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当沈汐从一瞬间的怔然中回过神来时，白绵绵已经快步跑回了楼上。
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回响，将男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看见了沈汐。
——沈汐就站在几步开外，脸上不知何时挂起了浅笑，沉默地注视着他。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傅时遇忽然想起了这么两句诗。
而她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看他一阵，问：“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傅时遇目光微沉，唇角一动，“你。”
沈汐惊了一把，“你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傅时遇：“不是。”
“不是什么？”
“是实话而已。”
“……”她决定收回“傅时遇不会撩妹”这一看法，她完全被撩到了好吗。
英俊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走在一起总是能轻易吸引他人的视线，不过身为视线焦点的两人都不是很在意。沈汐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呢？我一点都不知道。”
傅时遇唇角微微抿着，不过是上扬的角度，能够看出他此刻同样不错的好心情。他并没有多加说明，只是开口：“嗯，就这么来了。”
沈汐早已习惯了他言简意赅的风格，也并不很在意。
“那你想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吗？”
傅时遇微微挑眉看着她，愿闻其详。
沈汐故作沉默地顿了一顿，忽地狡黠一笑，不答反问：“我想亲你，现在，马上，怎么办？”
周围都是人来人往的行人，沈汐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对于禁欲气十足的男人来说，应当是做不出大街上接吻的举动吧？
她猜得一点也没错，沈汐口头上撩完人后，傅时遇并没有其他举动。只是眸色深了些，透露着某种危险。而当她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傅时遇忽然抬头，看向了她身后的方向。
“那里是你住的酒店？”
沈汐闻声愣了一愣，正待回头，手腕被人攥住，被动地朝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甫一进门，沈汐整个人被压在了门板背后。
傅时遇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沈汐积极配合，双手环绕对方的脖颈。
只是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激烈的开头，温柔的结尾。最后额头贴着额头，她的目光落在胸膛出他握着她手的位置。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半晌，任缱绻的气氛逐渐淡化，融于漫长的温柔之中。
忽然，面前的动了，接着，力道很轻的吻落在她的脸上，一下一下。
她笑着抬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戏谑道：“你好像很辛苦的样子。”
傅时遇并不掩饰，“嗯，我在忍耐。”
但唯独今天，是不可能的。
为避免磨枪走火，沈汐退出他的怀抱，伸手指了下客房，说：“你说得很对，所以就辛苦你再忍耐一晚了。”
***
纽约时装周总共为期八天，期间大大小小的时装秀加起来超过三百场。可想而知对于场地、模特和观众的争夺有多激烈。尤其是观众这一环节，重要观众不仅能够决定这场时装秀是否成功，更是能够左右一个品牌在接下来整个季度的销售表现。而这些有大作用的观众大致分为三类——时尚编辑、买手和名流。是否有重量级编辑和有足够影响力的买手或名流到场极其重要。
并且不要以为像DRO这种大品牌便无需担忧，正是因为站得越高，竞争便越大。特别是，当有两场同等重要的秀撞到同一时间的时候。
