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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影(46)

“看看谁来了?”白元一进来,就闪开身,露出身后的人来。

林雨桐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口站着的黑小子:“杨子?”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急着下炕。

杨子三两步跑了过来,拉着林雨桐的手就哭:“大姐……我以为你真的……”他当时真以为炸死的那对夫妻是大姐和姐夫,后来在津市,看到报纸上的照片,都有点不可置信。所以,他想来看看究竟。不管是不是,都得来见见。

林雨桐拍了拍他:“你怎么来了,头听铜锤说你跟着抗倭宣传队南下了,怎么过来的?”

说起这个,真是满肚子都是委屈。

四爷了杨子起来,给端了一碗粥先叫吃着,就听他说:“从京城出来,先到了津市。本来顺着铁路南下的,可谁知道……到处都是警察在阻拦南下的学生,先是劝阻,劝阻不听就来硬的。上了火车的从车上把人扔下来,再不离开,就直接关到大牢了。这下面办事的,您还不知道?都想办法捞钱呢。家里人不叫赎金,不来领人,就在里面呆着。我被关了进去,关了两个月,还是一个……被先赎出去的同学回来带着钱将我赎出来的。”

“你这孩子……”林雨桐拍了他一下,“你给家里打个打的电话,他的津市也有不少朋友,不拘谁都能搭把手,逞什么能?”

“我就是气不过……”杨子说的时候有点激愤,但随后又平静了下来,可见这两个月的牢狱让他学会了思考。

林雨桐也没苛责:“救你的同学呢?”

“我们一起来了。”杨子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又看向杨子,他还是瘦,但身量却高大很多,是个大小伙子了,“你这同学……是女同学吧?”

杨子应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好奇的看窑洞,然后端着已经不烫的粥赶紧喝了:“嗯……挺好吃的。”等粥都咽下去,马上道,“我这次来,一是看到大姐你的照片想来确认,另外再就是到了西按以后,看到电线杆子和墙上到处都是招生简章,所以我来了。”

林雨桐看了看他的鞋,脚趾都露出来了,“怎么来的?”两地可没通车。

杨子咧嘴一笑:“走路!走了整整十天。跟我们一道的还有许多人,都是从各地赶到西按的,再从西按往这边赶,女生骑驴,我们走着。”说着就要起身,“我就是来看看大姐,那边还没等着呢,我得看给我是怎么安排的。”

林雨桐拿了一双鞋先递过去:“先把鞋换了。”

那边四爷又拿馒头夹了肉给他:“路上吃。”

杨子却很雀跃,“我知道你们住哪,你们也知道我在哪,见面容易了。得空我就过来。”临走了,想起什么似得,看着林雨桐一直坐在炕上,就停住脚,“大姐,你要给我生外甥了?”

“去!”林雨桐瞪他,“我是昨晚没睡,歇一会子罢了。”身体不舒服的事没告诉他。

杨子似乎肩膀一松,“这就好!这就好!在这里生孩子……孩子太苦。”

四爷跟着送出去,两人在屋外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叫白元将人给送过去。

原以为还能休息几天呢,紧跟着就休息不成了。医科学校因为这一批青年学生的到来,一下子多了七八十名学员。这些学员男女各一半,可就是有个问题,没地方安顿。方云说可以将医院的窑洞腾出来两间给他们当宿舍,可医院如今床位紧张的很,除了最开始的几个窑洞,其他作为住院部的窑洞,连床板都置办不起。怎么办呢?只能从平地再往深了挖一些,每隔一尺半的地方,留出一个一米二宽两米长的土台子来,用这个充当床位。床上铺着稻草,然后才是床单。住院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被褥带来,这才勉强凑活。每个床位之间是过道,过道的顶头挨着窑洞壁,又留出一个比床台子高一尺的接近方形的小台子,充当床头柜。每个‘病床’的顶头,靠上一尺的地方,在壁上掏出一个洞来,能放在每个人的私人物品。空间简直被利用到了极致。即便是这样,很多暂时脱力危险的病人,也会马上转院,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危重病人专区。

