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男人与车厢中人终于止住在独臂男人听来稍显恶心的笑声。
车厢中人好整以暇,似才想起独臂男人还立在车厢一侧,语气重又变得冷漠,向独臂男人说道:“刀客,安抚马匹,准备赶路,争取日落之前赶到淮安城。”
话音一转,又向跪在车厢前的高大男子道:“留牛,去把你方才所杀之人就地掩埋,不要给那些循迹追来的旧青丘余孽留下任何线索。老夫到淮安城有要事要办,绝不能让他们来打搅。”
吩咐完毕,车厢中便归于安静,再不发出任何声响,似是车厢中人要为那即将到来的要事蓄养精神。
独臂男人与高大男人各自领命,在转身相遇的一刹那,高大男人满脸鲜血向着独臂男人低声狞笑道:“段刀客,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你最好当做没看见,倘若被老子知道你胆敢泄露出去半点,定叫你死得凄惨无比。老子吃人肉的手法你不是没见过,那种滋味可不是谁都能忍受的,虽说你身上没几两肉,可到时候老子便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即便是生撕,也要将你啃到只剩一副干瘦骨架!”
面对高大男人的凶狠威胁,名叫段刀客的独臂男人置若罔闻,自顾自低头,迈步,来到四匹受惊的骏马身前小声出言安抚。不知是四匹骏马太过通人性,抑或是段刀客的话中蕴含着旁人所不知的神秘力量,四匹原本由于惊吓过度而不住踏蹄嘶鸣的神骏很快便安静下来。
见自己的恐吓得不到回应,高大男人巨大手掌紧握,迈步便要上前发作,不过眼角瞥见一旁死寂无声的车厢,终于生生止住将眼前可恶家伙撕做两半的冲动,牙龈咬出鲜血,恨恨转身,走向方才自己挥刀的地方,去掩埋那堆早已算不上尸体的碎肉。
似是有所感应,原本在安抚马匹的段刀客转头,望着高大男人离开的背影,有着一双冰冷眸子的双眼微眯,心中暗自不屑。
褚留牛,不过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匹夫,只会些不入流的歪门手段,真当自己侥幸攀上钦天监监正便能扶摇直上?他段刀客在宫廷禁军里整整呆了二十年,见过兔死狗烹的事情还少?钦天监监正二十年来收了不下七个义子,有哪一个最后得到好下场?一个连三品武夫还差一线的庸碌之辈,也敢出言要对自己不利,且不说自己只断一臂,便是自己双臂俱断,你又能奈我何?
伸手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兵刃,想到那些曾经死在自己兵刃下的亡魂,一路行来被那对“父子”的腌臜做派给扰的心绪低沉的段刀客,终于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远算不上正派的笑容。
秋雨瓢泼,似不可止。
……
三十里路程虽不算远,却也不近,不过对于有着四匹罕见神骏拉车的一行人来说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在安抚完马匹埋葬好尸体后,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一行人便来到了淮安城下。
淮安城是一座小城,地方小,城墙小,城前的护城河小,城里的人心也小。
可作为大幽帝国西北边陲唯一还称得上繁华的古城,城门口那一群侍卫的做派却真不小,要不是看在褚留牛那副实在是庞大到不像话的巨大身板,没敢多加阻拦,只是在例行的盘查后便草草放行,说不定三人也要像那些普通百姓一样被割肉,掏出些银两才能安稳进城。
进城后褚留牛却犹在愤愤不平,不住的自顾自吵嚷道:“那群不开眼的家伙,竟然想搜老子的身,就连圣城里的守卫也不敢对老子动手动脚,一群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坐吃等死的家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
似是觉得单单在背后骂几句不能平息心中的愤恨,褚留牛转头望着正在单手驾驭马车的段刀客,阴阳怪气道:“段刀客,你也是个孬货,方才在山路上挑衅我的气派跑哪儿去了?就乖乖把马车停在那儿任人盘查,也不怕他们惊扰了义父。”
依旧面无表情的段刀客专心驾驭马车,对于褚留牛那蹩脚到三岁小孩都能戳穿的演技,他向来是不去理会,要不是方才在山路上看他太过于糟蹋那把断刀,这一路行来总计一万两千里路程,他们绝不会有半点交集。
段刀客可以对褚留牛的嘈杂叫嚷隐忍在腹不发一言,坐在车厢中的那位钦天监监正却不给他留丝毫的情面,出声呵斥道:“聒噪,再不住嘴,老夫叫你和那些拉车的畜生一起吃住!”
褚留牛悻悻闭嘴。
段刀客反而放缓马车步子,扭头向着车厢中的钦天监监正轻声询问道:“大人,我们代天巡狩,一路行来已经到过十三个郡府,这作为最后一站的渔阳郡府也已经去过,明明已经完成圣上交代的任务,可以返身回圣城,您为何还要偏偏来这远僻的淮安小城?”
车厢中的钦天监监正没有回答段刀客的疑问,而是出声向其反问道:“刀客,你作为整座大幽帝国离陛下最近的宫廷禁卫,难道不知当今圣上最喜爱的那位贵人便是来自你口中所说的这座远僻小城?”
段刀客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惊现一抹惊讶,颇有些不敢置信道:“大人您所说的,难不成是那位在圣上还是太子殿下时便受其百般宠爱的沈贵妃?”
车厢中的钦天监监正长叹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道:“整座大幽皇宫,除了当今圣上与皇后,怕这只有这位沈贵妃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贵人了吧,就连当初备受陛下宠爱风光不可一世的甄贵妃,不也是因为一点小事惹得沈贵妃不开心,才被皇上下令打入冷宫终生不见的吗?老夫此次前来淮安,便是要去沈国丈的府邸上拜谒一下。”
段刀客轻轻点头,这的确算得上是件大事。且不论那位沈国丈究竟是何人物,单凭他作为沈贵妃生身父亲这一个身份,便值得车厢中人在经过长途奔波后仍不辞辛劳去亲自拜见。
秋雨凄然,秋风更冷,段刀客与褚留牛身上的衣衫早已彻底湿透,即便是有着深厚的功力傍身,两人此时也不觉身上有些微冷,寻常百姓自然更是无法忍受这凄风苦雨,初进城时还能见到几个行人在躬着腰身匆忙疾走的淮安主道上,此时已只剩他们这一行人在踽踽独行。
段刀客小心驾驭着马车,不急不缓,一双偶有精光掠过的眼睛时刻注意着街道四周的情况,虽然对车厢中那位钦天监监正一路行来所表现出的做派不喜,但保护上司是他的职责,对于本分中的事情,他一向不介意做得更好。
可即便是段刀客如此小心谨慎,马车在驶过一栋即便是放到圣城也称得上不错的豪奢楼阁时,也还是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异变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