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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16)
几场秋雨之后,秋草紧跟着就黄了。
兵部连着上了几道折子,询问今年秋猎的事。
秋猎该不该去?
叫四爷说,练兵嘛,该是常态才对。但这秋猎,却是一种象征。该去还是得去。
又恰逢赶上秋收,本来四爷是打算多腾出两天时间去皇庄看看庄稼的,如今加上秋猎的事,时间就越发紧了。
四爷批复了折子,又着礼部准备,一切从简。
趁着这两天准备的时间,直接带着林雨桐去了皇庄。这一回虽然轻车简行,但却没避着人。
结果还没出宫,弘昼就追过来了,嬉皮笑脸的,“皇阿玛,带着儿子去呗。上次儿子可听余粮说了,要是他爹下地,他在家里坐着,被人知道了,只要被戳脊梁骨的。”
说的是上次出去碰上的老余头。
四爷放下手里的折子,扫了弘昼一眼,见这小子一身不扎眼的袍子,可见是早得了消息的。连衣裳都换了,这是铁定要跟了。自己要不带,他就敢一个人在后面坠着,“要上来就上来吧。”
弘昼眼睛一亮,“儿子骑马!有儿子在外面照应着,您放心。”说着一溜烟跑了。
等出了宫门,弘昼跟在马车边的时候,林雨桐撩开帘子往外一瞅,好神俊的一匹马。浑身雪白,只四肢蹄子往上的一截子马腿上,是极为明艳的火红色。这会子弘昼一身黑袍子往马上一坐,这个颜色差啊,叫整个人看起来骚包的很。
林雨桐坏心眼的拿了一件四爷的披风,中长的只到膝盖的位置,给弘昼穿能当一件大披风。她递给苏培盛,“给五阿哥送去。”
苏培盛心里噗通噗通的,心里想着难道皇后真正看好的事五阿哥?这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弘昼看着苏培盛送来的袍子,笑脸顿时就僵住了。说真心话,出门骑马的机会真不是很多,好容易从弘时那里将火烧云给讹过来了,可整天那也就只能将马搁在宫里的马厩里。一天能找个机会去亲近一下都已经是奢侈了。如今终于盼到能骑马出门了,选了一身极为相配的衣裳出来,偏偏皇额娘叫人给送了披风过来。
其实披风的事他早就想好了,里面穿黑了,外面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往火烧云上一坐,这才是真的配一脸。可如今在孝期,别的颜色还罢了,这大红色实在是不敢穿。因此,哪怕今儿起风了,他也决定冷点就冷点,只要小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其他的一点也不重要。
可现在呢?灰扑扑的,好老旧的颜色。
心说,皇额娘你也真是,什么颜色不好,偏偏给皇阿玛做这么一件颜色的衣裳。
委委屈屈的披在身上,扭头就见皇额娘似笑非笑的脸。
他赶紧咧嘴笑笑,“谢皇额娘恩典。”
这小子!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眼,“起风了,穿暖和一点。”说着就又笑,“别琢磨有的没的,只要还是你皇阿玛的儿子,就算是斜眼歪嘴,别人也只会说奇人奇相。”
话不是这么说的皇额娘!
“儿子还没娶福晋呢!”弘昼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的让小路子给把披风穿好了。
林雨桐暗笑,心说小伙子慢慢等着吧,你阿玛对晚婚晚育这政策持赞成态度。想娶媳妇?以十二岁的你来说,往十年以后说吧。四爷道:“这孩子跟弘昭一样,淘起来一般人收拾不住。”淘气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弘昭淘的更张扬。当然这有些方面弘昼和弘昭是没法比的。弘昭说起来是幼子,爹妈感情好,府里没有什么污糟事,上面好几个哥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后来跟着弘晖,弘晖手把手的教导,比亲儿子费的心思一点也不少。就是长大了成亲了,在弘晖眼里那也是小弟弟。什么事都有亲哥给兜着。可弘昼呢?他倒是想大淘呢,谁惯着他?
想起来,心里就多了几分怜惜。
四爷放下手里的折子,桐桐这人啊,几辈子了,从来就没有对孩子心硬起来的时候。
见四爷看过来,林雨桐莫名其妙,“怎么?不能对孩子好?”
能!怎么不能?
