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柳远方才从赵老爷家出来,还未走几步,便见到对面整齐划一的走来几名小厮,瞧着样子,竟像是直奔他而来。
而事实上,那几人走到他的面前之后,也是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番,方才语气略有不善的同他说道,“你便是柳远?”
闻言,柳远心下却是不禁有些惶恐,自己不过是个贫弱书生,何曾得罪过什么人,何人这些人要找自己?!
“……在下便是,不知……”话未说完,却是忽然被为首的那人给直接打断。
“我家主子要见你,随我们走一趟吧!”便也不再理会他是何反应,直接命身后之人架起他便走。
“诶!你们……”见此情景,柳远却是心下只打鼓,想要张口唤人,却是发现这一处人迹稀少,何况他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还会将自己一顿好打!
可是他心里奇怪的是,究竟是什么人要见自己,或者说……他几时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什么贵人?!
但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的想,也是没有一点的头绪,最终也只能无奈的随着他们同去。
直到进到天香居的包间中时,一直架在柳远身边的人方才退了下去。
房中燃着上好的熏香,烟气袅袅,让人不禁有些昏昏欲睡。柳远略微奇怪的往里面走了几步,却是只见到素色的青纱帐后,似是坐着一人,正注目打量着他!
“不知……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找在下有何吩咐?”轻纱朦胧,里面人影绰约,柳远只可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坐在轻纱之后,却是瞧不清他的长相和神情。
“有件买卖……不知你可有兴趣?”一道略显狡黠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尚且带着一丝“稚嫩”,仿若不似柳远这般年纪的人。
听那人这话,柳远却是不禁一愣。
买卖?
原是找他写斗方的人吗?可是何以这般大的阵仗,吓得他以为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知公子要写什么?”既是谈“生意”,那总是要先问明白的,万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
“非也,本公子所说的生意,乃是另有所指……”说着,他微微眯起细长的狐狸眼,整个人显得异常的阴险和精明。
另有所指?!
闻言,柳远却是心下却是不禁有些犯疑,找他做买卖,那不是写字作画还能是什么?
他也……不会什么别的了!
似是察觉到了柳远的满心疑惑一般,那人的唇边,却是忽然牵出了一抹近乎为狡诈的微笑,只不过无人得见。
……
待到柳远出了天香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有些发蒙,他浑浑噩噩的往前走,却是连自己撞到了人都没有注意。
他的心中一直在想着方才那人与自己说的话,却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心惊!
那样的事情……若是被人发现了,莫要说是他的品性如何,便是连身家性命也要不保!
可若是不答应那人的要求,怕是自己也没命活下去!
正在思虑间,他却是眼见到与自己当初一同落榜的同窗,此刻却是前呼后拥的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青楼。他倒并非是羡慕他这般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过是觉得同为落榜之人,偏只有自己过得这般清苦,旁人均是生活滋润有加,未见任何落魄之态。
这般一想,柳远的眼中却是隐隐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恨这世间不公,恨这世道不平,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紧紧的握着袖管中的一叠银票,他的眼神渐渐从迷茫到坚定,最后不知心中做了什么决定,便直接朝着玲珑坊走去。
芸娘看着几日未见的人又来了坊中,不觉心下有些雀跃,可是当着众位姐妹的面儿,她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苦苦压抑着相思之情,趁着旁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方才暗送秋波。
但是令她有些奇怪的却是,这一日的柳远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同她眉目传情,反倒是眉头紧锁的一直独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状,芸娘心下也是不禁有些为他感到担忧,但是瞧着身边到处都是人,这里也不是一个说话的地儿,便只能等着他什么时候看向自己,再暗示他去到别处。
然而此时的柳远,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芸娘的满心忧思,他的心里只顾忌想着自己的事情,也是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周围的人渐渐散去,芸娘才慢慢行至柳远的身边,手中捻着的绣帕不经意间落下,佳人却是浑然不觉的离开。看着眼前飘飘而落的绣帕,柳远方才回神看向走远的那抹倩影,稍稍愣了片刻,方才赶忙追了过去。
眼下正是要用膳的时辰,坊中大部分的女子都回房用膳去了,是以芸娘便直接去了那日两人见面的柳树之后,单等着柳远一路追过来。
方才见到他绕到树后,芸娘却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扑到了他的怀中,整个人都忍不住的依靠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怀中的娇柔身躯,柳远的心神不觉一震!
