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用他们这边正在大卖杜构同款油纸伞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那里的士族子弟们还在玩肥皂。
眼下正是贞观九年八月,距离当初罗三郎献皂方已有两个多月。
想必再过一两个月,那些被派遣到草原上传播制皂之法的文官武吏也该回来了,若是未能在降雪前归来,行路就会变得十分艰难。
这两个多月以来,长安城中但凡有些门路的家族,这时候也都已经弄到了那制皂的方子。
那猪脂皂和羊脂皂的制法都十分简单,长安城的有钱人们自然不会满足于这么简单粗糙的制皂之法,就好比烹茶调香,此制皂一事,也有许多供才子佳人们DIY的空间。
在最近的长安城中,常常可以听说谁谁家又制出了一种什么样什么样的皂,哪位小郎君又别出心裁,哪位小娘子制皂手艺最佳,云云。
不少人以名贵药材或者香料入皂,什么人参皂沉香皂,都不算稀奇,以花入皂者更是数不胜数。而市面上普遍流行的,除了罗三郎推出以及各家仿制的艾草皂和桑葚皂,还有一种竹叶皂,那种竹叶皂的制法并不很难,主要就看谁家制出来的肥皂颜色最青,最是清香。
阿枝也是个做活仔细又肯琢磨的,她制出来的竹叶皂就很不错,每日制些竹叶皂拿出去卖了,也能挣些钱粮。
这竹叶皂很得读书人们的喜爱,价钱又不算太贵,绝大多数小康之家都还消费得起,于是也就颇有市场,阿枝要价不高,每日里做出来多少,左邻右舍分一分,基本上也就没剩下多少了。
他们现在已经搬到罗用这个小院住着,罗用这个院子比起他们先前那个院子,屋子更新一些,地方也宽敞一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
侯蔺和乔俊林都有各自的交际应酬,在这种情况下,住在高档小区,自然要比住城中村来得体面。侯蔺也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罗用既然都已经那么说了,又把钥匙留在了阿枝那里,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搬过来住。
搬过来这边以后,阿枝原先那个活计也就辞掉了,因为离得太远。不久之后,长安城中流行起各种各样的肥皂,阿枝便也开始做肥皂卖。
那制皂之法,罗用上回来长安的时候就已经跟她说了,但他也提醒阿枝,以他们三人目前在长安城的处境,还是不要做什么太打眼的事情为好,尤其是这种小买卖,若是传出话去,乔俊林和侯蔺还会被他们的那些同窗同僚耻笑。
阿枝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这时候的上流社会最是讲究清贵,出身微薄在很多人眼里就好比先天不足,小买卖人在他们眼中更是卑微低贱的。
正是因为如此,阿枝现在每日里做出的肥皂,宁愿以较低的价钱卖与左邻右舍,也不肯自己拿到街上去零卖。他们的那些左邻右舍得了这价廉物美的肥皂,除了自家用的以及拿去送人的,多数都转卖给了亲朋好友,就算不挣钱财,挣些人情也是好的。
侯蔺和乔俊林舅甥二人得空的时候也会帮忙制皂,阿枝知道他二人压力很大,也不怎么肯让他们帮忙。
侯蔺就不说了,乔俊林今年才十六岁,每日里除了读书练武应酬,偶尔给她帮忙,然后就是吃饭睡觉,日复一日,未曾见他有过松懈的时候。
近来与乔俊林走得挺近的杜惜也这样说他:“你每日这般,何曾有过闲适的时候?”
