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轮的指引,让我在那个秋日时节,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
在傍晚时分的夕光中,我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愿意,和我,来自异世界的魔法使签订契约,成为魔法……”
“我愿意!!”
!!!
没想到这个女高中生竟然如此之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怀着狐疑,我再次问道:“……你确定?”
她点了点头,说:“确定!”
于是,我抬起手,在虚空之中画出了闪光的六芒星。金色的萤光在空中迸射消散,宛如夕阳被筛碎了簌簌落下。也许是这超现实的一幕太过震撼,她望着我的目光里,流露出了强烈的惊喜与好奇。
她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一团金红的天空。
——真漂亮呐。
我是这样想的。
“我的契约者啊,与我——爱莉丝•厄休拉在此交换姓名,以水与炎阳为公证,以木与大地为契纸,以尘埃与暗夜为笔墨,以鲜血与鼻息为抵押,将灵魂与生命交托于伟大的魔法世界,和我缔结契约,成为我的魔法少女吧!”
回声飘荡在街巷里。
成为我的魔法少女吧——
魔法少女吧——
少女吧——
那穿着高中制服裙的高挑女生,忽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头顶飞起一串问号。
“魔法……少女?”她喃喃地念了一遍。
我看着她微微惊愕的眼神,低下头,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看着她瞬间慌乱羞红的面色,我满意地叉腰笑了起来:“很好,契约完成。快点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三浦源右卫门。”
嗯?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这个名字有点……爷们。
不过,契约已经完成,就算名字不好听,她也是我命中注定的魔法少女了。
“喂!我说!为什么是魔法少女啊!”源右卫门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裙摆,恼怒地用手指指着我质问。
不得不说,用手指指着我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即使她是个白皙漂亮的美少女也不行。
我横抱双臂,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源右卫门……这名字怎么这么长!源,魔法少女是不能如此失礼地指着别人的。既然与我定下了契约,那就要和我一样,成为精致睡眠、精致生活的美少女才行。”
“等!等!你不要自说自话啊!”她竟然愈发失态地开始在空中比划起了双手,还乱拽着自己的头发。这丝毫不符合仪态的行为,让我吓了一跳。
要知道契约魔法少女基本都是上流社会的优雅淑女,可从没有她这样野蛮粗鲁的人。
“为什么是魔法少女——?难道不是和我签订契约,将我的灵力分给你一半,我是你的Master,你是我的Saber吗?难道不是一起去打圣杯战争吗?”
“哈?你在说什么啊?”我冷哼一声:“虽然不知道你说的Master和Saber是什么,但是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法使,来自人类触摸不到的魔法世界。你这样说,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可是……”源右卫门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孔:“我是男人啊。”
“……”
……
……
……
世界静默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我满含怀疑地打量着她,不,他的身体——女高中生的白衬衫、格子裙、针织毛线衫、红色领结、40码的篮球鞋……40码的篮球鞋?!
我不相信这个现实。
“少开玩笑了。”我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将手伸向了他的胸口,狠狠一捏:“女孩子可是有柔软的……?”
胸肌?好硬。
我陷入了哲学状态,只觉得整个魔法人生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冷静。
我可是万里挑一、被神选中的魔法使,以第一名的成绩从中央魔法学院毕业,人人敬仰的完美魔法使!绝对,不可以在这里露出失态的表情。
这家伙明明长着一张能够迷倒万千少年的脸,白皙清秀,还化了妆,头发又长又卷,假睫毛时髦浓郁,口红色号是豆沙色……他?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了,质问他。
“那个……”源右卫门摸了摸脑袋,竟然直接把头发拽了下来——那长又卷的头发,竟然是一顶假发。他站在风中,尴尬地说:“今天学校举行校园祭,我们班的活动是男女生变装咖啡厅,所以我就把我妹妹的校服借来穿了……”
我窒息。
我感受到绝望,我难以呼吸,我想要立刻回炉重造。
我颤抖着举起了手掌——我的手背上已经有了一圈锐剑样式的暗色花纹,还浮现出了一行文字——那是源右卫门的名字——这代表着,契约已经完成。
他,三浦源右卫门,与我,伟大魔法使爱莉丝,缔结了契约。
当时,我就有了死亡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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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魔法世界,前往人类世界之时,我的导师就告诉过我,我们魔法使的契约者必然是可爱的女孩子,不说是木之本樱和水兵月那种级别的,好歹也会是货真价实的女高中生。
签订契约后,我们就可以你穿短裙来,我挥舞黑丝,用美貌和大长腿代表月亮一起征服世界,让所有宅男为之震颤。
但是,这一切美梦,都伴随着三浦源右卫门的出现而失败了。
——我的契约者,魔法少女三浦源右卫门,是个男人。
这真是太可怕了。
你见过挥舞着可爱法杖、穿着短裙大喊变身的男高中生么?