但是这也不是DRO和CASER的第一次了，可以说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并且乐于围观。
此刻，秀场的前三排座位都还空着——越是重要的嘉宾越喜欢姗姗来迟，这也是时装周的惯例了，而提前来到秀场的，无非就是摄影师们和记者们。
摄影师在秀场里同样分工明确，各自默默地工作着，而来自某些小报的记者们，则会私下里在团队里交流下小道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DRO的主秀模特是一个中国人！”
“嘿，别开玩笑了，时装周的T台上确实有中国人不错，但主秀可不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兄弟，这你可就说错了。这消息不是别人说的，是艾薇儿说的，她不是跟DRO撕破脸投奔CASER了嘛，网上刚出现了她的采访，来来，让我念给你听——
‘嗯，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与Ben之间确实产生了不愉快，你们也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受够了他的臭脾气，是时候散伙啦！至于CASER，哦，他们人不错，设计师Leon人很不错，也很有眼光，因为他绝对不会愚蠢得选择一个亚洲人来填充可怜兮兮的资本’。
嘿，这姑娘说话可真直接，可不就在讽刺Ben呢吗？”
“看来Ben真的找了一位亚洲人？中国人？哇哦，我觉得今晚会十分精彩。”
“一定的，是输是赢几个小时候就能知道了。”
***
现在距离时装秀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沈汐提前了四个小时来到后台，比其他模特都要早上许多。
这也正常，其他的模特们现在说不准还在另一个秀场T台上或是从其他秀场匆匆赶来的路上。这便是时装周的战场，你连敌人都来不及观察，结束了一场就得奔赴另一场。
不过这样的生活沈汐没有体验过，虽然她曾经很想来着。
本次时装周她除了DRO也有其他几个品牌的合作，都是些她本身抱有好感的品牌，她提前参与了试衣，品牌方觉得OK，过了，那就走秀前三个小时后到就行了。每一个秀场模特都是这么过来的，无止无尽的面试、试衣、彩排、走秀、走完后继续下一场，循环往复。
沈汐每次经过化妆室时都会看多许多位模特站在并不多宽敞的空间里，接受着设计师造型师们的摆弄，他们有的在交流生活，比如说结束了时装周后她要去买一个某某牌的包包或者去哪里度假，有的则浑身疲惫，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身心，而当他们站在T台上的时候，展露出来的却永远都是最美丽精神的一面。
沈汐就那么安静地驻足凝视片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想必现在大家都该知道了。”Ben做着最后的调整，并且说道：“知道会有一位亚洲人成为我的主模。”
在十分钟前，朱蒂将艾薇儿接受采访的内容读了出来。
当然了，她的目的是激起所有的人好战心。
此时的沈汐应该感到饥饿，毕竟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但神奇的是她没有丝毫感觉。
Ben对她的要求是“自信，冷艳，高贵”，这三点在彩排的时候她已经完成得十分好了，并且为了保持状态，她到目前为止一直保持着如此的神情。也幸好她不是嘻嘻哈哈的性子，不然可能会憋坏的吧。
她这时忽然想起了某个在客房睡了一整晚并且今天亲自叫醒她的男人，那人在将她送到这里后便离开了后台。沈汐知道台下一定有他的位置，她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能力。
“紧张吗？”意外来到后台的秦沐手里拿着部单反，问她道。
Ben说过秦沐是一位优秀的摄影师，沈汐一直怀疑来着，毕竟秦沐从着装到言谈风格都着实不符合一位摄影师的身份。但当他拿起单反，将镜头对准沈汐时，沈汐却没来由地心想，啊，果然真的是摄影师啊。
秦沐拍了几张照后，才问她道。
沈汐微微牵动嘴角，“你看我有紧张的样子吗？”
秦沐果真观察了观察，回答：“没有。”
“准备了，”Ben再次回到后台，“《Vog》主编已经到了，前三排都坐满了，是时候开始了——”
