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郝刺史当初的那一份文书,还真就是皇帝自己亲自查阅的。
皇帝陛下这两年比较关注离石县那边的发展,早早就已经交代下去,言是但凡有离石那一边的文书呈上来,全都让人拿来给他亲自查阅。
这一回郝刺史的那一份文书呈上来的时候,他正在忙着筹划城州那边那个罐头作坊的事情呢。
又因秦岭一带当年的杜仲胶马上就要下来,朝中几位大臣也在争论不休,有些人认为应该给基层部队先配上胶底皮靴,因为他们时刻都要准备出战。
还有人认为应该先给长安城这边守城官兵以及将领们还有所有公务员一人配上一双,横竖也不是很多,长安城可是关系到整个国家的脸面,常常会有外国大使前来觐见,莫要叫他们小瞧了大唐才好。
就在这又忙又乱的工夫,皇帝陛下看过了郝刺史的那一份文书,心中便想,这事还是稍微放一放吧,待到全国各地收完了赋税,那郝建平前来长安城述职的时候,自己再仔细问一问他。
结果忙着忙着,他后来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郝建平上京城诉职的时候,他也就是草草见上一见,这都已经算是给他们石州面子的了,去年冬天那么多官员进京述职,总共也没几个人见到了皇帝的。
“咳咳,郝刺史数月以来在石州当地推行筒车灌溉之法,劳累奔波,造福百姓,实乃我大唐地方官员之典范……”皇帝这时候也不提什么文书不文书了,只管给郝建平戴高帽。
“如此良臣,如何能以贪功之名污之?”朝中立马又有其他人站出来说话。
“立功便是贪功,看来这朝堂将来便要留给那些无功之人了。”说话那官员年岁不小了,火气却很旺。
“你道谁是无功之人?”那边阵营里登时便有人跳脚。
“我道的自然是那无功之人。”老头他纵横官场几十年,岂会被这一句两句给噎住?
这朝堂之上一旦吵吵起来,那着实也是热闹得很,皇帝陛下往他那木榻上一靠,不管了,看戏吧。
待到他们这些人吵得差不多了,皇帝问过几个大臣的意见,然后便在朝堂之上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令他几人与郝建平学那筒车灌溉之法,学习地点就在长安城外西山脚下。
这筒车灌溉之法,相较于翻车确实有不少优点,但它也有一个限制,那就是必须要在水域有落差或者是水流比较急的地方才好使用,平原地区那种大江大河大池塘的,有些地方水流很缓,地形又十分平坦,这筒车到了那样的地方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所以大伙儿都觉得,这筒车灌溉法在山区坡地推广最为合适,平原地区还是继续使用翻车就可以了。
另外,在长安城这边,打谷机的生产这时候也被提上了日程。
在之前那几个月,不仅是离石县那边的匠人从长安匠人身上学到了东西,这些长安过去的匠人,同样也学得了那制作打谷机的手艺,在那边待了几个月再回来,他们这时候的技艺也都已经十分纯熟了。
长安城这边造出来的打谷机,便不是拿去卖钱,而是先运送一批到全国各地州县,给当地工匠做样子,然后再令各地官员在当地推广此物。
另外,长安城中那些大户们,对于这个打谷机也都是比较眼馋的,去岁郝建平上京城献打谷机的时候,被那些人那么一闹腾,这个打谷机的推广工作就耽搁了,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大伙儿都希望自家庄园今年夏收的时候能用上这个东西。
有了这打谷机与那筒车灌溉法,再加上先前的烧土粪法,随着这些先进技术与农具的推广,即使是一些相对干旱贫瘠的土地,应也不愁种不出庄稼。
先前竟还有人言那罗三郎乃是妖物,什么妖物会这般好心,行如此造福众生之事?听闻那罗三郎这两年亦是四处搜集种子,将来果真就会被他找到第七谷第八古也未可知。
半月之后,西坡村这边……
“三郎,你看这几株是甚?我瞅着竟有几分像豆子。”这一日,姚家阿翁扛着锄头从坡上下来,见着罗家前边那片地里头长了几株半尺多高的植物,乍一看竟还以为是豆子,仔细再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东西。
“甚?豆子?”坡下有几个路过的,一听这个话,连忙就凑过来看热闹了,先前他们还开玩笑说罗三郎种不出第七谷,莫非……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瞅那种子倒是不像豆子。”罗用这时候也从院子里出来了
