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晟音在一处石室前停下脚步,伸手转动墙上的圆盘,石门应声而开,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易凌瑶一路上一直垂眸不语,却在石门打开的刹那突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辰楼中所有的秘药都放置在此石室中,也是辰楼的禁地,以往出去执行任务的属下若需要用毒作防身和攻击之用,必须得到夜晟音的手谕才能来此取药。这么多年来,夜晟音从来都不允许她踏进此石室一步,更是从来不允许她研习用毒之术。
只是,今天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莫非……
正在易凌瑶心中倍感疑惑之时,夜晟音突然侧头对她道:“跟我进来。”
“是”,易凌瑶颔首恭敬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石室,石室的四面皆是坚硬的石墙,没有窗,门是唯一的出口,靠墙而置的是镂空的檀木架,暗红色的架子在晕黄的烛光照耀下,折射出厚重却邪魅的美,在每个架阁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瓷瓶,瓷瓶均是由上好的瓷器制成,细腻光滑,泛着淡淡的柔光,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在这些淡雅的瓷瓶中装的却是致命的东西呢。
古往今来,往往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藏着致命的杀机,而人们往往对美丽的东西心存怜惜,在一次次迷醉中放松警惕,浑然不觉危险的临近,最终将生命了结在这些致命的蛊惑里,醒悟了,却也晚了。
人性的弱点如此,往往成为被别人利用的武器。
可是,还是有些人甘之如饴,将宿命之说演绎的淋漓尽致,其实,不过是自己禁不住美丽的诱惑,最终被伤的体无完肤,却想为自己找个可以解脱的理由,欺骗自己,也欺骗世人罢了……
在石室的中央,摆放着一个方形的石桌,石桌上一盆血红色的花开的妖艳,长长的□□排成伞形,在□□的顶端,是一朵朵向后开展卷曲的花朵,从远处看宛如红色的火焰一般。
易凌瑶只觉的眼熟,缓缓走近石桌,端详了半天才突然记起,眼前的花朵与夜晟音一直以来惯用的暗器‘彼岸’是同一种形状。
这种花真的很美,卷曲的花瓣仿佛活的一样,昭示着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正如同师父的暗器,一招毙命。
“你对这花感兴趣?”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易凌瑶回过身来,问道:“师父,这花是?”
夜晟音看了看开的正好的血红色的花,微敛眸光,淡然道:“此花名曼珠沙华,每次盛开都美到极致,但她的毒性也会随着花朵的盛开变的越来越强,足以致命。由于花和叶永不相见,此花又名彼岸花。”
易凌瑶有一瞬间的恍惚,彼岸,彼岸,原来师父所用暗器的名字竟是来自与这株拥有死亡之美的曼珠沙华。
那一团团看似妖艳的火红,彼岸,犹如一个诅咒,让人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致命的蛊惑,却是带着彻底毁灭的决然。
“师父是想教徒儿用毒之术吗?”环顾这四周琳琅满目的瓷瓶,易凌瑶直接问出心中所想。
“不错。”
“可是,这些年来,师父从来不让弟子碰毒,为什么今日突然带弟子来这里呢?”
“为师自有主张,这个不是你该问的,莫非,你不想学?”
易凌瑶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想学,八年前就想学。”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如何配毒、鉴毒以及解毒之法,每一种毒我只说一遍,能不能将每种毒用的恰到好处,还要看你自己的天分和努力。”
“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师父的嘱托”。
“那我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言罢,夜晟音从身后的架阁中取出一个淡青色的瓷瓶,将其中的液体缓缓倒入桌上的杯盏中,纯白的液体泛着幽幽的冷光,隐约散发着青草的香气。
夜晟音将杯盏推到易凌瑶面前,“这是绿琉璃,由剧毒的草药和金丝荷叶同时研磨得到,毒液纯白,却有着淡雅的香气,用毒者往往把它混在茶水里,这药本身具有的香气和茶香混在一起,只会令人感到茶鲜色美,如若饮下,只需半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柔和,似在向朋友介绍一种美酒,而不是可以毙命的东西。
绿琉璃,原本晶莹剔透的东西却因着这毒而变得狰狞,不禁让人心底泛起寒意。
易凌瑶轻叹道:“那么毒的药却有着那么美丽的名字,真是可惜了绿琉璃这三个字。”
夜晟音无声的勾起唇角,向易凌瑶道:“这世上,越是美到极致的东西,往往越能致命”。
易凌瑶瞪着杯中的液体,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悲戚,抬眸问道:“师父,此毒如何解?”