哪里都能想办法挤一挤,就这里不行。

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搬去言安了,随便弄个小窑洞,也就把人安排下了。

可这窑洞,还得警卫班的士兵带着学生们自己干,林雨桐当然得亲力亲为,这是边区的一个特色。越是领导,就越是得身体力行。要不然下次开会,该有人批评官僚主义了。

秦北别的不多,就是土山多,一个挨着一个,找个地方就能挖窑洞。林雨桐选了个离医院几百米的地方,就开工了。窑洞只能是最原始的窑洞,连病人用的床板都没有,更何况给他们做门做窗户?不是舍不得,是真没有。

但是要么说这些孩子还是年轻呢,一个个热血沸腾的。能来这里的姑娘家里都是小有家资的,家贫是不可能供养她们读书的。她们哪里吃过这份苦头,可也没人明着喊累。本来来帮忙的都是警卫班的,后来有些轮休的干部战士也来帮忙的,不过这伙子估计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医科学校女学员多,所以这些来的人一个个那眼神就跟狼看见了肉。尤其是从井g山一路走来的老干部,嘴里侃侃而谈,“在江熙,主力部队走了,我们只能留下打游击。那方跟秦北不能比,雨特别多。尤其是山上。那里的大山可都是石头,不像是这里,顺着山脚挖一挖,就有这么好的窑洞住,既能遮风又能挡雨,还冬暖夏凉。我们那个时候,住的都是草棚子。要是雨来了,就拿油布遮在草棚子上。可那油布能顶多大的用?躲在草棚里被淋得浑身湿透也是常有的事。要是赶上不好的天,连着十几天大半个月不见日头,这身上就没干过。好些同志就是这么染病,然后缺医少药一病下去就再没起来。”他自己说着,都不由的有些怅然,这些学生包括林雨桐都听的津津有味。姑娘家都崇拜英雄,显然,有过这些经历的老干部,可比毛头小伙子受欢迎多了。

看着这些姑娘一个个的都往‘英雄’的身边凑,林雨桐一笑而过。谁还没年轻过啊?

挖了一个上午的土,林雨桐的手都有点抖了。宋凯文气急败坏的找到工地上,“你知道你知道你的手是救人用的?抖成这个样子,是能拿针还是能拿起手术刀?你胡闹!”

于是林雨桐积极的表现没得到表扬,换来了一次通报批评,并且勒令在晨会上做检查。

林雨桐看着宋凯文一脸严肃,半点都不肯妥协的样子,只能:“………………好吧。”

这个沉默和无语的时间有点长,成功的叫宋凯文再次黑脸,然后觉得林雨桐认识错误认识的不够,要组织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要求大家帮助林雨桐认识到工作中的错误。

这就是为了这事要专门开一个会了。

林雨桐最怕的就是开会!可最躲不开的也是开会。一天忙的要死要活,还得坐在那里开会,要是批评别人还罢了,这次是要坐在中间,接受大家的批评帮助,这简直是要人命的事。

通知八点开会,林雨桐七点五十五分到了医院的大办公室。办公室中间是两个土砌起来的乒乓球台子,平时大家在这里办公,当办公桌用。开会的时候围在一起,当会议用桌。休闲的时候,上面的东西一收拾,这就是个活动室,大家可以打乒乓球。林雨桐把这个叫做多功能厅。

到里面的时候,已经有人来了,大家热情的打招呼,然后等着开会。林雨桐如今已经习惯了,这里几乎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说是八点开会,有的人是七点来,有的人九点才到。不是大家不愿意遵守时间,是大家压根就不知道具体时间。

这在后世简直觉得不可理解。但现在确实是,因为这里没有足够的表。除了一些领导和从外地赶来之前有点家资的,真是没有表的。别说是手表了,就是座钟,也没有。大家对时间的概念就是估摸。根据什么估摸呢?根据一日三顿饭的时间连同日出和日落。

之前吃饭还是按照自己调子走,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后来为了跟当地的百姓同一步调,大家的吃饭时间也改了。早上八点半左右,中午十一点半左右,晚饭三点半就开始吃。到了夜里是没有。而当地的百姓其实是两顿饭,早上八点那顿是不吃的。都是十一点左右吃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这种生活习惯现在秦地的农村大多还在沿袭着。

