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卫眠以前,巴黎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干净的男孩子。
舞台的灯光打得很暗,朦胧极了。一束白色追光照在巴黎脸上,她正半坐在没有靠背的凳子上,一条腿慵懒地搭着,另一只脚半弯。她侧着脸,语调慵懒柔和,声线压得很低,磁性醇厚。
这是一首英文歌,美国情歌小天后布朗尼的“Tellme”,灵感源于她在乡间散心时遇见的一个美少年,白衬衣的少年骑着单车经过,身上的气息干净又澄澈,他笑起来就像眼睛里面有两个小太阳……
巴黎垂着眼睑,黑色的睫毛盖下来,她绿色的眼影夸张无比,也漂亮得惊人,尤其是她正唱到“Tellmeyourloveperson~”,对着台下撅唇做了个索吻的暧昧动作,引得一片狼嚎。
本来是乐队演出,变成了巴黎一个人的独唱。上场前阿延又接到个电话,巴黎听到那头娇蛮的女声不依不饶,“你要是不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分手!”蛮好听的声音,就是有些尖利。阿延站那跟老板一直鞠躬道歉,巴黎实在看不惯他那副样子,Save成员怎么可以那么谦卑,真是丢脸。
“我唱。”巴黎冷冷瞪了那肥头大耳的酒吧经理一眼,在他惊惧的眼神中抢过驻唱歌手的木吉他,一个人上了台。走过阿延身边时,巴黎重重拍了下他肩膀,“阿延,别为个女人,忘了我们的Save,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拯救。”
阿延皱着眉,没有再说话。他和女友薛琪琪是在一场义演上认识的,那时候的他,是风头正劲的乐队组合Save鼓手兼副主唱,薛琪琪则是Save女粉丝里面微不足道的一个。阿延几乎快忘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忘了他们的一个月纪念日……却记得薛琪琪越来越得寸进尺的要求,买这买那,各种吃醋,这回竟然说他和巴黎走太近,一定要阿延在女朋友和巴黎之间选一个,甚至放了狠话说是半小时还不到她家楼下去解释清楚就分手。
“你是不是喜欢上巴黎那个狐狸精了,你们男生就是贱!她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的……不来是吧,那就分手好了……”手机屏幕还亮着,阿延想起薛琪琪说的话,突然有些莫名地好笑,自己到底是喜欢了怎样一个女孩。阿延很快编辑了一条短信,按下发送的同时拔了电池。
巴黎最后一个调子刚刚落下,就在追光移开时悄无声息遛进了人群。吧台的角落里,巴黎捧着杯热牛奶,叼着吸管慢慢一口口啜饮。来搭讪的有年轻男孩,也有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巴黎一贯摇头saysorry。
“卫眠,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就是,好歹喝点。”
“今天可是辉哥生日,卫眠你这么一副死人脸摆给谁看啊。”
“喂。王朝,你说话客气点,真当人卫眠和你们一样啊,不喝就不喝呗,非逼着喝,还要不要脸了。”
“徐曼曼,就是你这样的花痴把卫眠捧上了天,长得跟小白脸似的,你们女生都眼瞎吧!”
“王朝你有种再说一遍!”
