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恭王还是皇帝,都以为罗用不能轻易查到这件事,然而他却查到了,就在皇帝与恭王见面两日后的这个下午,罗用的弟子们便顺藤摸瓜,一路摸到了恭王府。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朝堂纷争,有些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想把自己牵扯进来,平常百姓哪里又能去掺合那些朝堂上的事情。
所以罗用虽然令人每日在长安城中分发那两名贼人的画像,又言明了会为提供消息的人奉上厚礼,但是那些时日下来,南北杂货那边却一直未能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普通百姓虽然不太知道朝堂纷争,但是这件事在坊间亦是颇有传闻,言是有人买凶,而且那背后之人的来头怕是很不简单。
这一日中午,有一个十来岁少年到南北杂货去看他那在铺子里干活的阿姊,津津有味地吃了他阿姊给他省下来的半个大肉炊饼。
这小子也是南北杂货的常客了,只不是来买东西,每天都是饭点过来,从他阿姊那里蹭点吃食。
这少年的阿姊便是当初那些逃婚抗婚的小娘子中的一员,他们家家境贫寒,耶娘见这南北杂货肯收她,每日在这里干活有吃有穿还能挣一份工钱回去,于是便也不再逼迫。
他们家中除了耶娘便只有两姐弟,当姐姐的很是疼爱弟弟,这两年不仅自己挣来的钱财尽都交与家里,就连平日里的饭食都要省下几口喂给自己这个弟弟。
对于这个常年蹭饭的,南北杂货里的管事们大多不喜,毕竟在这里干活的人这么多,要是个个都叫家人过来蹭饭,那以后还怎么管理。
一般人若是见了管事们脸色不好,一次两次以后便也不来了,这少年却是个面皮厚的,倒也乖觉,每日都只在他阿姊身边跟着吃几口,管事们见他面黄肌瘦那样,便也不再为难。
倒是没想到,这日,这名少年在吃完炊饼依旧,竟然偷偷告诉卢蓄一个消息,大抵是因为卢蓄平日里看着最是面善,于是他便与卢蓄说。
他说在罗家发生那件事情的前两天,自己到常安坊那边给人跑腿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两名贼人和一个中年男子走在一起,看那两个人的样子,风尘仆仆的,像是行了颇远的路途,刚刚进城一般,那时候天都快黑了,他从常安坊出来,那三个人刚好从外面进去……
卢蓄连忙将这件事告诉了罗用,罗用知道自己眼下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于是便没有亲去,而是让人将这个消息带给了邢二,让他去查这件事。
邢二这两年遵纪守法很是低调,倒是又拣了一些小孩回去,在他那大院子里盖了几间屋子,叫那些小孩磨墨印刷的活计,大孩带小孩的,这活计不累,挣得也不算多,吃穿用度大抵还是够的。
大一点的孩子能出去外面干活的,又送去南北杂货,也有送去阿姊食铺。有些大孩子出去干活以后还会拿钱回来,有些不拿,不拿的邢二也不勉强他们,对于那些拿钱拿东西回来的,邢二经常就要对其他孩子说,要他们记住这些人的好,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邢二这两年虽然安分许多,但他毕竟是那样的出身,听闻常安坊那边也有不少三教九流,加上这常安坊与归义坊距离颇近,所以这件事由邢二去查,就不会显得十分大眼,再说那样的地方,让邢二过去,肯定是事半功倍。
邢二去了常安坊以后,先是与街头巷尾那些闲汉混混们浑聊,问他们这一带又没人要的小孩没有。
现在坊间也有传闻,言是邢二专门带一些没人要的小孩回去,在自家院里办黑作坊挣钱。
那些街头巷尾的地痞闲人,要么与邢二熟识,要么有心想要与他结识,也有真心佩服他为人仗义的,大抵待他都颇热情。
说着说着,邢二不经意就提了一句,言是近日罗家正在寻找的那两名贼人,问他们先前见过没有。
“……”邢二此话一出,在场那些人当时就不说话了。
邢二一看他们这个反应,便知晓他们这些人私底下一定是有什么传言,只是他们一时不肯说,他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又转了几个地方,寻了寻还有没有无家可归的小孩。
他这两年常常这般在坊间转悠,若是遇到没人要的小孩,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捡回去。那些小孩落在他手里,虽然也要干活养自己,但总比落在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手里要强得多。
有些人最擅长哄骗小孩,口里说着好听的话,实则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有些流落街头的孩子不能分辨是非,听信了那些人故意放出来的流言,以为邢二就是个开黑作坊的,看到他便要躲起来,对于这一点,邢二也很无奈。
邢二这天下午到常安坊走了一趟,心中便已有了数,当天晚上院里的小孩都睡下了,他也不着急虽,独自一人坐在等下小酌。
约莫三更时分,有人轻轻叩响了他家院门,邢二开门一看,这来得还很不少,足足六人。
进屋落座以后,这几个人便对邢二说:“邢二兄白日里提起的那件事,我等确实有所耳闻,只是听闻这件事背后怕是还要牵扯出什么大人物。”
邢二听闻了,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这是罗三郎今日差人与我送来,只要你们提供的消息有用,这些白银你们几人便拿去分了吧。”
这几人七手八脚打开这个钱袋一看,只见在油灯昏黄灯光的照射下,那一袋子白银正闪着润泽的光亮,白花花的银子啊!
那一块一块的银子,像是新绞开的,拿在手里颠了颠,每一块都能有牛眼那么大,众人数了数,总共十块,于是便纷纷转投去看邢二。
“再给你们两块,够分了。”邢二只好又从怀里摸出两块丢给他们。
“邢老二,你这扣了不少啊!”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半真半假玩笑道。
“只许你们收钱,就不许我挣些辛苦费?”白白又拿出去两块银子,邢二一脸不高兴地催促道:
“快说吧,那两个人究竟是甚的来头,怎的罗家人这些时日这般寻找,都寻他们不出。”
“自是有些来头。”这几个人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若不是信得过邢二兄的为人,今晚我们也是不敢来的。”
“那山南的脚夫帮知晓吧?”
“虽是脚夫,行事却颇恶。”
“听闻他们不仅与人做脚夫,还与人做打手,只要对方出得起钱。”
“还能买凶杀人?”邢二接话道。
“那倒是不曾听闻过,但是那两名贼人生前确实出入过我们常安坊某户人家的宅院,那家人就是脚夫帮的。”这几人言辞凿凿。
“哪户人家?”邢二问道。
“!”
第二天一早,邢二又去了常安坊,依旧是独自一人前往。
这一回他没有在街头停留,而是径直去了常安坊西南角某户人家中,邢二进了这个院子以后,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皆是身板结实皮肤黝黑的青壮。
正午时分,邢二从常安坊出来,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找了罗用。
“那两名贼人乃是山南那边的山贼,从前未上山之时,也曾做过脚夫,与常安坊的脚夫帮有些交情,此次进京,便去拜访了一下旧友,从而走漏了消息……”
当天下午,罗用的弟子们便查到了当初与那两名接头之人,正是恭王府中的一名部曲。
与此同时,身在太极宫中的李世民也得到了消息,知晓罗用已经查到了恭王府上。
第二天一早,便有宫人来到白府,言是圣人宣罗用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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