真要去游泳,我精神上支持你们,反正我是不去,我不怕炎热,所以练就了抗寒耐热的好身体,你看夏天那么热,我都不怕,关在屋子里有时气温37度到40度上下,连风扇都很少开的。”
“你啊,你就是不懂情趣的木头。居然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好冷漠无情哦。”张芸婷不是在为自己抱怨,而是言其她人,为她打抱不平。
“下午我还要洗洗衣服,被褥,收拾一下自己的个人物品,恐怕也没有时间,胖妞,不如你下午一个人去吧,改天有空,你学会了也好教我啊?”阿妹也在推阻,不知是体谅范爽的疑难,还是在故意稳住范爽,反正让张云婷觉得很没意思。
吃过饭也差不多两点左右了,张芸婷也不如刚才那么兴致之高地缠住谁谁谁一起去游泳了,好像因为时间有点太晚了吧,也就坐在沙发上与阿妹漫谈闲聊起来,又是一阵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