“哟呵,没听清是吧,哥哥我就再说一遍,就是你徐曼曼……”
“这杯酒,我替他喝了。”一道女声插了进来,慵懒的调子。巴黎的出现无疑让在场的几个男生眼睛都亮了,闪烁着绿莹莹的狼光。尤其是巴黎仰头喝酒的模样,眼睛微微眯起,嫣红的唇瓣上唇膏有些花,粘了几滴亮黄的酒液,实在是诱人。
巴黎毫不在意地用大拇指抹了一下,撑着桌子站立,视线直直落在卫眠身上。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巴黎知道男生不该用漂亮来形容,可卫眠不一样,他的眉眼就真的跟童话故事里的王子那么好看,只是稍显稚嫩青涩。他穿了件白衬衫,安安静静坐着,与酒吧这么个光怪陆离群妖乱舞的环境一点不搭。
秀气的眉,眼睛是单眼皮,巴黎湊近了看才发现是内双,睫毛长长的,嘴唇很薄,唇形是罕见的求吻唇,唇珠艳红,像是颗饱满的红樱桃。
眼前叫卫眠的男生就像巴黎唱的那首英文歌里的单车美少年,气质干净得一看就是那种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家长眼里的乖孩子。
“你干嘛来这?不适合你。”巴黎没有理会那几个男生的搭讪,她挑眉懒洋洋地攀住卫眠肩膀,说话的语气就跟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熟捻。
卫眠面无表情挣开她,视线静静落在面前的一堆空酒瓶,易拉罐上,浓烈的酒气弥漫,卫眠皱眉,指了指坐在对面,虎视眈眈盯着巴黎猛瞧的程辉,“他生日,请我来,说是全班同学都会来。”
原来干净少年是被骗来的。巴黎从兜里摸出条绿箭,撕开包装纸扔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瞟向程辉。程辉的长相很平凡,脸上长了许多颗青春痘,手腕上戴着个价值不菲的名表,脖子上还绕了几圈金项链,活生生的暴发户打扮。一见美人看向自己,程辉连忙端正坐姿,故作优雅地抚了抚额前碎发,含情脉脉注视巴黎。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巴黎顿时一阵反胃,转向卫眠,“你叫什么?”巴黎是在明知故问,她其实知道卫眠的名字,就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卫眠。”卫眠顿了好长时间,才终于不堪忍受巴黎热切的目光,移开视线,冷冰冰地开口,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听起来很舒服。
不知道他会不会唱歌,这种嗓子唱情歌应该比那什么所谓的夜色招牌小泽好听,那家伙拽得跟个二百五一样。巴黎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默默把卫眠的名字记下来。
程辉还想跟巴黎说上几句话,王朝也早认出来巴黎就是那个之前唱歌的漂亮女生,两个人都跃跃欲试的模样。旁边一个男生长得小帅,跟徐曼曼挨得很近,眼神却一直不安分地往巴黎身上乱瞟。
巴黎撇撇嘴,顿时没了兴趣,恰好东子走过来揽住她肩膀,“巴黎,怎么在这?走了,小五请客,去吃宵夜。”
巴黎没有回他,还是盯着卫眠看,就像是件稀世珍品一样。东子陡然升起股强烈的威胁感,眼神像刀子一样飘向卫眠。
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正端着盘子经过,巴黎眼珠子一转,挣开东子,从盘子上拿过来一只圆珠笔,抖开餐巾纸刷刷写了串数字,直接递给卫眠。
卫眠皱眉,嘴唇抿成条直线,脸上表情冷淡。巴黎眼睛一瞪,很不爽地硬塞到卫眠手里,咬牙道,“不许扔掉!”
眼见卫眠不情不愿点了头,巴黎才乐了,毫不矜持地笑出声来,眼睛眯成弯月牙,露出洁白的牙齿。卫眠这才发现面前这个长相明艳的女孩儿笑起来竟然有酒窝,漂亮得像朵向日葵。
巴黎冲着卫眠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根本没理会不停与她搭话的程辉几个人。东子临走时像是想起什么,眼神带着威胁,凑到卫眠耳边冷声道,“巴黎不是你配得上的。”
卫眠抬眼看他,未发一词,东子却莫名心慌,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被抢走了。这会,巴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倚着吧台出声催促,手指一下下敲打着调子。
东子稳定了下心绪走过去,不停告诉自己,担心什么,这种男孩以前又不是没出现过。巴黎只是玩玩而已,这么久,巴黎身边也就只有自己一个男生。
(三)
巴黎相信,卫眠就是自己的救赎,童话里的坏女巫也总会有属于她的王子。