“要是到现在都不能叫你随心所欲的过日子,爷干脆一头碰死算了。”四爷说着也笑,“还没问你呢?你说你想干点什么?”
我想干点什么?
妇女解放?
这么一想,眼神跟四爷一碰,四爷就笑,“还真琢磨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在路上马车摇晃的很了,四爷也就什么都不看了,跟林雨桐两人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晃悠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农庄。
到的时候弘时已经远远的候着呢。
弘昼心道:自家这三哥是真老实呢还是装傻。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你就不会骑马往前迎一迎?据说当初先帝从江南回来,直郡王快马加鞭一直迎到了江南。现在吧,也不用这么夸张,你都有两月没见皇阿玛了,往前迎不了三里五里,难道一二里路都迎不了?皇阿玛说叫你在皇庄呆着,然后你真的就在皇庄老实的待着。这说好听点叫实诚,说不好听的,那就是缺心眼。
四爷是边下马车,边看弘时,弘时早就跪下了,“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四爷心里比较满意,收麦的时候还是个白脸书生样,现在脸晒的又黑又红,瞧着也壮实了几分,看来,是下了苦功夫了。说着,就回身伸手去接林雨桐下来。
弘时起来,想着估计是皇额娘也来了。刚要跪下再给皇额娘请安,就发现他皇阿玛先是伸手将里面的人接出来站在车辕上,然后胳膊一抬,就这么把人给报下来。
他的脸瞬间就爆红。
四五十岁的人了,要是大哥还活着,大哥家的儿子都能娶媳妇了。了自家皇阿玛和皇额娘,竟是这样的。
更何况这还算是在外面!
他赶紧四下里看看,就见除了他一脸愕然的瞪着眼睛,其他人都默默的低着头,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弘时早偷摸的溜了,窜到皇庄边的一溜柿子树上摘柿子去了。
这个时节,柿子已经红了。红彤彤的俩溜,瞧着喜庆的很。
林雨桐双脚刚沾了地,就听到边上弘时在喊:“给爷拿个锯子来……”
摘柿子跟要锯子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边弘时已经红着脸请四爷和林雨桐进皇庄了,“……早就叫人准备了午膳,都是庄子上产的东西,粗鄙的很……”想着皇阿玛上次在余家吃饭的劲头,他没折腾什么花样,就是农家饭。
简单的梳洗之后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庄头在外面都快吓死了。三阿哥叫准备的这些东西,他平时都是不吃的。如今就这么摆在了皇上和皇后的面前,万一治罪,亲儿子能有什么罪,下面的可就跟着遭殃了。
却没想到,不大功夫,就听到里面传来说笑声。显然,这顿饭万岁爷很满意。这才慢慢的舒了一口气。
里面弘时说起正事,倒少了些刚才的尴尬和不自在,“……儿子什么也不懂……这些庄头把儿子当祖宗供着,别说下地了,就是出去走走也怕脏了儿子的鞋。实在没办法,儿子每天带着人去另一边的老余头家,跟着一起干活吃饭,至少也能知道庄头管的好不好,什么时节要干什么事,如此一来,倒也没人敢来糊弄儿子了。时间长了,他们到底是怕儿子在外面有个什么意外,在庄子上随儿子的便了。不过庄头怎么管儿子大部分是不管的。只要没大的差错,从来没插过手……”
四爷点点头,要是连这点事都摆弄不明白,弘时也就只能在府里养着了。还好,办法虽然笨,但到底是把事办成。他满意的点点头,“出来办事就是这样的。别觉得是皇上的儿子人家都会捧着你让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最常见不过的事。管事说到底就是管人,明白这个道理,这两个月就算没白忙活。”
“是!”得到四爷的肯定,弘时的眼里马上就有了光亮。他低下了头,“儿子最初也觉得不过是一个农庄,有什么要紧的事。可这段时间跟老余头一家接触,跟周围的百姓接触,才知道咱么大清的百姓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说着,就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都说这天下承平可是还京畿一样有活不下去要卖儿卖女才能过日子的人家。放眼整个大清国,这样的人家又该有多少。百姓们所求不多,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秋粮下来,儿子选了几块地,测了亩产,才知道皇阿玛托付给儿子的是多么要紧的事。”不管是这玉米,还是番薯,产量都吓人的很。这东西以前虽然也有种植,但却从来没有被重视过。他打着胆子,第一次在皇阿玛面前说起了朝事,“皇阿玛,如果赋税开始收玉米……”是不是如此,既有利推广,也能给百姓多盈余一些粮食。
四爷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做事的样子。沉吟了片刻,“推广的事情,你觉得你做的来吗?”