随后他方才若无其事的与往常一般,抱着她耳鬓厮磨,直到两人都有些情难自禁,方才微微分开了些距离。
“柳郎,你今日怎么了?”芸娘的手轻轻的抚摸上他的脸庞,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之意。
“我……我怎么了?”听芸娘这般一问,柳远却是不禁心下一跳,只以为是自己的异样被她看出来了。
“总觉得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的……”往常他总是来了玲珑坊中便寻找她的身影,可是这一日不知为何,他一直沉默无语的自己坐在那,也不看她,也不同她说话。
“没有啊!”说完,柳远还恐怕她不信一般,赶忙接着解释道,“不过是近日听城中多有传言,都说靖安王妃绘了一幅绝妙的画作交于娟娘,我心下一时有些好奇罢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眼睛瞄着芸娘的神色,见她并没有起疑,方才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下。
“原是这般……”听柳远说起那幅画,芸娘却是有些奇怪的问道,“你好奇什么?”
“都说那画大气磅礴,非是心中有大丘壑之人不得挥洒,我便心有怀疑,靖安王妃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到底有没有传言的那么厉害啊!”这话倒是不假,柳远的心中倒是的确是这般想的。
依照他来看,要么就是众人为了吹捧靖安王妃,所以才将那画说的神乎其神,要么指不定就是靖安王妃在何处请了哪位名家,绘了此画,便权且当作是她自己所绘,毕竟她贵为王妃,她说的话,旁人也是不敢轻易质疑查证的。
如此一来,还不是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而且柳远本身也有些绘画的本事在,以他而言,这世上擅画之人,非是水墨公子方可傲视群雄。
就是可惜……那人竟是会落得那般结局!
“这却不是传言,我曾亲眼所见,那画确然是极秒!”听闻柳远语气中略带的质疑之声,芸娘竟是难得的反着他说道。
她倒不是刻意要和柳远对着干,而是她当真这般认为。
娟娘回来的那一日,玲珑坊中的女子都是见到了靖安王府的人捧着一个大盒子同她进了绣楼,待到王府的人走后,她们便赶忙追着娟娘问是什么情况。
后来听说,原是靖安王妃为当今陛下准备的生辰贺礼,要她们照着那画绣一幅“江山万年图”。
正是因此,她们这些掌绣的绣娘们都是见过那幅画的,她自己虽是未有什么特别高超的画技,但是只粗略的看一看,她还是懂得的。
更何况即便是她看不懂,那娟娘的眼光总是没错的,连她都连连赞叹王妃的这幅画,那想来自然是极佳。
“当真?你亲眼见了?”听芸娘这般一说,柳远倒是忽然很激动一般,赶忙拉着她的手问道。
“嗯,亲眼见了!”这却是不该有什么疑问的,若然不是亲眼见到,又该如何绣制呢!
“哎……我却是无缘得见了,不知到底是何种样的丹青妙手?”似是被芸娘说的神乎其神,柳远的眼中满是向往之意。
见状,芸娘的眼中却是略有为难的看着他,半晌方才说道,“这你却是无法见到了,因着王妃有了吩咐,绣作完成之后,那幅画还要归还的呢!是以除了我们这几个掌绣的绣娘之外,旁人均是不得见的。”
闻言,柳远的眼中却是不免闪过一抹幽光,随后方才接着问道,“难道就没有小丫鬟好奇跑去偷看吗?”
听他这么一问,芸娘却是忽然“噗嗤”一声的笑了起来。
“哈哈……那幅画被娟娘锁在她自己的绣房之中,哪里是那般容易偷看的!”若是有那么容易的话,她便也带着他去偷瞧一番了!
“哦……原来如此。”说着话,柳远的眼中却是划过了一丝了然,唇边也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笑意,却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味不明。
见身边之人半天没有再说话,芸娘不觉抬头望向他,却是只见他眸光远远的不知望着何处,唇边的笑意也不似以往一般,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是到底哪里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柳远今日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
“你笑什么?”