“要闲适何用?”乔俊林这时候正用调羹挑了一些磨碎的茶叶末往陶壶里放。
唐初这时候的茶,还不是后世的清茶,而是一种加了许多食材煮出来的饮品,又名酪浆。
这烹茶之道,也是几乎所有读书人的必修课,不过杜惜本人也是不精此道,这一日说是让乔俊林过来跟他学烹茶,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向外人做出来他与乔俊林走得很近的样子罢了,既然已经答应罗用要带带这个乔俊林,他自然也不会食言。
“整日只知埋头赶路,大好的风景都被你错过了,岂不无趣。”杜惜斜倚在塌上,懒洋洋道。
“整日只知道看景,直到日薄西山,才发现自己拢共才走了没有半里地,岂不蠢极。”乔俊林勾了勾嘴角,微微笑道。
少年人过分端正的容貌,过分笔挺的背脊,还有那因为过分的坚定而显得太过锋利的目光,无一不透露出他骨子里的那份倔强,甚至偏执。
“走得太快会没朋友。”杜惜依旧笑眯眯的,好像并不会因为乔俊林过分的认真和犀利便失去了趣味。
“……”乔俊林这一次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眸轻轻笑了一下。
不能与他同行的朋友,要来何用。
杜惜也只是撇撇嘴,好像对于乔俊林的论调很是不以为然,他也根本不把这个毛头小子当盘菜。
然而等到乔俊林走了以后,这家伙却拎着一把剑到院子里练起武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时候的杜七郎并没有听说过这句话,但他确实已经感觉到了这样的危机。
另一边,乔俊林从杜府出来,穿街过巷,走在长安城的沙土路上。
唐初这时候的长安城中的几条大街,都是用河沙铺的路面,这样的路面比泥土路好些,不会稍微见点水就是满地污泥,但还是经不住那些牛车马车的踩踏倾轧,路面处难免还是会有些坑洼,若是遇着下雨天,再加上那些被行人牲畜车辆从别处带来的稀泥,路况也是堪忧。
好在这一天是个大晴天,进了他们那个小院所在的坊间,街头巷尾,挑担的闲逛的,处处都显得十分热闹。
乔俊林看到有一个挑担卖纸的庄户人,便凑过去看了看,见他家这麻纸做得不错,便从身上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一摞。
若是去那文房店中,就这几文钱,人家怕是连看都不爱看,从前侯蔺带乔俊林去买纸,一次若买一刀,动辄便是数百文钱,乃至于他们舅甥二人用纸的时候都是一省再省。
但是这街面上的麻纸,只要花一文钱就能买到两大张,乔俊林花了五文钱,对方还送给他一张边角略略有些残缺的,总共得了十一张,这些纸裁开来,够他练字用挺久的。
最近这段时间,在长安城中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卖纸的担子,相传是那离石县的罗三郎造纸不成,倒是造出了一种如厕用的草纸。
后来他的造纸方子流传出来,很多人都学他那样造草纸卖,还有一些人则是参照那个方子,用其他材料代替秸秆造纸,然后没过多长时间,市面上就出现了这种麻纸。
这麻纸虽然比不上店里卖的那些高档纸,但同样也可以用来书写,它的出现,对于许多家境不够富裕的学子来说简直就是福音。
单单在四门学中,就有许多学生都是跟乔俊林差不多的经济条件,也有比他更苦难的,他们家里的父亲或者爷爷当个小官,每月所得那点俸禄,既要养活家人又要应付各种交际应酬人情往来,若是根底深厚的世族大家,便还要从家中拿钱来花,若是没有多少家底,那便只好拮据度日了。
除了四门学,另外还有书学和算学,那两所学校学生更多,超员更严重,而且绝大多数学生的家境都比较一般。现在既然能在纸张上剩下一大笔花销,也没几个人会选择打肿脸充胖子,所以这种麻纸很快就在长安城中打开了市场。
然而,对于那些依靠造纸获利的家族来说,这简直就跟从他们身上割肉没两样。
乔俊林近来跟杜惜一起出去活动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对罗用不好的话,他感受到了那些人对罗用的恶意,也担心有些人会按捺不住对他不利。但他也很清楚,罗用自己对于这一点不可能毫无所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家伙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少年人目光沉沉地回到院中,扯开笑容与阿枝打过一个招呼,然后再一次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这夏末时节的阳光与清风,统统都被他关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纸的价格,我刚刚百度了一下,据说现在好一点的宣州纸,一刀都要两千往上,这个简直太凶残了,估计在大唐朝也便宜不了,想想那时候的人都没什么经济收入,哪里的钱买纸,读不起书什么的,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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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什么,这几天又断更了,我很没脸。前两天码了半章,不太满意,稍微放了放,转眼又过去好几天。今天听听歌,脑子好像终于又能转开了,于是重头来过。
信的《如果你还在就好了》,hoo有毒,推荐大家也听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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