弘时瞬间睁大了眼睛,他太知道这东西若是推广成功意味着什么了,“儿子……儿子……”一时之间,他有点发蒙,“儿子能行吗?”
“怎么不行?”林雨桐插话道,“不行还有你阿玛呢。不会就问,有什么想法跟你皇阿玛说,自己的亲阿玛有什么不能说呢。”
可话不是这么说的,事情安排下去自然是希望下面的人将事情做好,如果事事都问皇上,那要下面的大臣干什么?
“可那不是你自个的亲阿玛吗?”林雨桐自然明白弘时的愕然是为了什么,“要不怎么你是皇子,他们是大臣呢。”
这话说的!
弘时偷眼去瞧皇阿玛的脸色,竟见皇阿玛的脸上只有些嗔怪的笑意,半点没有不赞同的样子。他的心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酸软了起来。从小到大阿玛总是冷着一张脸。那些年阿玛忙,总是先生在教导功课。隔上几天抽出空来看看自己的课业,每次总是皱着眉挑拣出一堆不满意的地方,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做他都不满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是不是自己当时拿着功课去问阿玛,阿玛也会很高兴。是不是阿玛也盼着儿子们能问问他?
这么想着,弘时在带着四爷和林雨桐一起在庄子上巡看的时候,不免就试着说了一些话题,“儿子想着,明年就叫人先带着种子去各省试试,旱地、丘陵、山地、都去试试。除此之外,先在直隶试着推广……”
这就是做试点了。
四爷认可的点头,叫了弘时到跟前,“……推广的时候,试着从小户着手。承诺他们,赋税可用所推广作物……在这之前,统计他们连续三年的土地所得收入,平均看一下年收入大致又多少,若是最终所得赶不上他们往年的平均收入,朝廷负责补偿他们的损失……”
弘时听了,心里大定。这算是替农户将风险全部规避了。种庄稼就是靠天吃饭的,谁知道明年会不会风调雨顺。就是种的跟往年一样,谁都不能说收入一定就好。如今有了这个承诺,只怕都巴不得试试。哪怕遭灾了,这风险又不要自家承担。
“至于银子……”四爷指了指林雨桐,“需要多少,找你皇额娘要。”
没有丝毫动用国库银两的意思。
弘时连声的应下来了。四爷和林雨桐也没有多呆着,下午就往回走了。临走的时候林雨桐交代弘时,“叫你出来当差,没叫你在这里安家,三不五时的回去,一则你额娘记挂你,二则也是有家的人了,福晋还等着呢……”
“肯定又是董鄂氏絮烦您去了。”弘时有些不好意思,“您放心,忙过这两天儿子就回去……”亲自扶了林雨桐上马车。
儿媳妇哪有那个胆子,不过是齐妃在宫里又是烧香又是拜佛的,好像弘时出门干什么危险的活去了。你说在农庄待着呢,是怕被菜青虫咬了还是怕被锄头伤了脚。这么作来作去差点把把屋子点着了,不就是作给自己看的。
这边马车都动了,弘时才骑着马小跑着跟过来。后面整整两辆马车的柿子。
那柿子不是只将果实摘下来,而是连带着整个树枝都锯下来了。树枝上挂着红彤彤的柿子,也不知道他要这个干嘛。
结果进了宫,下面的人就来报,弘时将两车的还挂在树枝上的柿子给自己送来了。
碧桃挑了两枝进来,“插在梅瓶里瞧着也好看。”
那可不是插的!
“用绳子靠着墙边挂着吧。”当个装饰物。这叫林雨桐想起那个年月里物资匮乏的时候,柿子苹果的乡下亲戚送来,可不就是带着枝条的。一是保持新鲜,一是挂着有显摆的意思。舍不得吃,叫人看着觉得好看的。如今再瞧着这个,还真有些新鲜。
可那也挂不了两车啊。
林雨桐就挨个的送人。宫里给太后太妃们一分,差不多就能用一半。再加上阿哥所,有子的妃嫔,剩下的也就不多了。给宫外也都是意思意思,再想要也没有了。
这回,也就十二府上,林雨桐连个毛都没给。
“皇后也就这点能耐。”八福晋将东西看了看就挥手叫人拿下去了。冷着十二能怎么着,人家还不是该添堵的照样添堵。她斜着眼看八爷,“胤禩,你如今瞧瞧十二,连他都敢出来蹦跶了,咱们怕什么?”