一时间，所有人不约而同深呼吸。
而秀场内，随着灯光骤然暗下，全场也陷入静悄悄。
他们知道——这是要开始了。
同一时间，纽约的另一处秀场，灯光的暗下也代表着即将到来的开始。
“加油，好女孩。”Ben在最后对她说道。
此刻，音乐响起，中央的灯光被点燃。
DRO春夏时装秀，开场了——
一位身穿高定新品的女模出现在T台的尽头，她有着天使般的纯洁面孔。
是了，DRO本次春夏的主打便是清新、脱俗、纯洁。
只是，这面孔有些眼熟啊？
远一些的记者们压低声音交流，“不是说是中国人吗？这明明是意大利名模伊莎博拉吧。”
“我也不知道……”
“难道——诶，不对，别说了，快看！出现了！真的是中国人！”
是的，当开场模特消失在T台尽头，紧接着，那里出现了第二位模特。
场下几乎过半的人都听说了关于“亚洲人”的消息，当开场模特是大家熟悉的伊莎博拉时，许多人心里还遗憾了一下，而此刻，当一张绝对不会被错认的亚洲面孔站在灯光下时，许多人心里不由后知后觉道，对哦，一场秀的主模不一定就代表也是开场啊……他们真的是要傻了。
当沈汐站上舞台时，她整个人都不再是沈汐，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作为沈汐的思考能力。有人说过，当你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那种感觉类似“灵魂出窍”。
她现在的状态约莫就是灵魂出窍。头顶是灯光，四周是众人的视线，前方是舞台，而她自己……仿佛有第三只眼，观察着自己，驱使着她前进。
沈汐的第一套衣服，是一件白底搭配浅绿的百褶裙，领口和裙摆处都作碎花状，腰际很贴身，但是裙摆设计十分潇洒自然。
当沈汐行走开来时，除了裙摆的摇晃外，两条笔直白皙的大长腿也惹人注目。
不过近些年来欧美不少人流行“美黑”，沈汐归根到底是黄种人，比白是比不过白种人的。而大长腿又是每一位T台模特的必备。
所以这些都不是台下观众关注的焦点。
他们的重点还是放在了沈汐的脸上。
这不是中国的模特第一次登上国际性的T台，但那些中国模□□遍有着小眼睛，高颧骨的特点，沈汐与他们截然不同。她有着大气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又是不输任何人美艳，即使深邃度不如欧美人，但欧美人同样不具备她身上东方人的气质。恰恰是将东方的气质和西方的美丽结合在了一起，沈汐这一张既没有小眼睛也没有高颧骨的脸才令大家眼前一亮。
当然，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作为常年征战时装周的设计师，Ben十分了解正确的舞台效果会打来如何的后果。
除了妆容服饰外，灯光和观众所做的位置都会影响观众的欣赏感受。
而Ben之所以要求沈汐饿肚子，除了让她更瘦一些更是因为这样能加强她五官的深邃度。
——这不废话嘛，骨头都突出来了，脸颊还能不陷进去吗。
当沈汐从面前经过时，《Vog》的主编与《女装X报》的时尚版编辑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事实上，他们在开场前一个小时都还没决定好是来DRO还是CASER。两个人在时尚界的地位决定了被拉拢的事实，而《Vog》主编本来其实比较偏向于DRO，直到她听说了那个传闻……Ben找了位亚洲人做主模……
在那么一念之间，她忽然对此产生了些许好奇。
或许就是那零点一的好奇，促使她选择了DRO而不是CASER。
如果艾薇儿知道了，估计会气疯的吧？
此时的沈汐已经走完一圈回到后台，抓紧时间换衣服了。
别看一场时装秀要准备很长一段时间，各种繁琐的工作和细节，但真正开始后，其实只持续10到15分钟。这也要求了模特换衣和化妆的时间尽可能地迅速。
沈汐这场总共要八次，也就是说有八套衣服，这八套衣服从纯情到性感都有，妆容也是淡雅、精致、高贵、冷艳、妖艳样样俱全。
对于台下的观众来说，他们看到了一个来自东方之国的模特，展露着自己多种多样的一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新奇感了，一点点好奇心加上对方自身的实力，带来一场完美的视觉盛宴。
当沈汐第八次走下舞台时，同时也代表着这场主秀走向了尾声。
众人知道，压轴该到了。
压轴还会是沈汐吗？还是开场的伊莎博拉呢？又或者是其他一些模特？
毕竟，比沈汐名气高的模特着实太多了。