所以估摸时间,只要炊事班一喊吃饭,这大致的时间就有了。剩下的就是估摸了,也误差一两个小时很正常。别说小单位开会是这样,就是大机关开会也是这样。上次好似还挺四爷嘀咕了一句,说是这样下去不行,已经开始考虑最原始的计时工具日晷了。

林雨桐想想,每个单位的大门口,就弄这个一个日晷,那画面——叫人无奈的很。

大约到了九点十五分,人才到齐了。林雨桐坐在最前面,先是做自我检查,然后又接受大家的批评。什么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啊,什么要信任依靠同志啊,林雨桐全程垂着眼睑,心里寻思着雪是不是还下着呢,这羊场小道窄窄的一溜,还是上上下下的,这一下雪,估计滑的很。路上有些不好走呢。

直到十一点,全部人才发言完毕,林雨桐做总结性的发言,虚心接受批评,然后积极改正。改正的决心就是大家没有把握的病症,再找她。

这态度看起来谦和,其实有点欠扁的。还是宋凯文最后将话都兜住了,说这是他做的决定,要充分锻炼大家等等。

等人都散了,宋凯文才看林雨桐,“你这样的心态可是不对的。畅所欲言嘛……再说,做领导的首先得有胸怀。你看你这脑子里封建残余还不少……”

主子娘娘我表示很无力。

从来不知道宋凯文这么能唠叨,这都几点了叨叨个没完。还是四爷更可爱,及时的来接自己回家,可算是将自己给解救了。

外面的风呼号着,在里面坐着的时候就能清晰的感觉到风有多可怕。窑洞上的窗户又是用纸糊的,里面点上炭盆,为了透气,窗户最上面一格的是不糊窗户纸的。里外的冷暖空气一流动,风吹起来,将剩余的窗户纸鼓动的呼呼作响。风大风小声音就不同,大家都戏言,说这是老天爷在演奏了。吹一晚上,就能听一晚上的音乐会。也是乐观的不要不要的。

四爷将狗屁帽子给林雨桐扣在脑袋上,又用围脖给她把脸裹起来,才拉着她往回走。因为四爷来接了,也就不用钱妮送了,直接叫她赶紧回去歇了。

两人手拉着手,相互扶着走在小道上,一个不小心就摔了,再不走运大概就得掉到沟里去。好不容易到家了,四爷跟林雨商量,以后搬到言安,选地方可得注意了。尽量选平整开阔点的地方。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顾不上。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忙还得怎么忙。林雨桐这几天在医院准备血缘开学要用的讲义,安置学生的事情方云和宋凯文在处理。等那边收拾好,向红梅兴冲冲的跑来,叫林雨桐去验收。

能住人就行了,验收什么?

林雨桐还是起身,却摆手叫向红梅不用跑了,“你去住院部看看……对了!红梅你别忘了,再量一量病人的体温。详细记录下来,我要看。”说着,带着钱妮就要走。

“林院长。”向红梅挺胸抬头,“请以后不要叫我红梅,我改名字了。”

“改名字了?”林雨桐疑惑的看过来,“叫红梅多好听啊。傲雪绽放,君子品格。好好的改名字做什么?”

“我要革|命,要跟旧家庭说再见。”向红梅语气坚决,神色严肃。

林雨桐终于知道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她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只问:“那你现在叫什么?”

“莎来!”向红梅赶紧道,说的斩钉截铁就怕林雨桐记不住。

杀来?这什么鬼名字?

“好的,我记住了,向杀来。”林雨桐摆摆手,表示这名字奇特成这样,肯定记住了。

向红梅却急道:“就叫莎来,没有向。”

熊孩子吧你就!连姓都不要了。你爸知道吗?知道了还不得打劈了你!能耐的不行。

刚想提点建议,钱妮就在一边道:“我也想换名字,我不叫钱妮叫燕妮怎么样?”