吃完宵夜,巴黎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东子想送她回家,被她几句话赶走了。东子那么一个满身肌肉的大男人,说一不二,就连耍横的小混混都被他治得服服贴贴。可每回遇到巴黎就成了家养小猫咪,要多听话有多听话。他的心意再明显不过,可东子没明确地说出来,巴黎也装作看不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照顾。
对巴黎这么个奇葩姑娘来说,男人是这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人,爱情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一个面包来得实在。巴黎向来对爱情嗤之以鼻,甚至拒绝看韩剧,别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感人剧情,巴黎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敏敏曾经不信邪,硬拉着巴黎去看了场新上映的爱情片《一见钟情》,是个很感人的片子,网上说是年度最佳催泪大戏。
结果,坐进去之后,满电影院里面就只有巴黎咔嚓咔嚓嚼爆米花的声音,边吃边笑,人女主出了车祸,男主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巴黎倒好,扑哧一声乐了,越笑越大声,捂也捂不住。
敏敏尴尬得要命,一个劲跟人道歉,说这姑娘失恋受刺激了,脑子有点不正常。
打那之后,敏敏再也不敢跟巴黎去看电影了,就是提起电影院都咬牙切齿,完全是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巴黎慢悠悠沿着街道走,高跟系带凉鞋被她随意打了个结拎在手上,另一只手拿着盒章鱼烧,圆圆的丸子,上面撒满红绿相间的佐料。巴黎用塑料叉子舀起来,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果然夜路走多了是会撞“鬼”的。比如现在,巴黎就被几个混混给堵在了小巷子里,几个顶着颜色各异杂毛的男生,一步步逼近她,搓手笑得淫荡猥琐。
“呀,劫色吗?真稀奇。”巴黎突然乐了,唇角的笑痞气又灿烂。她的声音很随意慵懒,丝毫没有自己正面临危险的自觉性。对面的几个混混甚至诡异地听出了些兴致盎然的意味儿。
“小妞,识趣点,好好陪大爷们乐乐。”
“啧啧,这么漂亮的姑娘大晚上走夜路注定不安全,是吧?大哥。”
“便宜我们了。这脸蛋,身段真是诱人!”
几道声音紧跟着响起,都是男声,有沙哑的,也有低沉的,出口的话全都很是猥琐下流,似乎恨不得直接剥了眼前女生的衣服。
路过的卫眠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沿着墙角走过去,巷子深处的身影异常熟悉。漂亮的脸蛋,头发被编成辫子搭在胸前,尾梢绑了个花朵模样的发圈,嘴角的笑,比亮黄色的灯光还刺眼。
卫眠一怔,完全没想过这么快竟然又见到酒吧里那个女孩儿,似乎是叫巴黎,这样一个奇特又很配她的名字。她在笑,就算被好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堵在巷子角落,她的嘴角始终扬着一个大大的弧度。看着巴黎用近乎调笑一样的语气对那些人说话,卫眠突然有些莫名地生气。为什么就这么不自爱,明明只是个不大的女孩子。就算巴黎脸上画了浓妆,卫眠也一眼就看出来那不过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花季少女。
“嘿,卫眠~”巴黎也看见了卫眠,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踮起脚,伸长了手臂向他挥舞,手腕上套了个翠玉镯子,那镯子显得有几分突兀,跟巴黎的气质很是不搭。却也说不出个理由来,毕竟,碧绿的颜色,衬着巴黎白皙的肤色,在灯光下,惊人的漂亮。
卫眠看了巴黎一眼,默默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进兜里,转身就要离开。巴黎急了,一脚踹过去,那围着她的几个混混,有个躲闪不及,扯着嗓子发出哎哟一声哀嚎半跪到地上。
巴黎快步追上卫眠,地上粗糙的砂砾硌得她脚上满是红痕。巴黎干脆把鞋子一扔,两手伸直,拦在卫眠面前。表情严肃认真,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卫眠。语调里透出委屈,“卫眠,我叫你呢,干嘛不理我。”
不等卫眠回答,巴黎已经满脸不悦地开口道,“还有啊,卫眠,你这人真是的,看见女生被劫色,作为男生不是应该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吗,再不济也该打110报个警。你倒好,看见我转身就走,是不是我不叫你,你就直接装作没看见了!就是因为缺少见义勇为的人,社会才这么多败类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