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振华，是一名警察，一名铁路警察，在这个改革的年代，没有比一名铁路警察更尴尬的身份了，前几年铁路改制，公检法脱离，于是我成了地方编制，但眼看着地方上的同行们都成了公务员，我这还没着没落的，现在是铁路上不管、地方上不认，成天巴巴地看着地方上的同行拿着比我们快翻倍的工资，眼泪刷刷的。
我在西南某铁路局贵州省铁路公安处的刑警大队当个小警员，其实比起地方上的同行，我也算幸福的了，特别是干刑警，跟铁路相关的刑事案件毕竟不多，火车上、车站里是人员密集的场所，大的车站还有武警守卫，因此最多的是小偷小摸，最少的是杀人放火。这对于一名刑警来说，已经算很幸福了。
今天星期三，本来又应该是一杯茶、一张报纸的一天，但是铁路派出所老董的一个电话，破坏了我这平静而又祥和的一天，我恨他，但有不得不去。
他说今天凌晨4点半左右，一趟货物列车经过荷马岭至背开柱区间时，撞到一头大牲畜，当时司机没看清楚撞到了什么，于是停车检查，在机车前端发现了一些血迹，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为了不影响运输秩序，给行车调度和邻近的车站汇报后就继续开了。
早上6点过，背开柱站的站长李小云看着天亮了，带着人到事发的地点继续找，结果在线路旁边的灌木丛里找到了半具尸体，附近的铁路派出所驻站警员到了后，感觉不像是被火车撞的，就报给了刑警队。
事发地点离我上班的地方有150多公里，我和法医老刘坐着唯一在那个车站停靠的绿皮车从中午12点过出发，晃悠到下午5点多才到车站。下了车，站在站台上，看着站台上那棵栽了10多年的樱花树，我脑子里还回荡着车轮撞击钢轨发出的“七块、八块、七块、八块。。”的声音。
派出所的老董、车务段处理路外伤的老夏和站长小李在站台上等着，看我们下了车，就迎了过来。小李说，去办公室说吧。
所谓办公室，其实就是一溜小平房，职工住的房间有两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台电视机，站长的比较豪华，分为里外两间，里间刚刚能放下一张钢丝床和一个床头柜，外间有一张办公桌、一张沙发。小李给我们泡了茶，由于没有茶几，几个人都傻傻地端着纸杯，小李尴尬地笑笑：“杯子放在办公桌上吧，条件不好，几位哥子多担待一下。”
“李站，给苏警官讲讲经过吧，你了解的最全。”老夏说。
“好嘛，那我先说说，不全的你们再补充。”小李的脸有点白，毕竟一个刚参加工作不到3年的大学生，平时也就是管管这小站上的7、8个职工，再不然就是和山下村子里的人扯扯淡、吹吹牛，生活平静得有点过分。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是第一次看到。
“凌晨4：25，车站值班员林泉接到1078次列车司机呼叫，在背开柱至荷马岭区间5KM+320M处撞大牲畜一头，机车司机苟云、副司机兰容停车检查，除发现机车前端有少量血迹外，未发现其他异常情况。为不影响运输秩序，向局调度所、我站、荷马岭站汇报后，继续开车。4：35，我站向车务段、派出所相关部门进行了汇报。因事发地点离我站较近，天亮后，6：30，我带着车站助理值班员王胜利、扳道员刘佐到达事发地点继续搜索，7：10，扳道员刘佐在距事发地点20米的灌木丛里发现一具尸体，但只有一半。。”说到这，小李拍拍胸口，缓了缓。
我递了根烟，“没事儿，兄弟，慢慢说，这东西，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小李接过烟，有些勉强的笑笑，“以前看的路外伤宣传栏还是和真的东西有很大差距啊。”
抽了口烟，小李稳了稳情绪，继续说，“7点半左右，派出所的董所长和段上的夏监察到了现场，他们看了尸体以后，说是和火车撞的有区别，就通知了你。他们看的时候，我没过去，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老夏你觉得呢？”
老夏处理路外伤快20年了，各种路外伤见识得多，我想听听他的看法。
“嗯，具体的说不上来，这验尸我不专业，只是觉得，平常被火车撞的人，要不是被撞成内伤，要不就是齐刷刷地被碾成两截。。这具尸体，好像是被撕成两半的。”老夏皱着眉说。
“是啊，我和老夏的意见一样，像是被撕的，不是被撞或者碾的。”老董也皱眉。
“他们说不清楚，我先去看看尸体吧。”老刘起身。
来到临时放尸体的房间，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像是普通的尸臭，而且才这么几个小时，应该也不会有尸臭。我在一边看着老刘摆弄尸体，老董他们站在外边不肯进来，也是，一般人都受不了法医验尸的过程。到后来，我也看得无聊，就出去和老董他们抽烟。
“这人是淹死的。”验完尸，老刘把手套一摘说到。
“啊？”几个人瞬间都惊了，老夏还差点被烟烫着。
“不是吧，刘哥，你捯饬半天，这人还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咯？”老夏摸着下巴，有点怀疑。
“哼”老刘哼了一声，明显对老夏质疑他的专业不爽，顺手从我口袋里掏了颗烟，点燃，吸了一口。
“这人是个男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具体一点，应该是在昨天下午，因为尸体还没坏，而且还没什么味道。”老刘在站台上随地一坐，说到。
我嘴角抽了一下，心说，这么大的味道您老是真闻不出来么。。
“我说的是正常的尸体腐烂的味道。”老刘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更详细的死亡时间需要回去上台子。”
“呆子，你刚才也在里面，闻到什么其他的味道没有？”老刘望着我。
“嗯……说不清楚，有点像什么腥味……”我摸了摸下巴。
“鱼腥味！”这都能分得出来，我瞬间对老刘的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尸体双手手指张开，眼睛微睁，肺脏内有水、少量泥沙，口、鼻内有水沫和少量淡色血污，后脑有磕碰痕迹；左腿缺失，左下腹破裂，大肠、小肠、部分十二指肠缺失……”
“停停停”老董看小李都快吐了，“说重点！”
老刘瞥了他一眼，“尸体上有大型动物撕咬痕迹，根据牙痕推测，这动物头部宽约80厘米，甚至更大，咬合力至少800公斤以上。简单说就是，这人应该是先在水中淹死，然后被两只大型动物暴力撕裂。至于尸体上散发的鱼腥味，我想不到原因，像是被埋在一堆鱼里面过。真实的情况需要去现场看。”
我们互相望了一眼，吃惊得无以复加，老刘是几十年的老法医，他的业务水平虽然不算大师级的高手，但只要有尸体，他验出来的结果不会偏离真相太多。
“走吧，去现场看看。”我把烟头往股道里一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