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在宋其的精心调理下,许世安的身体好了许多,除了身子稍微有些虚,脸色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了。这几天无论身体情况如何,他都会去看忘阿渡,心里又担忧又害怕,完全不似之前的淡定从容。
这日下朝,他照例又去了紫薇殿一趟。
阿渡还是沉睡着,只是前一晚,宋其向他禀报说她已经没有大碍,最危险的时候已经度过去了,听到宋其这么说,许世安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次她能活下来,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也让他重新认识到自己竟是如此珍视她。
初儿刚刚为阿渡擦完手,心里在默默祷告,娘娘快醒来吧,真急死初儿了……这几日阿渡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之之前已经好了许多,每日宋其大夫都会过来细细的问诊,并交代她一些照料的细节,她每次都认真地去做,生怕因为自己阿渡迟迟不醒来。
直到明黄色的靴子踏了进来,初儿才回过神来,她急忙端起铜盆弯腰行礼。
“起来吧。她怎么样了。”许世安走到阿渡床边,仔细地看她今日脸色是否好转。
“娘娘还是没有醒过来。”初儿小声回答道。
“你们都下去吧,我陪陪她。”许世安弯腰给阿渡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他想一个人和她静一静。
等到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许世安坐到床边,看着阿渡沉静的睡颜一言不发。她睡得如此安静,呼吸声浅浅,是否在做什么梦?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忽然想起了那一晚,她恶狠狠地对他说“你这江山竟是用女人换来的!”她可知这句话对他伤害有多么大,得到江山是他一直以来活着的心愿,她怎能如此诋毁他的江山呢。
那时他愤怒极了,不管不顾地说出了许多恶毒的话,之后他便后悔了,他责备自己太没有耐心,自己拆散了她和阿城,怎还要乞求她对自己善言善语。
他收回了手,看到阿渡唇边有些干涩,他便起身去给她倒杯水。
阿渡觉得自己像漂浮在云端,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这一劫已经结束了,自己正在回天上的路上?她想摇摇头,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却觉得越摇头越疼。正在她头疼欲裂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风,脚下一下子失去了倚仗,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啊!”梦里的她惊叫了一声,眼前的景物一下子散掉,她微微睁开了眼,就看到了熟悉的浅蓝纱帐。
原来,这一劫还没有结束,她迷瞪瞪地看着纱帐,有些没回过神来。
许世安站在床边,正在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凉着玉碗里的热水,待看到床上苏醒的人儿,一时间脚步怔住。
“你醒了……”他把玉碗放下,最终只说了这平淡的三个字。
阿渡转过头看向他,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好像瘦了很多,她恍惚想起他们在崖底之下,他为她叉了一条鱼,那日河水波光粼粼,他笑容温暖和煦,宛若一抹温柔阳光。
“朕去让他们叫一下大夫。”阿渡醒了,许世安像是有些尴尬,他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醒来的阿渡,他怕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次浮现出浓浓的厌恶。
“湘妃醒了,好好照顾她,记得把大夫叫过来。”跟门外的初儿说了一声,他就头也没回的走了。心里的喜悦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终于醒了,他怕极了她一声不吭就离去了,这样想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从小到大,从未这般胆怯。
“初儿,我这是怎么了,感觉睡了好久……”在初儿的搀扶下,阿渡好不容易半坐起来倚在榻上,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尤其是头部,混沌难受,她好像睡了很久,为什么许世安会出现在这?
看到阿渡醒来,本来就激动地变红了眼眶的初儿更加控住不住情绪了,她嘤嘤地哭起来,抽噎着讲起这几日所发生的事,阿渡一边安抚初儿,一边捋清了思路,她莫名其妙地中毒了,差点儿死掉,而那下毒之人已经找到,是一个她素未谋面的厨娘。
听完初儿的话,阿渡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究竟是谁,会来杀她一个不受宠的妃子,那厨娘定不是主使之人,那真正藏在暗处的人会是谁呢,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仿若猜出了幕后之人。
看到阿渡虽然眉头不解,但是脸色好了许多,初儿总算放下了心,擦干眼泪小声道:“您不知您这几日昏睡吓坏了多少人,尤其是皇上,天天往咱这紫薇殿跑。”
听到她说起许世安,阿渡回过神来:“他为什么往这边跑?”难不成他和这次下毒事件有关?