我这就给你变一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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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好像已经回家了,你的脚步声放轻一点。要是被她发现我带着奇怪的陌生女人回家了,今天晚上我就死定了。”
源右卫门推开自己家的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什么叫做奇怪的陌生女人!你这个笨蛋魔法少女!”我恼。
源右卫门的家是独栋宅院,双层楼高,设计简约现代,前庭里摆放着不少花盆,显然他的家人很有生活情趣,平常时常照料打点这些植物。
“记得脱鞋,爱……爱雅?”
“是爱莉丝!笨蛋魔法少女!”
虽然我反复叮嘱自己要记住教养、要照顾他,但抑制不住的怒意仍旧在往外喷涌着。
我脱下了脚上的白色圆头皮鞋,提在手上,穿着袜子跟在源右卫门身后,走进了他的家。
“呃啊……白丝……”我听见了源右卫门的碎碎念。
收回前言。
谁特么要照顾这位笨蛋魔法少女了!
二话不说,我用皮鞋抽了一下他的头顶:“偷看女孩子的脚干什么?!”
源右卫门似乎家境不错,房间也很宽敞,进门的鞋柜内放着一大堆篮球鞋——显然,这么多球鞋他是穿不过来的,这些球鞋摆在这里只是为了收藏或者给别人炫耀的。
看来,是个热爱运动的好男……
我还是收回前言。
我抬起头,看着墙壁上满满贴着的动画海报,玻璃柜中陈设的无数美少女粘土人和周边手办,无语泪凝噎。那些或露胖次或bra的可爱少女们摆着各色姿势,隔着一扇玻璃门朝我抛飞吻。
“竟然还是个死宅————”
第一次的,我有了流泪的冲动,甚至还想要坐在地上,抽一根寂寞烟。
“怎么了啊,爱莉丝。”他抽了抽嘴角,问我:“你对御宅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深吸了一口气:“只不过是爱好比较特殊一点而已,我可以理解。”
“现在。”穿着裙子的源右卫门正经起来:“和我解释一下,所谓的魔法少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改变性别。”
“你以为我愿意么?”我咬牙切齿:“我也只想要可爱的女高中生作为契约者啊!”
我们两个人大概天生不对盘。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视线范围里电光花火噼啪大作。
“这种毫无礼仪、男扮女装、没有魔法资质的人……”
“这种眼神不好、乱抢初吻、还勉强只有**杯的人……”
我和源右卫门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刚认识源右卫门的时候,我和他绝对是两看生厌的。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的,Cosplay爱好者啊或者是中二病患者什么的。”源右卫门低叹一口气,坐到了转椅上。他伸出手臂,看着自己手腕上一圈象征着契约的暗色花纹,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没想到是真的啊。真的不是梦么?”
“是梦。”我冷静地说完,随即推开窗户决定往外跳:“我还是无法接受我的魔法少女是个男人的事实。再见,我去二次元了。”
“你冷静!”源右卫门把我从窗户边拽了下来,安慰道:“好歹夺走了一个男高中生的初吻,这波不亏。”
——有这样安慰人的么?
我更绝望了。
“不要露出这幅死鱼一样的表情。”源右卫门的话音里有着不忍:“不就是性别错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成为魔法少女,工作也只是打打小怪兽而已吧?”
