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被打开,徐芙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她以手掩鼻,厌恶的环视着阴暗的牢房,桌上的烛火明灭不定,映着墙上冰冷乌黑的刑具,不禁让人的心底生出恶寒,她向内走了数步,目光定格在牢房右侧阴暗的角落。
易凌瑶从牢房的深处缓缓站起,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衣着华贵的女人。
徐芙轻哼一声,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没想你也有今天,被心爱的人处死,一定很绝望吧,易凌瑶!”最后三个字,她咬的极重。
“你就这么恨我?”易凌瑶看着她,冷冷道。
徐芙瞪大了眼,微扬起下巴,咬牙切齿道:“恨,当然恨,我恨不得再也不要看到你这张脸!”
“既然徐昭仪这么不想见到我,为何还亲自来这污秽之地,我可不认为你是好心来为我送行。”
徐芙慢慢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嘴脸,慵懒的缓缓道,“你明日便要被斩首了,我不过是想让你死的明白,省的你到了阎王哪里都不知道自己输给了谁。”
易凌瑶颔首浅笑,脸上无丝毫惧色,“听你这么说,那个布娃娃应该就是徐昭仪的手笔了,那么精致的针脚和做工,看来徐昭仪为了陷害我,颇是费了些心思,为了我值得么?”
徐芙的笑意扩大,却无论如何都掩不住眼底的狰狞,“哈哈……只要能让你远离皇上,费这些心思又算的了什么,昨晚的场景你也看到了,皇上根本不信你,连你所谓的朋友顾逸风也没有站出来为你求情,易凌瑶,既然你不愿意从他身边彻底离开,那便不要怪我用这些手段逼你走了。”
“你爱皇上吗?”易凌瑶突然启唇问出这句话。
徐芙的笑蓦然僵住,用力的指着自己的心口道,“本宫当然爱他,当初在睿王府的时候本宫多次向他表露心迹,可是那个时候他心里只有你,甚至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如今,他的后宫里只有本宫一位昭仪,而你,不过是最低贱的宫女,易凌瑶,我用了三年时间,终于赢了你。”
“可是,你并不快乐。”
“本宫高高在上,又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凭什么说我不快乐!”她微眯了眼,握着丝帕的手隐隐颤抖。
“你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向我炫耀你的地位,你的尊荣,还有你对下人呼来喝去的权利,可是你的内心却是一片虚无,你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你就通过陷害别人来证明自己是赢家,徐芙,你其实一无所有,你没有爱人,没有朋友,甚至连自己都被你丢失了,你好可悲!”
“你竟然说我可悲!”徐芙走近她,残忍的开口道:“易凌瑶,三年前你喝下那碗化功散,是身上更痛还是心里更痛?”
易凌瑶猛然一惊,“你什么意思?”
看着易凌瑶眸中的慌乱,徐芙满意道:“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吧,当年的那碗化功散,皇上根本不知情,是本宫买通了管家,在你面前演了一场戏,那碗化功散是本宫命下人花了一两银子从黑市买的,没想到你却信了,哈哈……。”她深处一根手指,在易凌瑶面前晃了下,继续道:“一两银子,哈哈……易凌瑶,我只用了一两银子,就让你失去了孩子,让你从皇上的身边彻底离开,如今即便你回来,皇上也已经不再稀罕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过是一个要上路的阶下囚罢了!这样看来,你比我更可悲呢!哈哈哈……”
易凌瑶踉跄着后退数步,后背抵在墙角,胸口闷滞的不能呼吸,寒栗震过四肢,沿着血液逆冲,冲撞在心头,让她痛的眼眶发烫。
皇上根本不知情,根本不知情……!
原来,所有的计较和恩怨,都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场笑话,所有的不甘和痛苦,也不过是别人计谋中的一个桥段,而她呢,竟然蠢到被蒙骗了三年仍不自知。
易凌瑶慌乱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该想到的,我应该想到是你所为,我当初怎么会以为是他先不要了我跟孩子,我怎么会那么愚蠢!!”
徐芙上前一步,抓住易凌瑶的衣襟,神色狰狞而扭曲:“易凌瑶,现在终于肯承认你输给我了吧,这些真相你带到地府慢慢后悔吧,因为你再也没有机会亲自告诉皇上了……”
“她不必亲自告诉朕了!”
徐芙惊的转头,却见原本站在身后的侍女夕颜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而轩辕睿此时正站在牢门之外,眸中划过狠戾的光痕,冷冷的凝着她。
“皇……皇上”,她颤抖着启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徐芙,你可知罪!”