初儿看她一脸提防,就又和她讲起了那日她昏迷时皇上的愤怒急切,还有这几日她昏睡期间皇上对她甚是关切,一天看她多次。她不停地说着皇上的好话,说阿渡是不是对那皇上误会太深。
阿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许世安若是真的关切她在乎她,定不会将她扔在宫中不管不顾,他现在这般表现,怕是不甘心自己死掉,毕竟她是他自以为费尽心机地从穆北城手里抢来的人。
只是这次中毒,更加坚定了她要不惜一切代价离开这皇宫的决心,那如何离开呢,她细细想着,不禁想起来这次中毒许世安对她态度的变化,或许,这是一次难得到来的机会……
两日后,初儿扶着阿渡,在紫薇殿中散着步,这两日身子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虚弱得很,但下床走路已经不是问题了。
自从从鬼门关捡回了这条命,她就愈发担忧起自己的未来,这后宫虽是空旷无比,但也需要步步小心,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醒那一天晚上,欢颜就带了很多补品来看她,握着她的手也像初儿那般扑簌簌地流眼泪,梨花带雨的把妆容都哭花了,阿渡心疼得不得了,还好这偌大的后宫有初儿和欢颜相陪,否则她一个人在这里,定会过的了无生气。
夏日的花儿开得茂盛,阿渡紫薇殿里种着一大片紫薇树,据素手说,这是前年皇上才安排种上的,两年光景,紫薇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一片片花儿开的艳红娇丽。她轻轻摸着紫薇树的枝干,抬头看着阳光夹杂着香气,从叶子间隙间静静地洒下来。
许世安站在门口,他制止了唐公公将要通报的声音,静静地看着树下袅娜的身影。他想起了他们初见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棵紫薇树下,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摸着树干,眼神清澈明丽,有风吹起一片片紫薇花瓣,环绕在她身畔轻轻起舞,她站在中间轻嗅花香,嘴角含笑……
也许便是那时,她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以至于时光匆匆岁月流逝,一直待到他登基为帝,他依旧固执的将这处宫殿命名为紫薇殿,并在里面,种满了层层叠叠的紫薇树。他想,有一天他要把她接到这里,与她共度一生。而如今,她终于在了这里,正看着这满园花树。
只是,伊人心不在。
他觉得胸口有些疼,摆了摆手,示意唐公公回去了,那静静离去的背影,落寞无比。
这时间一晃,就是半月。上京已经转入晚夏,阿渡穿着初儿拿出的新衣,这是一件浅粉色的流纱裙,里面用一条透明丝带束着腰,为防止阿渡觉得冷,初儿还细心地给她披了一件薄薄的杏色外衫。
阿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恍恍惚惚,已经很久没有穿的这般女子气了,这几日养的身子已然大好,今日,她决定去看一下许世安。
昭南殿,御书房。
许世安正在批阅奏折,朱色的案几上摆了不知多少书卷,这时唐公公躬身走了进来,轻声道:“皇上,湘妃娘娘求见。”
许世安笔尖一抖,奏折上的字顷刻歪了一笔。他略一思忖,心中竟然有些不安,她从未主动找过他,这一次,是为了什么?“让她进来吧。”他说道。
唐公公弯腰退了出去,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坐姿,依然低首看着奏折,直到房内传出轻轻的声音:“臣妾拜见皇上。”
许世安抬起头,细细的打量她,今日的她穿的和以往不一样,少了些英气,多了些温婉。“起来吧,找朕有什么事?”
阿渡站直了身子,声音柔和:“臣妾此次来是谢皇上的救命之恩。”
许世安心中微动,难道他以身喂药之事她知道了?
正思忖间,阿渡又接着说道:“听闻臣妾病重,幸得皇上及时找了宋大夫才保住性命。若没有皇上,臣妾恐怕不在这世间了。”说到这,她缓缓地跪了下去,一脸诚恳。
许世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到阿渡身前将她扶了起来:“你无事就好。”此时的他心里有些慌乱,阿渡态度一下子转变过来让他无从适用,他知道她倔强的性子,他绝对不相信她会仅仅因为他为她叫了大夫,而和他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