而当Ben亲自登上舞台，身旁则是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时，答案也不言而喻。
压轴，依旧是沈汐，她换上了今晚的第九套服装。
那是一件放在今天的舞台上略显格格不入的衣服——因为那竟然是一件旗袍。
Ben到底怎么了？又是中国模特又是中国旗袍的，他要把秀办成彻底的中国秀吗？
——尽管在亚洲前都没有除了沈汐外的任何“中国元素”出现，但还是有不少人不理智地想道，其中不乏本身对中国抱有敌对情绪的人，此刻便更加不满了。
但是当模特与设计师一起，缓缓走到T台前端时，仔细观察之下，这件旗袍精致地简直让人不忍指责。
“哦，那可真美。你看清那些花纹了吗？”有人低声脱口而出。
“不，当然没有，虽然我已经努力睁大眼睛了。”
“我想我们可以等明天的杂志出了，再仔细观察。”
“是的，是个好办法。”
台下的这些议论纷纷自然无从传入台上之人的耳中。
但是，当他们走完全程，站定后，突然爆发的掌声却让他们明白了。
沈汐眼睑微动，眨了眨，转头。她发现Ben也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一件，默契一笑。
成功了呢。
***
“我亲爱的汐，我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了。”后台，Ben夸张地靠在沈汐的肩头说道。
沈汐任由他靠着，“男人的话是最靠不住的。”
“嘿，没良心的家伙。”Ben佯装大怒地瞪她。
沈汐哈哈大笑。
她很疲惫，但是也很开心。卸完妆的脸上是掩不住的黑眼圈。
Ben轻哼一声，“不说了，外面有许多人需要我招待。你没有下一场秀要赶，真的不与我一起出去吗？我想会有许多人想要认识你。”
“不了。”沈汐勾唇一笑，“我有更重要的人要见呢。”
“OK。”Ben耸肩，“我猜那一定是男人。”
沈汐笑而不语。
这时江一敏也激动地跑了进去，难掩失态，“国内的网上也疯了！照片都同步流传开了！现在你在话题榜榜首，远远甩开第二位！”
沈汐：“我的微博粉丝过千万了吗！”
江一敏：“过了过了！诶，等等，你就问这个吗？没有别的其他的要问的？”
“嘿嘿。”沈汐伸了个懒腰，“你帮我看着就好了，我有急事，先走啦。”
“诶，等等——”
江一敏的声音被她抛在身后。
***
当沈汐经过后门来到冷清低调的小巷时，刚走出两步便见到了傅时遇。
她挑眉，“诶？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出现？”
傅时遇为她披上一件外套，没有回答。
***
沈汐翻了翻包，抬头道：“如果我说房卡不见了你会想杀了我吗？”
傅时遇：“不会。”
她眨眨眼。
“我会找前台再拿一张房卡。”
她笑了，“哇，好聪明哦。但是傅先生，房间可是用我的身份开的呢，你觉得前台会出于什么原因将门卡交给你这个陌生男人呢？”
傅时遇从她包里拿出房卡，探手将门打开，然后反问：“你说呢？”
门在两人身后咔嚓关上。
屋内灯光微亮，沈汐在黑暗中靠近傅时遇，踮着脚，在他的下巴处亲了亲，压低声音说道：“大概是……靠美色？”
忽地——
傅时遇将她托了起来，沈汐大笑着分开腿夹住他的腰，而他则托着她的大腿和臀部。
两人瞬间变得一高一低，沈汐在高，傅时遇在低。
套房的灯光刷地大亮。
是傅时遇。
因此两人的神情也清晰明朗起来，沈汐大笑着，明媚妖娆。
傅时遇内敛冷静，却蕴藏着暴风雨前的危险。
她环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的低着头，彼此间挨得极尽，问道：“你今天坐在台下的哪里？”
傅时遇声音喑哑地回答：“很近。”
“我没有看到你。”
“我知道。”
“我其实谁都没有看到。”
“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傅时遇，说真的，走在T台上的感觉真的他妈太爽了！”
“嗯。”
“你在台下是看着我的吗？”
“嗯。”
“只看着我吗？”
“……是。”他的声音愈发沙哑，眼中的□□浓得几乎溢出来。
沈汐红唇微张，眼神妩媚，问：“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傅时遇目光一沉，“我在想……”
“想什么？”
“想干你。”
“哦，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