林雨桐差点惊的平地摔,“你们怎么这么热衷于改名字。”

两人都低头不言语。

林雨桐摇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人在白区工作,为了安全都用过化名。但那不是无奈吗?自己和四爷就用过化名,但要是有办法谁废那个心思。这种无奈叫这些小姑娘看来,是非常酷的行为。好似不改名字就不时尚不潮流了。

好吧!不就是名字吗?不就是不要姓吗?不就是洋气了点吗?想叫什么叫什么吧。“不管叫什么,我认识你们的脸就行。”

到了新挖的窑洞,林雨桐不由的被这创造力给惊呆了。门是用一排木棍捆起来的栅栏门,例外用破麻袋固定上,能挡住从缝隙里吹进去的风……吧?然后破麻袋片子上,正中间的位置,被这些学生画了一个大大的红五星。推开门,除了预留出来的床台子,靠着窑壁的地方还留出了沙发样子的土台。上面铺上稻草和垫子,就是沙发了。

“挺好!”林雨桐赞了一声,“真是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不过估计,这晚上即便有炭盆也挺冷的。

但不管怎么说,算是安顿下来了。大家没叫苦没叫累,反而因为新鲜,有点乐此不疲。还真有点上山下乡的错觉。都是这么一股子懵懂又挡不住的热情。

为了欢迎这一批有为的知识青年的到来,周六的时候,要举办一场晚会。

其实每个周六都有节目,但因为林雨桐太忙了,从来都没有去看过。

现在这物质条件有限的很,不可能有会场和礼堂。一般的周六,都是在露天的广场随便演出。观看的人就多了,尤其是周围的百姓,热情很高。这个周六是带着欢迎性质的,早早的通知了格格学校,机关,也就办的更加的热闹。

林雨桐因为要陪着新来的学生一起去,所以难得的见识了这么一场没有排练,拉出来就是一台节目的晚会。

谁有天才谁上,谁觉得自己行谁就上台。只有一个主持和一个维持表演秩序的。当然了,也会遇到起哄架秧子,硬是叫某人上台表演的。

台上一个女学生正在唱苏三起解,林雨桐本来不爱听戏的人,看这样原生态的演出,却看的津津有味。她跟四爷坐在学生中间,屁股下面坐的还是白元从路边捡的老树根。好多人都是席地而坐,林雨桐觉得那真是不嫌弃屁股冷啊。她不由的跟四爷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我们也很年轻。”四爷回了一句,又在林雨桐耳边低声道:“昨晚……你觉得不年轻?”

老不要脸的。她顺手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这边还想着这人这段时间练的腿上的肌肉都硬了,那边却听到有人喊:“林大夫来一个!林大夫来一个!”

这一喊,周围就有人起哄:“赛阎王!塞阎王!赛阎王!”一边喊还一边打着拍子,几声之后,这节奏就带的所有人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林雨桐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站在中间了,才有点懵。这唱什么啊?

下面人群里站着好几个首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莫声息的过来的。

脑子里还是刚才和四爷闲扯的话题,关于年轻不年轻的事,因此一张嘴,就来了一句:“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可一句唱完,她自己先囧的不行。谁知道下面却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叫她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羞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长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顶……”

唱完了,要下台的时候,下面喊着:“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被主持人拦住了,直到唱了五遍之后,才下了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时候还没有这首歌呢……

“……”林雨桐傻眼的看四爷,“我从来没干过这事。”

谁能叫她登台?

四爷拍了拍她,低声道:“嗓子不错,晚上回去咱们慢慢唱。”

晚上回去,躲被窝里四爷真逗她:“唱一个……”

“不唱!”林雨桐拒绝的果断,“再把狼招来。”

才说把狼招来,还真就远远的听见狼叫声。别看秦北这地方山上光秃秃的,可是真有野狼。还常不常的跑到窑洞顶上来,吓的人将门从里面顶严实了。白天的时候都不敢放孩子单独在野外或是家里,就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只狼来把孩子给叼去了。之前林雨桐义诊的时候,有个小伙子就‘狼剩’,就是小时候被狼叼走过。后来村里的人追着狼跑了两个山岭,才从狼嘴里把他给救下来。所幸一直有人追着狼,狼没功夫将‘猎物’给祸害了,除了腰上留下几个血窟窿,命算是捡回来了。家里人给起名叫‘狼剩’,意思是狼吃过剩下的。

四爷下去把门关严实了,这一打岔,也把刚才插科打诨给忘了。睡到半夜,听到细微的敲门声。

林雨桐睁开眼:“狼?”