“啊?哦……我是觉得娟娘真聪明!”回神间便听到芸娘的话,柳远便也就随口敷衍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言。
不过他说觉得娟娘聪明,这倒是真的,一个女人经营这般大的生意,着实是不容易。但倘或是有个男人来接手,那想必就会更加的蒸蒸日上了,只不过……娟娘那样的女子,怕是轻易无人“敢”娶的。
一个女人家,太要足了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当然……”听闻柳远说娟娘聪明,芸娘却是满眼赞同的应声说道。
玲珑坊的这些女子中,就数娟娘最为聪明能干,她们所有人的绣技都是她教的!
不仅要忙着坊中的生意,偶尔有一些达官贵人家定下的绣品,还非要是娟娘亲手绣制,可想而知她的操劳和不易。
是以她们均是很依赖她,只觉得她好似无所不能一般,明明她并不是她们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但却偏偏成为了她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这几日也是,因着靖安王府的事情,娟娘已经是忙的几日未曾合眼了,她们瞧着着急,可是有些地方却也是插不上手,毕竟那些看家的手法,即便是她倾囊相授,她们也未必学得会!
这样一来,倒是有些活计,只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了。
不过有一点令她感到奇怪的便是,明明那幅图是那么大的一幅巨作,她们众人也是心下觉得这必然是绣不完的,是以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们心中也是万分的焦急担忧。
可是反倒是娟娘,虽然也是尽力而为,但是却并未见她如何忧心忡忡!
一旁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脚步声,柳远下意识的抱紧了芸娘藏在了树后,唯恐被别人瞧见。
见状,芸娘的眼中却是忽然暗淡了几分,也不知这般“躲躲藏藏”的日子要过到几时?
可是芸娘此刻的纠结心思,柳远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芸娘方才说的话。
那幅画……被娟娘锁在了她的绣房之中!
……
庆丰帝寿宴的这一日,慕青冉和夜倾辰并没有很早的就进宫去,反倒是掐算着时间,约莫着快要到了,方才抱着夜安陌出了浮风院。
既是陛下的寿宴,自然比不得旁的,老王爷既是再不愿参加这般场合,今日也是要进宫的。
连他尚且是这般,那身为靖安王府“郡主”的楚鸾自然也是要进宫!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方才会掐算着时间赴宴,而非是提早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事实上,慕青冉一早便提起过这件事情,既是楚鸾也要一同进宫,那么合该要去拜见皇后的。但若是去的早了,难免会生出一些事端,可若是去的太晚了,又有些于理不合。
可是谁知老王爷闻言,却是大手一挥,直接敲定了主意,就掐着时辰去!
就算不去拜见皇后又怎样,大不了就是被人说道说道,何况还都是一些小人之辈,有胆子的便到他的跟前来讲!
而且,老王爷还有他自己的一套说辞,既是一家子,何必弄那么多的虚礼,鸾儿一个小孩子家,皇后那么大的年纪了,还会同她挑这些不成!
这话一说,便是连慕青冉也是不禁失笑,父王的这几句话若是被皇后听到了,不知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这“一家人”方才出了王府的门口,慕青冉上了王府的车驾之后,夜倾辰方才抬脚,便见到身旁忽然窜出了一抹“火红”的身影,动作麻利的便钻进了马车中。
夜倾辰:“……”
看着站在车边脸色愈加难看的王爷,一旁的墨锦却是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
可是他不敢笑,却不代表老王爷也不敢,见是慕青冉朝着他歉然的一笑,夜倾辰也不好再去强赶着楚鸾出来,整个人却是老大不愿意。
“让青冉和鸾儿坐车,你同父王一块骑马吧!哈哈……”难得见夜倾辰也有这般无可奈何的时候,老王爷却是笑的不能自已。
闻言,未等人吩咐,墨锦便赶忙颇有眼色的将夜倾辰的坐骑牵了来,却是一直紧紧的低着头,唯恐被他看见自己唇边的笑意。
郡主……真的是太厉害了!
这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王爷命人将其丢出去都是轻的,偏偏只有她,有了王妃的庇护,真真是什么都不用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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