“许是什么瓜类?”有人猜测道。
“也不像瓜类。”瓜类大多都是爬藤的,像他们这里常见的胡瓜瓠瓜冬瓜这些个,哪里有这个样子直直一根杆子的。
数日之后,许二郎他们那些人也从外边回来了,比预计的倒是略早一些,因为在太行山区那边,很多村人得了消息,便自己出山来取打谷机,倒是给许二郎等人省了不少功夫。
说到罗家院子前面那几株植物,许二郎他们那些人也没有一个认识的,有人猜是菜蔬,有人猜是野草,还有人在心里暗暗期待,这个东西将来能长出第七谷来,虽然大伙儿也都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
时间一日日过着,罗家院子前面那一片田地也是一天一个样,有些植株死掉了,有些植株被辨认出来是野草之类,顺手就被拔去了,还有一些弄不清楚是什么的,便被留在这一块地里头一直长着。
五月份,先前那几个植株纷纷开出小百花来,引得一些坡上的野蜂飞过来采蜜。
再过些时候,那些花儿谢了,渐渐的,就长出一些小小的果子来了,村人们瞅着,心中便有几分失望:“看着倒像是山上的野果,吃不得的,这一类的野果一般都涩得很。”
“要不然摘一个尝尝?”有人问罗三郎。
“还是等它熟了再说吧。”罗用才不要空口生吃这玩意儿。
“还是我来帮你尝尝吧。”有人自告奋勇,伸手便从一棵植株上扯了一枚个头最大的,约莫有小拇指那么大的果子下来,也不洗,用手指搓了搓,直接就丢嘴里去了。
“……”众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尝果子。
“……”罗用也在一旁笑嘻嘻看着。
“嗷!!!”那人刚咬了两口,便张嘴干嚎起来。
“怎的了怎的了?”村民们纷纷询问,又有老人在一旁念叨:“不能吃就赶紧吐出来吧,还含着干啥呢,也不晓得有没有毒。”
罗用肚子里都要笑抽抽了,生吃辣椒啊这是,虽然说嫩辣椒的辣度并没有那么高,但这可是朝天椒啊。
“哎呦……我这嘴啊……哈……哈……”那汉子还吐着舌头在那里哀嚎呢。
“啥味儿啊,可是涩得厉害?”大伙儿都挺好奇的,瞅他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纷纷都把心给放了下来。
“火烧火燎啊嘶……”那家伙有生之年头一回吃辣椒,这劲儿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
“不涩啊?”大伙儿对野果的普遍印象就是涩。
“不涩,辛!”那汉子言道。
“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村人心中那一点对于第七谷的期待,也已经被那雨打风吹去了。
“并无。”除了方才出的那一头热汗,倒是没有其他什么不适,嘴上的辣劲儿这时候也稍稍过去了一些,不似方才那般难耐。
村人们失望了,罗用心中却是高兴得很,生活中怎么能少了辣椒呢。
经过先前那村民的试吃之后,大伙儿至少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是没有毒的,三郎要种便由着他种把,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有一些小孩子心性呢。
等到那些辣椒长到差不多的时候,罗用珍而重之地摘了一把,拿到许家客舍炒菜去了。
没办法,他们家没有铁锅,先前买给田崇虎炸臭豆腐的铁锅,后来也被他拿去造了打谷机。
自家师父要借铁锅一用,许家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连忙就把灶台给他让了出来。
罗用就在他们那里取了一些葱姜蒜,放在油锅里先炒出香味,然后又放了猪肉下去炒,再放辣椒,翻炒两下,那味儿登时就不一样了,罗用守在锅旁一边炒菜一边吞咽口水,他这都有几年时间没正经吃过辣了!
厅堂外面……
“咳咳咳!罗三郎究竟在里头做的甚?”
“哎不行了,我到外边透透气。”
“咳咳!”
“这回这物什,闻着竟比那臭豆腐还要厉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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