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凤眼菩提子
他是天生天眼，可以看到未来和过去。但是他看不到眼前这女子的，哪怕是一毫一丝都看不到。
她像是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
他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以前他也碰到过看不见的人，也只不过像是蒙了一层迷雾，灰蒙蒙的，被人用手段掩去了。但是泽水不同，她干净的什么的都没有，如果不是眼前就是她的灵魂，他怀疑，他连她的灵魂都看不见。
“小和尚，看不到就别看了。”
“我。。。”他是第一次被别人发现，“阿弥陀佛，是我失礼了。”
“世界上能人异士甚多，你以后再这般鲁莽会出事的。”她冰凉的手指摸上他的眼睛，薛珩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心里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过。“好好的一双眼要是被废去多可惜。”
等他回过神时，那双手早就不在了，他竟生出几分遗憾。待他发觉时，闭了闭眼，开始默念阿弥陀佛。
“小和尚，小和尚，快来这里。”她的叫喊声从树林深处传来，不甚急切，但是有些兴奋。看来是没遇到危险。
他定了定心，顺着她声音寻过去，她站在一颗有些矮小的树下，上面结着圆圆的果实，坚硬光滑。她对他招招手，“你把这个摘下来，弄开。”
“这是什么？”他看着手中棕黄色的球形果实，稍稍一用力，果壳边缘整齐的裂开，里面有淡黄色的小小的圆形果肉。上面一二条深刻的纹理，看如眯眼，他看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这是什么。
“凤眼菩提子。《校量数珠功德经》记载：‘若用菩提子为数珠者，或用掏念，或但手持数诵一遍，其福无量。’运气真好，快做一串念珠！”
“师父也有一串，不过是赤、黑色兼杂者。”
“看样子你师父是有大功德之人。用久了，则色由浅变深，最终成为赤、黑色兼杂者。”她和薛珩不停地采摘着，上面的菩提子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颗。“还真是巧呢。”
“怎么了？”泽水这时候才发现薛珩的神色有些凝重，“凤眼菩提子产于雪山附近，喜光。这菩提树长得这般矮小，难以见光，又正好是一百零八颗，恐怕另有玄机。”他蹲下身，抓了把树根旁的泥土捏了捏，有些湿润，土也比较柔软，像是翻过不久一样。
泽水正好奇他的举动，便也随他顿了下来，指间竟亮起了一点金光，食指如飞的在菩提树根上点着，每落下一次就留下一点金光，连成一条线，越来越密实，最后她脸色苍白的擦了一下额间的汗，这时那些连线密密麻麻的像一个蚕茧包着菩提树的树根，“这菩提树是人催生的，小和尚，这地下有东西，我们挖开看看。”
他注意到她额间的点点汗珠，鬼也会出汗？他一瞬间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被泽水打断。只能点点头，取下脖间的佛珠，双手结出一个玄妙的梵印，“雷！”佛珠浮现出紫色的雷电之力，朝着菩提树根炸开，泽水看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薛珩的力道控制的很好，炸开了一个大洞却没有伤到树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泽水伸出手，指间又亮起了一点金光，凌空一点，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样子。
里面是洁白如玉骨头，泛着异香，“看样子有位高僧在这里坐化了，竟然没有舍利子。”她刚想捡起骨头看看，可是碰到骨头就碎了，“舍利子应该是化成了菩提树的养分，一百零八颗正好应了佛家所说的轮回。那些菩提子你且收着当念珠吧，将来也是有大功德的。”
“阿弥陀佛，这因果到底是欠下了。”
“把身体给贫僧这因果便算还了。”轻柔慈悲的声音响在他们头上，泽水暗叫糟糕，想要脱身已晚，原本矮矮的菩提树突然拔高到几十尺，树枝缠绕在薛珩身上，一些尖尖的枝桠正抵着他的命脉，“咦？”那个声音发出惊奇的感叹，那些树枝在要碰到泽水的时候都停住了，无论用多大的力都无法在前进半步，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挡住。
这时候泽水的脸色白得惊人，“出家人慈悲为怀，你竟想夺舍，也不怕遭报应么？”