八爷心道:所以十二连个子嗣都养不住。
自己跟他不一样,自己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呢。
但这话绝对不能跟福晋说,儿子女儿是自己的,不是她的,这一点她分的特别清楚。
八爷靠在榻上,身上早早的就搭上了羊皮的褥子,“你也真是的。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八福晋扭脸看他,“之前我就说弘历要比弘时合适。人不大那野心可不小。弘时跟他比,太老实了。”
可也要弘历愿意上套才行。你也说了弘时老实,那弘历至今都跟弘旺面和心不和,这就是防着老四对自己还心有芥蒂呢。怎么会跟自己走近?
这真不是女人家关在家里想怎么着都成的事。
他没说话,反正福晋总是有道理的。
八福晋见八爷低着头没言语,还以为他心里有几分悔意,她一时又觉得自己多嘴的很。做什么说这个。紧跟着转移了话题,“后天去木兰围场,我也想去。”
“你去做什么?”八爷想也不想的就问了一句,“如今这天,那边到夜里更冷。不是跟着受罪吗?”
“你身体这样,我能放心?”八福晋坐在榻边,拉着八爷冰凉的手,“再说了,皇后铁定去的。您不信看着,闹不好家家都带福晋去。我不去不合适。”
这还真是!
“那你收拾东西去吧。”见八福晋眼里有些期待,拒绝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把大毛衣裳都带上。”那边是说冷马上就冷,说下雪一场大雪就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秋猎已经是有些晚了的。
收拾东西的事林雨桐插不上手,四爷也没叫她插手,反而叫人将早早做出来的骑马装拿出来给她,叫她试穿。
即便是没有鲜亮的颜色,但一件件的,跟电视剧上的戏服似得,漂亮的很。
还有些简单精致的首饰,都是叫人照着剧照上的东西画出来叫人做的。
跟时下的穿着,相差其实很不小。
连着换了好几套,一屋子丫头婆子都嚷着好看。
“是好看。”四爷看的认真,还不时的提点小意见,告诉她哪件衣裳配哪件首饰。一点都没有敷衍的意思。
林雨桐就笑:“这是没有个小公主,要不然真能被你宠上天。”
“谁说没有?”四爷一把拉了林雨桐坐在他的腿上,附在她的耳边,“爷这不是把你当小公主的宠呢?”
小公主?
“四十三岁的小公主?”林雨桐瞬间一身的鸡皮疙瘩!
四十三岁怎么了?
“八十三岁也是爷的公主。”四爷说的一本正经。
给林雨桐说的心里酥麻麻的!
走走走,床上说去,你说我听,咱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苏培盛尽量面无表情的退出去,说心里话,万岁爷年轻的时候都没这么着过,要不是四爷还是四爷,政事上没有糊涂的时候,他都真要以为皇后给皇后下咒了。
如今这老夫老妻腻味的,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万岁爷走哪把皇后带到哪,在百姓嘴里,这都成了千古奇事了。
这不,直接效果就是去木兰围场的人多了一倍,家家都带着福晋呢。
队伍浩浩荡荡的,都到地方了,才有人发现,这队伍的后面还坠着一队人马。低调的很,是哪个府上的谁也不知道。等人从车里下来开始安置了,众人这才吓了一跳。
这人是谁?
年轻的不认识,可年纪大的只看了一眼,就马上跪下了。
这精神矍铄的老者,可不正是曾经显赫的大千岁。
“你说谁也来了?”还没安置好的大帐里,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于是晚上在四爷的大帐里,这些兄弟们就见到了好些年都不见的老大哥。
老大哥是真老了,坐在离四爷最近的位子上。不过看着精神还好,前面放着的烤羊腿人家一样用刀割下来就能吃。牙口好的不得了。
三爷紧挨着直郡王,“大哥……这胃口不是一般的好。”说了这一句,他就有些讪讪的。当年直郡王被圈,怎么说也是被他告发的。这会子能不尴尬?