您说的那是奥特曼好吗!不是魔法少女!
我对这个契约者愈发地绝望了。
不仅是名男性,还对魔法世界的规则有一些天真的误解。这样的少年,是不可能协助我在这场比赛中打败对手,让我成为世界第一的魔法使殿下的。
“天真。”我冷哼一声,转过头对她说:“三浦源右卫门,你愿意穿裙子、高跟鞋和吊带袜战斗吗?愿意用手在胸口比着爱心,大喊‘魔法源右卫门变身’吗?你愿意勤奋学习‘无论如何翻转、即使不穿安全裤也不会走光’的技巧吗?”
“?!”源右卫门石化了。
“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还妄想成为我的魔法少女!”我的神情愈发冷了,干脆地甩开他的手,再次扒在了窗口上:“谢谢你的招待,经过交谈,我决定自己孤身奋斗。再见了,少年。”
说完,我就提着皮鞋纵身跃下,落到了街道上。
站起身时,恰好看到最后一线金乌悬在天边。
深沉的夜色浸润了整片天穹。金红与深蓝相交的黄昏之时,白昼将尽、夜晚降临,生灵与呼吸彼此完成又一轮交替,正是适合魔物作祟的时间。
我蹙着眉,久久地站在三浦家的楼下。
虽然我很想直接放弃这个性别错误的魔法少年,但我却不能简单地离开他。原因无他,只是我和他已经签订了契约。现在的三浦源右卫门,已经和普通人类的现实世界稍稍分离,可以触摸到我所在的魔法世界了。
因而,那些本属于魔法世界的固有物,也会对他产生影响。
譬如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听见他的心声——这个家伙现在正在念叨着“奇怪的女人”、“千金大小姐的脾气、小学生的胸”、“夺走初吻就这样走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吗”等等。
又譬如,隐隐约约地,三浦家附近的树丛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碎响。原本潜伏于黑暗中的、由执念聚集而成的魔物,悄悄地从藏匿之所中爬了出来。
“很美味的味道,是一个带有魔法的单纯人类。”
“看上去很鲜嫩,蘸点酱油比较好吃。”
“瞎说,咸的哪有甜的好吃?把这个人类裹糖吃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砧板上鱼肉的源右卫门,还托着腮趴在窗台上,对着夜空碎碎念着:“啊——我的初吻啊——”
魔物们朝着三浦家靠近。
我走上前去,清脆的脚步声果断地停在了这群带着酱油、老干妈和白糖的家伙面前——真是难为它们了,原本就是只有简单理智、不成人形的一团黑糊糊的物体,竟然还要努力地裹着老干妈和酱油出门。
“噫?!”举着老干妈的魔物看到我,便是一阵萎缩:“异世界的魔、魔法使?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是那个十六年一度的比赛又开始了——”
我不耐烦地用脚点着地面,低声地催促道:“那个人类是我的东西,不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就快点滚。”
魔物们是由执念构成的共同体,之所以久久地残留在世界上不愿意离去,就是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对于它们来说,“消失”就是最好的威胁了。
“遵命!”它们说。
不巧地很,这一幕,似乎被源右卫门看到了。那原本趴在窗台上忧愁善感的少年,登时来了精神,满头脑都是见义勇为的想法。
“喂!你——”他大喊一声,随即慌张地冲下楼,从家门口出来。
“没……”
我刚想说没事,源右卫门就十分紧张地横到了我的面前,说:“果然,按照里番的套路,这种时候的魔法使就会遇到可怕的怪物。就算我不愿意与你签订契约,我也要保护你!”
我:……
他的大脑里都装着些什么啊!
“我……我……”源右卫门十分紧张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故作娇俏地说:“我是守护着这个世界的魔法少女!白洞!白色的明天!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呀——魔法少女源右卫门,变身!攻击表示!”
……
世界安静了。
我和那几只魔物面面相觑,和谐地保持了寂静。
源右卫门左右环顾,忽然摸着头讪讪地干笑起来:“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啊!我真的是魔法少女吗?”
——那是当然的啊!怎么可能会变身啊!