“皇上,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住口!”轩辕睿冷斥道,“堂堂江南织造之女,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臣妾方才是开玩笑的,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皇上您要相信我啊!”
顾逸风道:“徐芙,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若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亲自来这牢里向易丫头道出实情呢。”
“顾大人,你什么意思?什么道出实情,虽然你平时和我并无交好,但你也不能这么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啧啧,徐昭仪这演戏的功夫真是让下官自愧不如啊。”顾逸风敛了容,向身后道:“把人带上来。”
须臾,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被两个身着墨甲的侍卫押了上来,跪在轩辕睿脚下。
徐芙见到面前之人,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瘫坐在地上。
“皇上,奴才有罪!”当年的睿王府的管家,如今以额触地,哭的老泪纵横,“徐芙当年以奴才的家人相要挟,逼奴才在王妃面前演了场戏,骗王妃喝下了那碗化功散,以至王妃痛失孩子。这三年来,奴才良心不安,虽死不能赎罪啊。”
“你当年与徐芙同谋,谋害了朕的孩子,其罪当诛三族,但念在你能主动认罪的份上,朕可以不追究你的家人,但是你却是罪责难逃!”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能辞其疚。”
“念及你在王府待了那么多年,给你留个全尸是朕能给你最后的恩典。”
“谢主隆恩!”
“带下去吧。”
看着管家被侍卫带走,徐芙反而平静下来,抬起脸看向轩辕睿道:“皇上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一月之前。”
徐芙此时只觉的如万剑穿心,痛的连呼吸都轻了,“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一切,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却单单设计让我来这牢里向易凌瑶说出一切,皇上你好偏心呐,你就那么害怕她不信你?”
他看着易凌瑶,答的毫不犹豫,“是,朕怕她不会信,所以朕昨晚才会顺着你的计谋,将她关入牢里,并当众宣布明日将易凌瑶斩首,只有这样,你才会来,才会对这个对你已构不成威胁的人说出真相,而你,确实也这么做了。”
“呵呵……将计就计,皇上怎么看出那是我设的计?”
顾逸风挑了挑眉,好心的提醒她,“徐昭仪,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吗?”
“在哪?”
“那个布娃娃呀。”
“那个布娃娃我检查过好多次,并无不妥。”徐芙猛然握拳,长甲深深嵌入肉中,温热的血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顾逸风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易凌瑶道,“布娃娃是做的天衣无缝,可是你偏偏不知道,她根本不会女工,如此精致的针脚和做工,怎么可能是她做的。”
“不会的!她不是幽州太守的女儿吗,作为官宦人家的小姐,从小便会有师父教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她怎么可能不会女红,真是笑话!”
顾逸风耸耸肩,“你觉得不解也好,笑话也罢,她不会女红却是千真万确的,因为——”
轩辕睿接口道:“因为朕从未教过她。”
徐芙试着最后辩解:“那个布娃娃是她同伙所为也说不定啊。”
顾逸风耐心的解释道,“依她的性子,若是针对皇上不满意,直接拿着剑或□□直奔昭阳宫不就得了,还弄这么一个布娃娃,也不嫌麻烦,嗯?”
徐芙面如死灰的伏在地上,鲜红的长甲狠狠的扣向地面,咬牙道:“为什么皇上此心只在她一人身上,即便她离开了那么久,即便她已入了北溯皇帝的后宫,你仍然对她念念不忘,却从来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和她相比,我到底差在哪?”
“朕从未把她和别人比过,也不需要比。”
“我算计了三年,最后输的竟然是我,竟然是我啊!哈哈……竟然是我输了……”徐芙如着了魔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哭笑参半,最后竟然变成了哀嚎,凌乱的发丝掩了面,看不出她此时的表情,长甲因用力过度而折断,指尖鲜血淋漓。
易凌瑶静静的站在牢内,面无表情,只是怔怔的看着着一切。三年了,谁是那台上的戏子,谁又是那台下的看客,被怨恨迷蒙的双眼,早已看不真切,心底的悲凉瞬时化作利刃,割开了原本被掩盖的真实,痛彻心扉。
轩辕睿不再理会徐芙的哭喊,径自走到牢房深处,想要牵易凌瑶的手,刚触碰到她,就被她毫不留情的狠狠甩开。
“凌瑶!”
“我要好好静一静。”易凌瑶眼都未抬,直接绕过他,径直向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