直郡王倒像是早忘了那么一茬子事,“胃口不行了,肉吃上两斤就塞不进去了。酒嘛,就更不行了,半斤八两的量,一准就醉了。跟以前是不能比了。”
一顿能吃两斤肉喝半斤酒?
您这哪里是老了?您这是老当益壮了。
三爷缩缩脖子,说心里话,他是对这位老哥哥打心里就犯怵。
五爷嘿嘿笑着,过去敬酒,一口先干了,“大哥您随意。”别的话一句没有,麻溜的转回去了。
直郡王很给五爷面子,端起来直接干掉了,还将杯子倒扣下来,里面的酒水是一滴也没有了。
豪爽大气丝毫不减当年。
七爷没敬酒,直接上前给直郡王空了的杯子亲自斟酒。
直郡王对着七爷马上双手举起杯子,意思是你的心意大哥领了。
七爷顿时就鼻子酸了起来。要说他跟老大真没那么深厚的情感,只是想起当年的直郡王,对下面的弟弟何曾这么客气过,那还不是想教训就教训,动手就能打,抬脚就能踹,打完了踹完了,先帝还会笑呵呵的为直郡王撑腰,说他有长兄风范。如今不过是自己敬了一杯酒,他就这么客气起来。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而场中,只有八爷最尴尬。他跟直郡王是怎么一回事,谁都知道。如今面对这位大哥,他又该怎么面对呢?尤其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站在直郡王面前的时候,脸上就烧了起来。
直郡王笑了笑,倒是先举起了杯子,“老八,差一点都认不出来了。当年你跟在大哥身后的时候,才这么点大……”他的手比划了一下,五六岁孩子差不多高矮,“真是岁月催人老啊。一眨眼,你的胡子也一大把了。”十分关心弟弟的样子,“听说你家那小子有出息……”他竖起大拇指,“后继有人了。”
八爷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再善言谈,在面对白发苍苍的这位大哥的时候,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端着酒杯连着喝了三杯,才又看向直郡王。
直郡王的手盖在酒杯上,没有要喝的意思。手指头转着酒杯,跟着酒杯就在桌面上滴溜溜乱转,但酒一滴都没洒下来。等酒杯停下来,他才道:“听说你要接额娘去你那边住?”
话题直接给跳过去了。
八爷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忙道:“惠额娘抚养了弟弟一场,这本就是应该的。不过如今大哥……”
“我那边府里这些年的情况你也知道,想要安排额娘可能还要等些时候。”直郡王这么说了一句。
八爷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叫过了颁金节来接人,在年前怎么着也得把人接回府里,正好能过个团圆年。直郡王府里这些年肯定没有怎么修缮,这是个大工程,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那就在弟弟府里住着,大哥想见额娘,随时能见。”
直郡王端起酒杯,“那我就谢谢八弟了。”说着,抿了一口。
八爷松了一口气,这好歹算是把自己的脸面给兜住了。
因为直郡王突然出现的事,搅和的八爷有些心神不宁。看着老十老十三老十四过去敬酒,直郡王笑的格外爽朗,还邀请这几个弟弟有空去府里坐坐,正好较量一下。
老十四说,当年功夫不行,只有被大哥揍的份,现在不一样了,您这老腰还撑得住吗?
直郡王抬手就要抽他,说是你过来试试就知道了。看看你大哥是不是宝刀未老。
十三干脆撸起袖子要跟直郡王扳手腕,直郡王摇头,说不欺负十三了,嫌弃十三荒废了骑射干得都是些文人的活,又说玩意伤着老十三怎么办呢?他如今可金贵着呢?
挤兑的老十三硬是灌了直郡王三杯酒才罢手。
老十说老十三不行,我总行吧。当场就跟直郡王掰腕子。皇上也不管,乐呵呵的看着。气氛一下子就好起来,兄弟围在一起起哄,好不热闹。
可这样的热闹,他却怎么也融合不进去。
直到宴席散了,他回了自家的帐篷,心神还有些恍惚。
八福晋从帐篷里的篝火上取下吊着的铜壶,铜壶里熬煮的茶已经很浓了,她斟了一碗,赶紧递过去,“趁着这滚烫劲,赶紧喝了。那些肉食不好消化。”说着就嘀咕,“不是说皇后体贴吗?明知道你最近身子不康健,怎么还上这东西。弄点好克化的能有多难?”煮过的茶喝了好,她都守在火边煮了晚上了。
八爷轻轻的吹着热气,一口一口的喝着,心里有些烦躁,“你去歇着吧。早早睡,别等我了……”
那哪行?得熬到什么时候去?