啊,我受不了啦,这家伙是笨蛋吗?
“这家伙真的是魔法使的契约者吗?骗我们的吧?魔法少女会是男人吗?”
“嘎嘎嘎还是吃了比较好噢!老干妈挺重的!”
挥舞着老干妈的小怪们又兴奋起来。也难怪,魔法使和魔法少女一贯是高冷优雅的存在,如今忽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白痴的魔法少女,当然会让它们感到新奇和胃口大开。它们嚷嚷着把酱料放在一旁,将自己泥巴般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
夕阳已经彻底消失了,漆黑的夜色笼罩了天幕。
“喂,源右卫门。”我转过身去,对他说:“你要试试看变身成为魔法少女的感觉吗?”
依稀的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他颇为俊秀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微妙。夜风吹着他的乌黑发丝,四下安静下来。
“不要。”
“???”
氛围这么好,他竟然跟我说不要?
“不行——今天你还必须变身不可了!”
我恼,伸出双手捧住了源右卫门的面颊,吧唧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喂?!”源右卫门大呼起来:“就算生气,也不该强吻我吧?!”
“别、别误会!”我擦着嘴唇,面孔竟然异样地有些烫。
“我可不是接吻狂魔!实在是我们的设定就是这样的——通过亲吻传递信息,毕竟按照规则,原本的魔法使和魔法少女都是女孩子啊……”
“我的初吻和次吻……原本准备留给蕾姆的啊……”源右卫门的声音哽咽。
我们的信息交换是通过【亲吻】完成的。
这样的交换,只对签订了契约、体内拥有共通魔力的人有效果。
“不要为你的初吻哭泣了。”我弹了一下源右卫门的脑门,问他:“接收到了吗?我想要传递给你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变身咒语,可以让你穿上裙撑、南瓜裤、抹胸和吊带袜,代表月亮消灭世界的咒语。”
“……”源右卫门的神情如同死灰。
“晚餐!晚餐!”腹中空空的一大团魔物朝着源右卫门冲来。
大概是危险就在当前,源右卫门心如灰死,已经顾不得他身为一介男儿竟然要穿吊带袜和短裙的可悲事实,盯着死鱼一般的眼神用棒读的语气念出了原本十分具有逼格的咒语。
“太阳自南升起,巨人之躯为山川沟壑、长矛之父予万物名,伊格德拉西尔矗立于世界中央,历纪元而永恒不朽,冰霜洗覆、火焰喷涌……”
古老的、具有魔力的字眼,传入了我的耳旁。
淡金色的散碎光芒,自他的手腕上散发而出,犹如环绕着母星的小行星带,在他的周身飞舞旋转着。涌动的风鼓起了他黑色的碎发,一瞬间,他体内涌动的魔力,让我这个魔法使都为之一惊。
没想到这个叫做三浦源右卫门的少年身上,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丰厚魔力。
不过……
魔力深厚有什么用啊,还不得穿女装?
就在我暗搓搓地这么想着时,源右卫门身旁的金色光点散去了。随着他慢慢地落在地上,我不由地呆怔住了——原因无他,是源右卫门竟然没穿上我预料中的女装!!
战斗时不穿短裙,那还算是魔法少女吗?
我可是花费了三年,特别修习了“如何在战斗时防止走光”这门课啊!!
凭什么这家伙一来就可以穿裤子!!
魔法少女的衣装,总会与他本人有所联系。譬如曾经出现在我身上的家纹,譬如象征死亡的镰刀,譬如曾经最为执念的宝石。
那个时候,我看着他,想的大概只有一件事。
这家伙是……
何方叼比?!
铠甲泛开凛冽漆黑的光,摩擦间发出沉闷钝响。他的眼眸,宛如一道夕阳熔化后淌下的流金。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宽刃剑,迎着剑刃上泛开的冷冽寒芒,他的神色一敛。
“没想到我才是Saber啊??我能发动咖喱棒吗??”
我:……
啊——我受不了啦!
终于,我忍不住了,摘下脚上的皮鞋,对着他的头顶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