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冰这一掌着实打得不轻,再加上熊惆对夜寒冰痛恨已极,故意折磨自己,始终也不服用疗伤药,所以这一次足足养了一个多月,熊惆的伤势方现好转。
人总是喜欢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对那个人爱得太深。熊惆对夜寒冰虽然只有刻骨铭心的恨,可这种恨,却是因为二人这种母子关系本来所应带来的爱而导致的,一种因爱而产生的恨。他之所以如此痛恨夜寒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爱“母亲”这一角色。
伤势好转以后,熊惆就独自离开了暗影山,一路赶往山东登州府九道山庄。
随着离九道山庄越来越近,熊惆心中也越来越难以平静。周岚、杜万、逍遥子、石南山、蛇妖,一张张或爱或恨、或亲切或恐怖的面孔,接连浮现在熊惆面前。
熊惆拼命地不去想这些人,因为他现在是一名杀手,杀手的眼中,只能有一种人,那就是刺杀对象,根本无所谓什么爱人与仇人;换句话说,如今在他的眼中,周岚与杜万,应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当然了,这只是熊惆所认为的理想状态,实际绝对是不可能的。无论他怎样努力,这些人的面孔还是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而且,周岚、逍遥子出现的时候,与杜万、蛇妖出现的时候,熊惆心中的感觉自然不会是一样的。
唯独石南山,当他的面孔出现在熊惆眼前的时候,熊惆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感觉。当日在九道山庄,石南山的所作所为的确让熊惆深为佩服,可如今的熊惆已是一名杀手,对于这种侠义行径的佩服,到底是应该?还是不应该?熊惆心中说不清楚。石南山是他这一次的刺杀对象,熊惆做杀手半年有余,杀人过千,从未有过一丝犹豫与不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刺杀石南山,熊惆竟是从心底生出了一丝犹豫与不忍,而这种犹豫与不忍,绝非仅仅因为石南山当日的侠义行径感化了熊惆,而是好像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莫名力量,在阻止他去刺杀石南山,那是一种仿佛已深入到血脉里的力量。至于这种力量的根源在哪里,连熊惆自己都说不清楚。
熊惆一路晓行夜住,这一日终于来到了九道山庄。遥望九道山庄那气势恢宏的山门,熊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第三次了,第三次见到这个金碧辉煌的山门;每一次见到它,熊惆的身份都不一样,心情自然也就不一样——奴隶时的屈辱,重返报仇时的热血,直到今日的冷血与无情,隐隐间夹带着一丝迷茫与困惑、犹豫与彷徨。
其实在来的路上,有一件事情一直缠绕在熊惆心头,让他始终摇摆不定。那就是——这一次来到九道山庄,到底要不要去后山拜祭一下周岚的坟?
上一次来九道山庄的时候,因为蛇妖突现,熊惆担心逍遥子的安全,不敢在山庄久留,故而没有时间去拜祭周岚的坟。
可这一次呢?
时间有的是,只是熊惆心中却摇摆不定。
自己已是一名冷血无情的杀手,这世间的一切——亲情、友情、爱情,都已和自己没有了任何关系,自己又何必去拜祭周岚的坟呢?
可是,那个穿着破旧衣服、却始终洋溢着青春笑容的少女,一直浮现在熊惆的脑海,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熊惆哥,等逃离九道山庄以后,岚儿想去一个太阳永远都不会落下的地方,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会见到这可怕的黑暗了!”
“熊惆哥,这辈子,认识你,真好;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好好地陪一陪你……”
……
曾经的话语出现在熊惆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根本停不下来。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绵绵雨丝,拍打在熊惆的脸上、身上,温柔而又凉爽。
熊惆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细雨,神色忽然有些哀伤,喃喃地自言自语:“我倒是差一点忘了,原来今天是清明节呢……”
绵绵细雨的四月,祭祀的季节,又有谁会想起,那个长眠于九道山庄后山的少女;又有谁会记得,她曾经留下的话语……
“熊惆哥,岚儿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答应岚儿,无论生活有多痛苦,你都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熊惆的身体蓦地一颤,那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烁。
“无论生活有多痛苦,你都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这是自己两年前曾经亲口答应过的周岚最后的愿望!
可如今的自己,做到了吗?
“快快乐乐地活下去!”熊惆的嘴角忽地挑起一丝冷笑,喃喃地道:“谁不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可这万恶的世界,这悲惨的生活,真的能够让人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吗?”