“女施主可懂因果之说？他既然拿了贫僧的舍利化成的菩提，便是承了贫僧的因，得了贫僧的大功德，那这个果只能由他身体来还。”
“笑话，我怎不知佛家还有这种歪理因果说。”她十指在空中连点，落下道道金光，“出家人既然坐化，还是早日去西方极乐之地的好。这因果偿还，送你去佛祖前修行岂不是更好，也不枉失一件功德。”
那声音像是听了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枝叶都在乱抖，“这么多年了，施主是第一个这么说的。虽然贫僧拿你并无办法，女施主就不想想这位的性命么？”
薛珩把泽水为难的模样看在眼里，想要说什么，脖上树枝紧了紧，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薛珩知道此事无果，便双手指向掌心弯曲，手指关节交错，指尖相接当。默不作声的结了个独钴印。之前被勒着的不适感一下就消失了。
手印一变，两掌反相叉，二大拇指指端相合。“曩莫三满多没驮喃施枲尾惹庾邬瑟尼洒娑嚩贺。”脖上的树枝隐隐有些松动的样子，却也只是松动。
“竟然是转【法】【轮】印，倒是贫僧小瞧了你。”他突然念起了大悲咒，充满慈悲怜悯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明明不大落在他们耳中却像是惊雷般炸响。突然间，金莲遍地，薛珩感觉自己好似到了西方极乐之地，禅意淡然，慈悲浩荡，拈花菩提，让人不由自主的放空思维，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就想跟着这声音被渡化。
“小和尚，小和尚，小和尚！！！！”泽水看的情况不对，冲着薛珩大叫，他却毫无反应。
“女施主何苦着急？贫僧让他一同与佛祖同在多好，修行之人不就想着能往生极乐之地？”
“若是修佛都与你这般，佛祖也只会叹世人心瞎！”她手在空中飞舞的更快了，隐隐连成了一个玄妙的图案，那菩提树一看顿时失声惊道，“你竟是。。。”话还为来得及出口，树根周围突然闪现金光，是之前她在那里点下的。与她现在在空中画的一致，金光顺着树根蔓延上树身，眨眼整个树都布满了金色的纹路，十分壮观。
泽水松了口气，飘到薛珩身旁，看他身上传来禅意的气息，心里的石头才算真正的落地。菩提树虽现在已经堕落，佛家修为确实正宗的实打实的修上去的，也亏得薛珩悟性极高，竟在他的大悲咒下顿悟了。
眉眼更加的宁静淡然，逐渐透露出山河之妙。“没想到竟然是天生佛陀，难怪有如此高的悟性，这天眼也不足为奇了。”
泽水趁着薛珩顿悟的时间也没闲着，在树林转了一圈找了一节槐树枝，指间又隐隐透露出一点金光，思考了片刻，就开始一点点刻画了。她刻画的东西很简单，是个莲花，简简单单的几笔，刻出了莲花的韵味，朴质的线条柔和浑然天成，一个普通的莲花竟被她雕的有几分玄奥的气息。
这是个腰坠，现下没有穗子，她想了想，割下一缕青丝绕着莲花打了一个平安结。“试试看。”她把刚做好的腰坠给了不知何时已到她身边的薛珩。
“这是？”薛珩有些诧异，扯了扯青丝做的穗子，意外的柔顺结实。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泽水一眼。又用上了六分力，十分力，依旧没断，“阿弥陀佛。”道了一声佛法，却是又递给泽水。
“给你的。”泽水笑眯眯的拿过腰坠，系在薛珩的腰上。“你就放心好了，不会断的。”
拍了拍身边的菩提树，“你算是承了他的大情了。”
薛珩双手合十，对着菩提树鞠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此人佛学修为精深，我既然承了他的因，便应还上这个果。”他对着树点了火，口中念着往生咒，对树身上奇怪的纹路仿佛没看到一样。
泽水看他的眼神柔和了些，谁都有些秘密，她不愿说，他也没问。这才是她所想的相处模式，等以后她愿意说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燃起的烟火袅袅的飘向西方，这时东方已微微泛白，这夜算是过去了。
一阵风吹来，她衣抉飘飘好似真人站在薛珩的身边，她捻起一颗凤眼菩提子，抚了抚青丝，沉吟片刻还是一颗颗捡起放进薛珩包袱里。
凤眼菩提子还是应他自己去盘，这功德她要不得。
大地迎来第一缕晨光的时候，还在超度的薛珩没有看见阳光并未透过泽水的身影，反而是留下了她的影子。“小和尚。”她动了动嘴，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哪怕她知道他听得见。
等薛珩再次睁开眼时，泽水已经不见了，他拍了拍腰上的莲花腰坠，便继续开始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