“只需在毒发之前采写紫苏叶煮沸饮下,便可解毒!而正是由于解药易得,所以用毒高手一般不用此毒。”言及此,夜晟音抬手指向另一个柜阁,吩咐道:“去把第三阁的红色瓶子拿过来。”
“是。”
不多久,易凌瑶将一个血红色的瓷瓶拿回,照着夜晟音先前的步骤,将里面的液体缓缓倒入另一个杯盏中。
浓烈的酒香很快充斥了整个石室,易凌瑶蹙起眉,疑惑道:“是酒?”
夜晟音满意的用手指捏起杯盏道:“不要被它的外表迷惑了,这是虞美人,是由血珊瑚和七彩仙兰再配以三十年的女儿红制成,就像美人,让人欲罢不能,明知是毒,却还是有人愿意飞蛾扑火”。
“毒性很强?”
“不,这种毒,只能算中等,可是,一旦喝醉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有解药么?”
夜晟音举起酒盏,慢慢的靠近眼前,就向一个品酒的雅士,优雅而恬然的轻笑道:“在这么美味的酒中醉死,谁还愿意醒过来呢,你说是不是?”
没有解药的毒,却被师父说的云淡风轻,那些狠戾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竟是那般自然,就如同在谈诗论画一般。
易凌瑶抬眸,却在不经意间撞进他的眼,他的眸,黑的深不见底,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易凌瑶微微怔住,面前的人,把拥有死亡之美的彼岸作为暗器,一身白衣不然纤尘,如墨的黑发随意束起,如仙般超然独立,白玉面具后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容颜,是不是真如江湖所说,师父是妖所化?
水流撞击杯盏的声音突然响起,在静谧的石室中异常清晰,易凌瑶回过神,懊恼的低下头,心下暗忖,天哪,易凌瑶,你到底在心猿意马些什么?怎么会对师父有那样的想法。
正在她蹙眉思索之际,一个杯盏被推到她面前,她猛的一惊,再抬眸时,却见夜晟音端起一杯茶盏一饮而尽。
“师父!”她惊呼道,伸手欲夺夜晟音手中的茶盏,却在看到他眼底溢满的笑意后硬生生的将手停在了半空。
面具后的眸,明明清澈,却又是那么的深不见底,光彩流离,动人心魄,似镶嵌在空中,那耀眼的晚星,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去……醉水流光,洋溢着睿智的神采,还有……
呃……是不是她看错了,他的眼中竟然划过一丝戏谑。
似乎,他现在心情很好。
夜晟音放下茶盏,笑道:“怎么,说了那么多话,为师口渴了,连喝杯水都要阻止么?”
易凌瑶这才反应过来,窘迫的坐回原处,“我……我以为……”
夜晟音指了指她面前的杯盏,道:“你不喝?”
易凌瑶看了看桌上摆放的瓷瓶,又看了看面前的水,抿了抿唇,摇摇头道:“徒儿……不渴。”在这满目的秘药面前喝下一杯水,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小命只有一条,她哪里敢喝。
夜晟音收起戏谑的神情,站起身对她道:“好了,天色已晚,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吧。”
“是”。
踏出石室,已是暮色四合,泼墨般深邃通透的夜空,璀璨若明珠的闪闪星辰点缀其上,久违的上弦月透过树枝,洒下一地银辉。
路不算窄,但两人却是一前一后踏着月光前行,他的背影落入她的眼中,微不可辨的情愫和着月光,照进了她的心底。
沁凉的夜风袭来。
心,微微荡漾……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在辰楼的日子,心里便会无限疼痛,若是不曾情动,若是不曾开始,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的劫,是不是就不用牵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