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铮看来，这个时代其实还是好的。
至少这个时代的人，浑身上下真没有什么铜臭味儿，士农工商，士农工商，最为逐利的商人被排在末尾，结果就是“无奸不商”之人，只能老老实实做生意，一旦没了诚信，别说本就唾弃商人的士人，就连农民老大哥和工人老二哥，也要狠狠的拾掇你。
所以这个时代还是讲诚信的，而在马铮原本的那个世界里，中国人讲诚信一直讲到了宋朝，也难怪有人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怕是因为崖山之后，中国人最为引为自豪的很多骨子里的东西，没了。
既然夜郎小女人说的是山贼，那马铮就要管一管了。跟见义勇为无关，这既然马家人的责任，也是一个武者应该有的自觉。
至于说夜郎小女人承诺的报答，马铮没有去细听，总之报答肯定是有的，这关乎到诚信问题。
山贼追来了，虽然还在河对岸，但马铮已经看见那些衣衫跟山民并没有区别甚至有些更褴褛的家伙，举着明晃晃的刀子，拖着廋弱的身子冲上小舢板。
看着河中那群人，对比眼前这群人，马铮忽然觉得，要是给夜郎小女子这群人换上钢刀利刃，根本就不用自己帮忙，也能将那些山贼杀的落花流水。
然而夜郎小女人给马铮的答案却让人很伤心。
汉帝国是接纳了夜郎族，但夜郎族也需要付出一些东西，譬如说，永世不得执兵。
永世不得执兵，这并不是汉帝国在苛求夜郎一族，事实上任何一个融入大汉民族的种族，都必须要遵守这个条件，否则干脆的汉人将领不用上报朝廷，就会下达屠杀的命令。
这无关善良和残忍，仅仅只是维护一个国家统一安定所需要。
既然非我族类，想要生息就老老实实，若是敢玩什么花招，皇帝老儿认得你，将领钢刀便不认得你。
“那你呢？”
山贼还远，马铮也不惊慌。
“咦，你到底是不是汉人啊，一个夜郎族寨子，总是需要个官儿啊，我就是那个官儿！”
夜郎小女子是官？一个寨子的官，难不成是寨主？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夜郎小女子，马铮没有来的想到了“压寨老公”这个词。
不知道这位夜郎小女子有几个压寨老公，某些民族并不反对一妻多夫制，毕竟母系社会也曾经是一个强大的人类社会体制。
“山贼来了，我们先走，你若是真能干掉这些山贼，记得来我寨子，我们定会报答你的。”
夜郎小女子没有给马铮继续聊天的机会，领着她的人马走了。
他们走的很干脆，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马铮会被山贼干掉，一个人挑一群山贼，马铮觉得自己好像玩的有点大。
不过恐怕就连那个夜郎小女子也知道，所谓山贼，不过就是一群吃不饱肚子的流民而已，“战斗力”三个字根本无从谈起，在这条狭窄到只容三四人并肩的山路上，一个武功高明的武者完全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除非山贼能够飞檐走壁。
鉄竹棍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跟马铮的心情一般。
作为“中央之国”，大汉帝国的富庶不容置疑，每年光是养兵造器喂马，花费的金银就是个天文数字，可是在帝国大部分地方，偏僻就代表着穷困，人们生存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天天吃饱肚子。
不讲品种不讲口味，只是用能吃下肚的东西塞填饱肚子，这根本就是生存的最低要求，在大汉帝国却还是有很多地方都做不到，尤其是遇上天灾或者是**，吃饱肚皮就成为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好在这个难题并不是仅仅是大汉帝国的难题，而是整个人类社会的问题，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东方还是西方，最底层的人永远都在为自己的肚子操心。
就马铮所知，大汉帝国境内的山贼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相对物产丰富的巴蜀境内，几乎每一座山头就有山贼，若是换成西北边境上，那就是开玩笑了。
一座山头，不论是物产还是周边的村寨还是过路的商旅，根本无法养活一群不事劳作只知道掠夺的山贼，比起巴蜀贫瘠十倍甚至数十倍的边境荒漠里，只有来去如风，一个昼夜便能狂飙五百里的马贼，才能靠着掠夺活下去。
所以马贼比山贼更可怕，更凶悍，更有战斗力。
譬如走到马铮面前的这群山贼，明明他们有三十多号人，明明他们几乎人手一把兵刃，不管是刀光潺潺还是锈迹斑斑，当发现马铮杵着长棍站在路中间，比山贼还像山贼时，他们第一个决定并不是进攻，而是试探。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二十字真言马铮朗朗上口，这可是后世无数年的熏陶和总结，将本该是真正山贼一群人弄的一愣，一愣。
“这位......爷爷，您是这座山头的主人？”
终于，山贼里冒出来个有点文化的家伙，他还戴着头巾，看样子落草之前，至少也该是个蒙学的教书先生，站出来向马铮拱手，看样子是要先礼后兵。
“爷爷？”
马铮摸了摸自己下巴，别说胡须，绒毛都没几根，“爷爷”这个称呼是诅咒还是尊敬？当然，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态。
近距离观察这群山贼，马铮心中很失望。
“算是吧，看你们也没什么值得我抢的，你们走吧。”
马铮一瞬间变得意兴阑珊，真来一群山贼他可以打打杀杀过瘾，但是对一群拿上武器的流民动手，马铮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邪恶。
“可是，刚刚过去的那群夜郎人，他们带着很多粮食。”
大头巾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很在点子上，“粮食”两个字就是这群山贼的要穴，点一次，山贼们就会疯一次。
高举钢刀的手开始颤抖，满是尘泥污秽的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息变得粗重和灼热，粮食，粮食，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
“你是他们首领？”
马铮终于开始重视这个大头巾，看样子应该不是一个普通蒙学先生的水平，至少有县学先生水平了。
“我们没有首领，只是一群吃不饱肚子的可怜人，我们也不抢汉人，只抢外族人。”大头巾果然是个读书人，也懂的利用遮羞布。
可惜他大义凛然的一句话，没有换来马铮的手指，却只换来了马铮的一口唾沫。
“要打就来，那有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