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惆静立原地,默默注视着那名假扮成黄文礼的女子,身体不断颤抖,脸上尽是惊愕之情。
许久之后,他脸上的惊愕忽然转为狂喜,如同疯了一般扑到那名女子身前,紧紧抱住她的肩膀。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熊惆拼命摇动着那名女子的身体,说话的声音剧烈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当日你没有死?”
他的眼中忽然落下泪来,哽咽着声音说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自他做杀手半年多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笑,也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哭。
他抽泣着,喃喃地道:“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岚儿!”
“岚儿”二字一出,西门霸天与东方晓彤大吃一惊。他们都知道熊惆的妻子叫做周岚,可据熊惆所说,周岚当日因跟随熊惆一起谋划逃离九道山庄,被管事杜万活活打死。可她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西门霸天二人感到不解。
就在这一刻,熊惆心中忽然涌现出千千万万的念头,如烟的往事飘浮在他的心头。
夜寒冰、石南山、杜万、逍遥子、唐锲、蛇妖……
一张张脸庞浮现在他的脑海,却好像都在慢慢淡去。
是非恩怨、血海深仇,在这一刻,好似忽然随风而去。
行侠仗义的侠客、冷血无情的杀手,在这一刻,好似也没有了什么区别。
这不公的苍天、这万恶的世界、这冷漠的人间、这波折的命运,种种诸般烦恼,在这一刻,好似也突然从心头消散而去。
茫茫天地之间,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男一女……
若有伊人在畔,一切的一切,都已化为浮云!
“熊惆哥,等逃离九道山庄以后,岚儿想去一个太阳永远都不会落下的地方,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会见到这可怕的黑暗了!”
这是岚儿的梦想,也是自己毕生应该为之努力的目标。
此时此刻,熊惆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带她走!带她去寻找那个太阳永远都不会落下的地方!忘了夜寒冰、忘了石南山、忘了杜万、忘了逍遥子、忘了唐锲、忘了蛇妖、忘了曾经的侠者之梦、忘了如今的杀手身份、忘了这苍天的不公、忘了这世界的万恶、忘了这人间的冷漠、忘了这命运的波折、忘记一切是非恩怨、忘记所有血海深仇!”
那声音竟似如此强烈,在熊惆耳畔不断回荡,挥之不去。
他猛然抓住那名女子的手,正色说道:“岚儿,跟我走!我们离开这个江湖,离开这些是非恩怨!我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熊惆哥带你去找那个太阳永远都不会落下的地方!”
谁料,那名女子竟是突然抽回了手,抬起头看着熊惆。
熊惆也默默地注视着她。
那名女子的眼神中有异样的光芒闪动。许久之后,她慢慢低下头去,轻轻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岚儿!”
“你说什么?”熊惆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霍然站起,死死地盯着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咬着嘴唇,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她猛然抬起头来,盯着熊惆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岚儿!”
“这怎么可能?”熊惆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可是……”
那名女子秀眉微皱,说道:“我和你说的那个岚儿长得很像是不是?要知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长得十分相似,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你和那个石南山就是很好的例子。再者说,你刚才明明亲口说过,‘难道你当日没有死’,看这意思,你的岚儿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人死又岂有复生的道理?”
“这……”熊惆只觉浑身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错!人死又岂有复生的道理?看来自己真的是在白日做梦了!
西门霸天与东方晓彤对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闹了半天,不是周岚死而复生,而是这名女子长得跟周岚十分相似罢了。
熊惆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远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犹如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那种希望在瞬间诞生又在瞬间破灭的感觉,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入到无边的海底。
就在这一刻,夜寒冰、石南山、杜万、逍遥子、唐锲、蛇妖,一张张脸庞又浮现在熊惆的眼前,慢慢清晰起来。
是非恩怨、血海深仇,在这一瞬间,似是都已回归。
原来这苍天依旧不公、世界依旧万恶、人间依旧冷漠、命运依旧波折……
这世间的种种种种,忽然又变得那般清晰,清晰得让人害怕!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个虚幻的梦,一个残酷的梦!
