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灭口,发现了这些女人,再从她们口中知道些隐密事。
装满财物的库房中也有不少是赃物,也是没有办法销赃暂时存放过来的,就算是那普元和尚的亲信徒弟,看到大批的公人赶过来,再看到满地的尸首,也知道大势已去,有人已经要招供求个活命了。
库房中的不少没有办法销赃的财物,是要直接走海路卖到外洋去,这和倭寇以及各处的海盗都有脱不开的关系,更不要说在寺庙后的树林中埋着许多尸首,这其中又是牵扯到这样那样的案子。
钦差来到常州,上岸之后就灭掉了一个贼窝,许多大案都是告破,常州府城这边的普通百姓对这普元寺印象还是不错,可听到这寺庙中那么多骇人听闻的勾当,立场立刻是转了过来,开始称颂王通的英明。
有人证、有物证、有口供,这案子已经是个铁案,不会有什么反复,王通也是回转船上,原本准备应酬下就走,现在倒是要住一晚,等当地的衙门将案件下了文书才走,不然的话,案情变化,官府改口,反倒会成了诬陷自己的借口。
回到船上之后,王通没有喊那个卢若梅来问话,只是安排人在岸上叫了轿子,抬着那卢若梅,然后安排几名亲兵跟着,去普元寺那边走了一圈。
说什么都是无用,看到那普元和尚的首级,和那些和尚的尸首,一切的不放心都是烟消云散,回到船上之后,不用王通这边说话,那卢若梅自己先是求见。
“钦差大老爷,小民的母亲还在苏州府,还请大老爷开恩,到了苏州的时候,将小民的老母接上船来。”
听到这个恳求,王通迟疑了下,脸色肃然的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有些话不该对你说的太直接,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般,他们能在河边堵住你,难道不会追查到你家里去,你母亲那边凶多吉少。”
所谓凶多吉少,基本上就没什么好事了,跪在地上的卢若梅自然明白,她瘦削的身躯在那里摇晃几下,眼看就有点支撑不住的意思。
王通眉头皱了皱,女孩子就是这般不好,身体太弱,刚要招呼人进来,那卢若梅却稳住了身体,神色坚决的说道:
“家母的心思也是告状,还我卢家一个公道,家母就算遭遇不测,知道小民做的这些,她在天之灵也会安心。”
或许是这卢若梅女扮男装的时间太久了,自称一直是“小民”,女孩子的这等果决倒是让王通很是欣赏,在那里沉声说道:
“说说你为何要状告徐家,本官来松江,就是奉旨查办的。”
卢若梅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她才不到两岁,卢若梅的父亲是松江知府衙门的一名小吏,掌管文书清册,小吏无功名,如果不是当地的大户人家,赋税什么的也是个负担。
卢家既然在衙门中做吏员,也有不少的田产,为了省些税赋就将田产投献在徐家名下,开始时候是按照规矩来的,可等到徐阶返乡之后,徐家却翻脸不认帐,将这些田产都是归到了自家。
地方上自然群情汹涌,可徐家势大,谁也闹不起来,这时海瑞来到了江南,开始查办,告状的人自然繁多,徐家无奈也是向外吐出侵吞的田产,有些人家连个像样的凭证都拿不出来,可这卢家却有官府的鱼鳞清册作为凭证,不光给自己拿回,还帮了许多人。
当时这是大快人心的仗义举动,可海瑞很快就是倒台,徐家又是重来,而且更加嚣张,直接说从前那些被侵占的田地本就是徐家的,因为投献也要做个文书的,这卢家又有鱼鳞清册的凭证,又有文书,自然就成了徐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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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五十二
卢若梅捧着的那个油布包袱中,有几张土地清册的帐页,有自家土地的地契,所谓鱼鳞册王通早有耳闻,不过此次却是第一次见。
帐页颇大,那种挂在正堂上的横幅书画裁剪一半差不多就是这个大小,上面写着某户人家的田产多大,从何处到何处,有立下的界碑为证云云,王通拿在手中感觉纸张很厚,但并不结实,已经有个腐坏的迹象。
这个帐页的边缘则已经有些烂的痕迹,王通又拿过地契来看,他和文书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不过这地契应该是真的。
王通在那里仔细看着,却想起了从前一个传闻,随意的开口问道:
“听闻衙门里的吏员会对这账册做手脚,不知道是怎么个做法?”
屋中站着的柳三郎等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武人出身,怎么知道这个,倒是跪在那里的卢若梅迟疑了迟疑,开口说道:
“钦差大老爷,小民知道些,这田地耕种,翻地平整每年都要做的,难免会让分界变动,又有田地买卖,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划界,划界的时候,衙门中办这事的人就会用厚草纸来充当帐页,然后刷上厚厚的浆糊,这样帐页过不几年就会腐坏,没了凭证,自然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
“这些吏员能做什么?”