“不是?”四爷起身,“狼哪里会这么规律的敲门声。”他披着衣服起身,到了门边上才低声问道:“谁?”

“姐夫!是我!”外面传来杨子压低了的声音。

林雨桐披着衣服坐起来,四爷才开门,就见杨子浑身是雪的进来。

“怎么了?出事了?”林雨桐急忙问道。要不然寒冬腊月的,大半夜的跑出来干嘛?没听见狼叫吗?

杨子从棉袄里掏出饭盒来,“给你和姐夫送吃的来了,还热着呢,赶紧的。”

饭盒的盖子揭开,里面是带着汤的几块肉。

“哪弄的?”四爷闻了闻,不等杨子回答就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然后才接过来跟林雨桐解释,“这是狼肉。”

不用说,这伙子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玩意的半夜把狼给宰了改善伙食了。

“你前段时间病了怎么不跟我说呢。”杨子不等林雨桐责怪,先声夺人:“这里的生活艰苦,肯定还是没养好的关系。我以前听你跟二姐念叨,说狼肉最是补五脏,厚肠胃,治虚劳,祛冷积。我寻思着,这总比药强些吧。”见林雨桐不赞同,他忙道:“我没上手,我们宿舍住了四爷藏族同学,他们打狼都是熟手。用石头将狼打死,拖回来。用藏刀剥皮割肉,利索的很。”

“大半夜的,你们在哪里煮的?”四爷将饭盒给林雨桐,“趁热吃吧……”杨子大半夜冒着大雪走了好几里路给送来的,肯定是他自己的那一份。

林雨桐拿着就吃了,不好吃是肯定的。但是不知道这是心里作用还是狼肉的功效,吃完浑身都冒汗了。

杨子却在一边跟四爷说煮狼肉的事,“……那种用油桶子改的水桶,铁皮的。地上挖个坑添柴,筒子就放在坑上。然后把肉剁了放进去加水,下面点火,就齐活了。我出来的时候,都商量着,一会子吃完肉给里面下点挂面。”

“你们平时还下挂面吃?”林雨桐好奇。如今像是自家这样,厨房里有锅的都是极个别的。大部分成了家的人,就算是有了孩子,都是吃食堂的。每月孩子有保育费,其实日子过的也算是宽松,但就是做饭这一条,难死个人。有些当妈的给孩子添小灶,都是买了土罐子熬点粥或是下碗面。这些小子是从哪里弄来的锅?

“哪里有锅?”杨子比划着,“就是那种饼干盒子,圆筒一样的,吃完了饼干拿盒子煮面。”对了!这些学生原先都是小有家资,吃美国的饼干也吃的起。如今沦落到用铁皮的饼干盒子煮挂面了。

四爷拿了灶膛里靠在一边的烧饼,灶膛下有火,烧饼放在边上,烤的又酥又脆。都取出来递给杨子,又把酱肉罐子拿出去,“先去吃吧。你姐我还养的起。以后顾着点自己就行了。周末休息的时候就回来,你姐给你给你改善伙食。”

杨子狼吞虎咽起来,应的十分干脆。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罐子,里面是奶粉,四爷给杨子冲了一碗,递过去,“今晚别走了,就在炕梢凑活一晚上。明儿我跟你们辅导员说去。”

杨子呵呵直笑,这算是走了一次后门。

林雨桐以吃药的心态,吃完了这碗没有放盐的狼肉and汤。

第二天,四爷带着杨子先去学校,临走的时候,林雨桐塞给杨子两块钱,是法币。“拿着,你的钱根本就不够花。”

如今发下来的钱全都是边区票。上面印着羊群印着穿着羊皮袄子的秦北汉子。这边区票只能在边区流通,却跟发行的法币是等面值的。一块钱兑换一块钱。当然了,法币能兑换边区票,边区票一般兑换不了法币的。在边区买东西,有些商家现在还接受不了这种钱币,有时候宁愿接受以物易物。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该学生待遇也不错。来上学不仅不收取学费,包吃包住每月还发放基本的生活用品,比如肥皂毛巾牙刷牙膏,女生另外还能领取例假期间要用的卫生纸。除此之外,每月再给一块钱的津贴。