这个世界,果然残酷得有些不真实呢!
“哈哈哈哈……”
熊惆忽然仰天惨笑,笑声中充满了凄厉与悲怆、痛苦与绝望。
“为什么?”他霍然站起,仰天嘶吼,眼睛中一片血红:“老天,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次一次地戏弄我?为什么你要让厄运接连不断地降临在我的头上?好不容易有一次,我以为你眷顾了我,想不到到头来,又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西门霸天与东方晓彤二人看着熊惆,眼中有不忍之色。可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劝解熊惆,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
那名女子忽然朗声说道:“熊少侠,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得要残酷许多!所以我劝你凡事都要想开一些,无论这个世界对你有多无情、多冷漠,你都应该坚强地活下去!”
熊惆身体一颤,慢慢垂下头来,默默地看着那名女子,一言不发。只是他的眼神一片空洞,已然失去了色彩。
那名女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低下头一言不发。
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了,这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熊惆才对这名女子说道:“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那名女子点头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熊惆点头说道:“你我既然素昧平生,为何冒险救我?”
那名女子说道:“实不相瞒,我和石南山有仇,所以才化装成黄文礼,潜伏在九道山庄!至于真正的黄文礼,早已被我封住了穴道,囚禁在他房间的床底下。我本想伺机刺杀石南山,想不到你却突然来到了九道山庄。我见你要杀石南山,便知你我是同道中人。我不忍你命丧九道山庄,这才冒险将你救出!”
熊惆点了点头,又问道:“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眼睛转了转,说道:“我姓明,单名一个月字!”
“明月?”熊惆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有一个如此清丽脱俗的名字。
西门霸天与东方晓彤也微微皱眉,感觉这个名字的确是与众不同。
熊惆说道:“明姑娘,你被石南山所伤,我们找一安全所在,在下替你疗伤!”
此时此刻,熊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本是一名冷血无情的杀手,虽然明月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无情是他的本性,按照常理来说,即使他恩将仇报,出手杀了明月,也都合情合理;替她疗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可是,由于明月跟周岚长得实在是太像太像了,熊惆在明月身上,恍惚间可以找到周岚的感觉;似乎这个明月,就是替已经死去的周岚,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熊惆自然对她有着特殊的好感,这才主动提出替她疗伤。
当下,熊惆背起明月,就要和西门霸天、东方晓彤一起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把我九道山庄搅了个鸡飞狗跳,就想这么离开了?”
说着话,树后突然闪出一条胖大的身影,正是九道山庄的二庄主,人称“北地横跨千里川”的江北川。
熊惆见是江北川,脸色微微一变。适才在九道山庄,江北川和所有的人都不同,力主留下自己的性命,认定自己走上这条路,定然是遭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人生得一知已,本应死而无憾;可自己是一名冷血无情的杀手,根本无所谓知己之谈,别说江北川只是力保自己的性命,就算他亲手救下自己,自己杀他的时候,也绝不能手软。
西门霸天和东方晓彤二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再想以青纱蒙面,却为时已晚。如今暴露了身份,一旦江北川将他们和杀手“幽夜”勾结的事情传出去,只怕青龙山与白虎寨将会成为武林公敌,再无宁日。
熊惆盯着江北川,冷笑道:“二庄主,就凭你一个人,能留得住我们吗?”
适才石南山都不敌三人联手,江北川的武功尚且不及石南山,答案可想而知。
江北川也是一阵冷笑:“熊少侠,你以为我当真傻到一个人前来擒拿你们?”
熊惆脸色一变,却见江北川拍了拍手,四下的草丛里忽然闪出数十条人影。
他们一个个弯弓搭箭,将熊惆三人团团包围,只待江北川一声令下,就要将三人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