“又睡不着?”八福晋追问了一句。
你给我这么一大碗浓茶我还怎么睡?茶是解腻的,你倒是给我弄点消食的啊。
想着要是这么说福晋肯定又会多想,只得道:“没事!就是见到大哥了,心里有些……难受……你叫我一个人静静……”
见到直郡王又怎样?
“成王败寇。”八福晋轻哼一声,“再说了他怨得着咱们吗?他跟前太子是绑在一起的,倒了一个另一个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本来就是这么一码事。不是咱们也会是别人。咱们不挖墙角他手底下那些人迟早也会找新主子的,有什么区别,你就是想的太多……”
能别提这个吗?
提起这个就不得不叫自己面对自己的失败,撬了墙角还失败了,直郡王只怕心里得笑死自己。这位也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不想说话,尤其是不想跟福晋说这些话。男人在失败的时候尤其不想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女人。能不能该自己稍微留下一点尊严?
这话还是不能跟福晋直说,要不然非得炸了不可。半辈子总结的经验,对付福晋他也有自己的心得,马上扔出去一个跟她息息相关的事做话题,“大哥的意思还是叫惠额娘暂时住在咱们府上,只怕还得劳烦你照看……”
什么?
八福晋蹭一下就站起来,“她有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住咱们家?”
八爷瞪眼,然后却只是嗔怪道:“胡说什么呢?惠额娘到底是养了我一场。”
八福晋撇撇嘴,宫里养孩子还不就是那个一回事。不是亲娘的,都是嬷嬷给养着的,平时多问两句照看着,别叫下面的人慢待的就是了。跟养亲儿子能一样?什么养了一场?说出来笑掉大牙。
十三还是太后养的呢。
十五也是太后养的。
但太后对十三和十五亲吗?跟十四一比就知道了。
这么想着,但嘴上到底是应了下来,“反正该准备的咱们都准备了,接过来要论起花费实在算不得什么。”宫里还是给赡养费的,当然了跟这些太妃们奢侈的生活比起来,这点赡养费是杯水车薪,但一个王府也不至于供应不起一个太妃。这不是钱的事。“就怕住过来是惠额娘的意思。”要不然直郡王也不会说出这话。亲儿子多少年没见娘了,不管怎么着也会接到身边的。“只怕惠额娘来了,故意找茬……”要是没目的,早跟亲儿子去住了。有天伦之乐能享,就是猪稻草房也是乐意的。干嘛住过来,不尴不尬的。这是要给直郡王出气吧。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折腾的还是自己。这不是请回来一个婆婆,这是请回来一个祖宗。那惠太妃能给先帝生下皇长子,还能活到现在,岂是好相与的?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想到这里又有点怨皇后,这些祖宗原本就该她伺候的!如今她是轻松了,剩下的人就都得跟着遭罪。
结果第二天,八福晋就跟九福晋絮叨:“……你说她有多贼……”
暗指的是林雨桐。
九福晋这次来完全是沾了皇后的光了。九爷又不在,去了哪里谁也没说,几个庶子大点的又都撒出去办差去了。这木兰围场怎么算也轮不到她来。
可林雨桐看了出行名单,几乎是家家都有人来,只留九爷家不见人,这不好吧。人家父子四个可都忙着呢。林雨桐就叫了九福晋,还说叫她带着闺女来,九福晋有个嫡女,如今都十五了。出了孝期就该出嫁了。想来想去,九福晋还是带着闺女出门了,只要孩子投了皇后的眼缘,别的好处没有,至少不用抚蒙吧。
所以她就是冲着巴结皇后来的。这节骨眼上能说皇后的坏话吗?
九福晋挣脱八福晋,这话别说说了,就是听她都不想听。
林雨桐在那边一点都不知道八福晋对自己的意见那么大,当然了,知道了也不在乎,两人从来就没有和睦过。此刻,她正应付直郡王的继福晋张佳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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