一月一块钱省着用也能过,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但林雨桐还是给了杨子一点特殊的照顾。在这地方,突然觉得有家人惦记不是一件坏事。

出门的时候还感叹对学生的优待,到了学校,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学生还纸和墨水都省了。没有教材,只能靠笔记。而学生没有笔记本,怎么办?一人发一张白色油光纸。这种纸书写的时候并不好用,而且这个年代生产的,脆的很。但每个人还是珍惜的将纸裁成三十二k小张,然后装订成册。没两天,这一本子正反两面都用完了。可整个边区的学生太多了,再发下来的就成了红色的油光纸,比白色的还不好用,但也就这么用下去了。等一周结束了,连油光纸都没有了。书写纸就更是梦想了,只能发给自己的造纸厂生产的马兰草土纸。最粗糙的工艺生产出来的纸,上面凹凸不平,有的地方都成了絮状,而且不能用钢笔书写了,一写就是一个墨团。人人都用起了铅笔。发黄暗沉的纸张,用铅笔书写。说起艰苦,也是真艰苦。林雨桐白天要在医院上班,偶尔医院没急事才过来上最早的一堂课。大部分的课程是在晚上的。要是遇到手术,这些学生就在教室了等着,等到手术结束,也许是十点,也许是十二点,几点过来几点上课。

六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所以,每六个人发一根蜡烛。晚上教室里,冻的人直打颤,但还都借着这点灯光,复习功课到很晚。他们上午晚上上课,下午却要军训的。每个人都知道,未来他们的路在前线,所以基本的军事技能他们都得掌握。

这个氛围,叫林雨桐想偷懒都不能。每天都跟谁拿着鞭子在后面赶着一样。

医院看门的,学校看门的,都是在战场受伤变成残疾的人,还有送水的送饭的,有些还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反正林雨桐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一个闲人。从街上路过了几回,至少没见到大烟馆子,妓|院之类的地方,这种感觉林雨桐觉得理所应当,但对于来秦北的年轻人,尤其是见过大城市繁华的年轻人,就觉得冲击挺大的。

天越来越冷,生冻疮是在所难免的,没有药材,林雨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躺在炕上寻思着用尽有的东西能不能配置出冻疮药来,四爷翻了个身问道:“怎么?也在想双十二的事。”

林雨桐一愣,才想起来,日子是差不多了,“今天十二月十二了?”

“嗯!”四爷应了一声,“西按只怕很热闹呢。”

不管西按如何,林雨桐要做的就是赶紧的整理这段时间药厂的存货,年前的时候,这批货一定会运出去。

宋凯文跟林雨桐商量:“结账能不能用一部分现金。”

“要现在做什么?”林雨桐吉利反对,她知道,如今的太平是短暂的,等将来面对两方夹击的时候,要原材料都困难了。“只要设备和药材,这是咱们的底线。将来没有粮食了,咱们可以自己种,但是有些药材,咱们这地方种不成的。趸货!有多少要多少。趁着现在老姜的态度变了些,抓紧时间吧。”

宋凯文到底没说什么,林雨桐也没细问他急着调配钱要干什么。

可等第一批货顺利的送出去以后,林雨桐就知道了。因为边区要搬家了,此次的目的地,是肤施。因为曾经这地方设置过言安府,所以重新叫做言安了。

这拖家带口的转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医科学校,医院跟着搬迁,也就意味着什么东西都得重新配置了。这边医院里添置的东西可是带不走的。

宋凯文看林雨桐皱眉,就失笑:“你看,没钱没办法了吧。”

“我宁愿还是这么凑活着,也不敢浪费钱。咱们再克服克服,药这东西,是救命用的。”林雨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宋凯文道,“医院和学校的选址,尽量挨近点。另外,咱们选址的时候,选在老城区外面,靠着言河……”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搬家也不可能一次搬到位。再说了,寒冬腊月也不是搬家的好时候。林雨桐和四爷是第一批要走的人员,在城里,分到了一个小院。青石板铺的路面,门口一颗大枣树,门不大,上了台阶进了院子,两边各有半分的菜地,再往里,就有并排的两孔窑洞。

等一切安顿好以后,林雨桐一出门,远远看见一个穿着一身军装的——外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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