他抬起头,深深凝望后山的方向,许久,许久……
熊惆来到九道山庄时刚刚正午,而他就这样默默地望着后山,直至深夜,却始终也没有向后山迈出一步。
那个长眠于九道山庄后山的少女,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自己是应该将她永远地记在心中?还是彻底忘了她,做到真正的冷血无情?
熊惆觉得头有些疼,心里面有些乱……
然而此时已是深夜,不容许他再想下去了——如果今晚不能刺杀石南山的话,自己就要再拖上一天。九道山庄可不是华山派,更不是五虎门、蓝田帮这种小门小派,一旦九道山庄对自己有所察觉,自己再想刺杀石南山,可就势比登天了。
“任务失败者,死!”
夜寒冰冰冷的脸庞浮现在熊惆眼前,让他浑身的血一下子也冷了下来。
当下,熊惆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朝九道山庄走来。
今天是清明节,天空中只有一弯新月带来微弱的亮光,夜色还是显得一片漆黑。
九道山庄虽然防守森严,可一来有夜色的掩护,二来熊惆的逍遥御风步实在是太过强大,所以九道山庄的护卫根本无法发现熊惆。
熊惆做杀手半年有余,按理说已经积攒了丰富的杀人经验,对于如何在黑夜中隐匿身形,应该是了如指掌。
实则不然!因为熊惆每次执行杀人任务的时候,都是灭人满门,根本不需要隐匿身形。
可这里不同,这里是天下第一大门派九道山庄!熊惆深知,九道山庄中无论是武林高手的数量还是质量,都远非自己以前灭门的其他门派可比。抛开其他人不说,单是一个石南山,自己战胜他的几率不超过十分之一。如果自己还是采用硬碰硬的办法去杀石南山的话,死的只会是自己。
所以,这一次只能采用——暗杀!
熊惆虽不善于隐匿身形,可凭借逍遥御风步这种几乎是世间最强大的轻功,他还是轻松避开了所有守卫的视线,从高墙翻入九道山庄。
进入九道山庄以后,熊惆找到一个黑暗的角落藏好身形。适逢三名守卫从对面走来,他们打着灯笼,挎着腰刀,不断地往四下里巡查。
熊惆猛地从黑影中暴起,长剑连刺,眨眼间就将两名守卫的心口洞穿。与此同时他长剑一翻,搭在了最后一名守卫的脖颈。
那名守卫只吓得浑身颤抖,双腿发软,险些坐在地上。
“说!石南山的房间在哪里?”熊惆压低声音对这名守卫问道。
上一次来九道山庄的时候,熊惆只去过议事大厅,所以他并不知晓石南山的住处所在。
“第三层院子那间最大的房间,就是大庄主的卧室!”那名守卫声音颤抖地回答道。
熊惆长剑一顺,从此人脖子上抹过,带起一片血花;紧接着他身形一窜,纵身上房,蹿房越脊,来到第三层院子。
熊惆打眼一看,这层院子的正中央,果然有一间最大的房间。房间中还点着灯,说明石南山此时尚未休息。
熊惆身影闪烁,来到这间房间外面,点破窗纸,往屋中观看。
房间中的陈设古香古色,卧室在里面,外面则是一间书房。书房中挂满了名人字画,摆满了奇花异草与各种盆栽,香气扑鼻,正当中是一条长桌,长桌前坐着一人。
那人可能是看书看困了,此时正趴在桌子上,好像已经睡了过去。只是此人正好把头转向了里面,所以熊惆看不到此人的面容,但从体型与衣着打扮看来,此人正是九道山庄大庄主石南山无疑。
见到石南山正在熟睡,熊惆暗暗点头,这的确是刺杀石南山万中无一的好机会。石南山武功盖世,若非熟睡,自己想要杀他,也绝非易事。
熊惆用剑挑开门闩,轻轻推门走了进去。石南山好像睡得很熟,对于熊惆进屋,也没有丝毫察觉。
熊惆的黑色长剑猛然一顺,就要朝石南山刺去。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剑猛然顿住。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那股阻止力量忽然越来越强烈,一个莫名的声音从他内心深处响起,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不能杀石南山。
熊惆的黑色长剑停在半空,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任务失败者,死!”
这句话忽然犹如炸弹一般在熊惆脑海中炸开,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熊惆咬了咬牙,黑色长剑猛然刺出,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朝石南山暴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