“大老爷,这些吏员都是当地豪门安插在衙门中的,他们这般做,自然是给了主家上下其手的机会。”
王通摇头笑了笑,把这个证据丢在了一边,在那里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卢若梅,你手上这些东西做不得证据。”
这话一说,那卢若梅顿时急了,膝行几步,急切的上前说道:
“大老爷,这白纸黑字的凭证,和现在这徐家占地一比,如何做不得证据。”
“这白纸黑字的凭证,找个熟手随意就能做出来,比你这个更像是证据,实在是容易。”
听王通这么回答,卢若梅脸色煞白,眼圈立刻是红了,在那里连续磕了几个头,嘶声说道:
“大老爷,为了小民手上的东西,徐家的贼人都派人过来杀人,难道大人不信小民这些东西是真的,小民……”
越说越是激动,王通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摇头说道:
“本官方才对你说的,就是徐家辩驳的话,你可有什么能反驳的吗?”
卢若梅算是聪明人,王通这句淡淡的话一下子让她哑口无言,在那里愣了愣,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那边,方才还亮晶晶的双眼变得黯淡无神,好像是整个人的精气神突然间被抽了个干净。
从苏州府那边到了常州府,在岸上被人发现,算是九死一生的到了钦差的船上,这个钦差也有为她做主的意思,却没想到将证据拿出来之后,被钦差说为无用,而且钦差的说法并不是推诿应付,说的的确有道理。
想想这一路上的凶险,想想这些年母女的苦守,就在这一刻变成了泡影,什么都不是了,此时的卢若梅感觉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在那里瘫在地上。
看着地上的女孩,王通叹了口气,转头对史七说道:
“去翟姑娘那边叫两个丫鬟过来,扶她去休息吧!”
不多时,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将已经木然的卢若梅搀扶了下去,这女孩一出门,边上的陈大河上前低声问道:
“侯爷,这件事不管了。”
卢若梅方才陈述自家的事情,父亲被杀,叔伯被杀,她和母亲当时在母亲的娘家逃过一劫,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能隐姓埋名逃走,许多逃走的人也和他们家保持着联络,这些年也去各处告状,可根本无人受理,而且告状之后,往往就是被人找上,性命无存,这些年卢若梅母女二人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
这等事听起来的确是可怜,王通的亲卫们除却史七、吴二这类人之外,陈大河等人年少,心中还有热血正义,本以为王通会给她们做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有这么一问。
“这个证据能做什么,地方和朝廷,会为一个年少女子的一面之词,这些找个裱糊店就能造出来的文书凭证来找徐家的麻烦,你仔细想想,不要站在卢若梅那边,你若是审理此案的官员,你会如何做?”
陈大河也是心思灵活之人,被王通这么一说,沉思了会,脸上也是露出无奈的神色,在那里摇了摇头。
王通端起身旁茶几的茶碗,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缓声说道:
“其实这等大家吞并田地并不是错处,但吃了这么多还不用缴税,这就是国家大害了。”
中午停靠,中午杀和尚,有普元寺的大笔好处在,常州府和武进县两个衙门的办事效率极大的提高。
尽管地方豪族大户和这普元和尚多有往来,王通这么杀了他,众人心中自有怨言,但比起普元寺这块肥肉,怨言算个什么,交情算个什么,尽快处置成铁案,大家分了才是要紧事,官府用心,地方上豪族也是帮忙,常州官府办事效率在这一刻极高,在天黑的时候,已经有案卷文书什么的送到了王通的座船上。
“白银五千两,还有三盒精致的珠宝首饰,都已经放在了船上,这些账册这次抄捡赃物的清单,还请钦差大人查阅。”
罗知府说这个的时候,脸上满是喜意,王通说过不要财物,但地方上若不给,那就太不懂做事了,送给王通这些绝对可以称得上丰厚,但罗知府这一干人捞的绝对不会少,大家发财何乐而不为。
“普元寺下面的田地这个,等大人从松江返程的时候,这边会(炫书:.)整理一份田产名目给大人。”
王通点点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随意看了看清单,开口说道:
“抓来的那些和尚审问了没有?”
被王通这么一问,那罗知府立刻有些尴尬,大家下午都是忙着发财,谁还顾得上审问僧人,反正那么多罪名都已经坐实,不可能翻案了。
王通自然明白这一干人的心思,他只是笑了笑,开口说道:
“罗知府和府中各位今晚辛苦些,连夜提审,问出口供,让他们在口供上画押,办成铁案,若是人手不足,本官这边也可以派人过去帮忙。”
既然王通不怪罪,只是提了新要求,这个要求也不是那么过分,还要派人帮忙,左右没说分更多的钱财,罗知府这边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连忙站起惶恐的说道:
“钦差大人这般勤谨用事,让下官真是觉得惭愧无地,下官今夜就回去拷问提审,一定问出口供来,给大人个交待。”
王通笑着点点头,还起身将罗知府送到了船头,这又让罗知府受宠若惊,王通回来之后,直接点了柳三郎和史七两个人的名字,直截了当的交待说道:
“普元寺和徐家定有勾结,口供上一定要提到。”
跟着王通船队的马队,在常州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立刻有人快马向松江府去报信,第二日清早王通的船队启程,那边的快马已经要进入松江府境内,王通自然不知道这个,但他在船头上左右看,却发现岸边的马队数量比昨日少了很多。
一夜审讯,被抓的普元寺和尚那边真是吐出不少口供来,常州府衙役们和这些和尚多有往来,而且知道这些人是亡命徒和江洋大盗,不敢动手拷问。
不过有了柳三郎和史七在,他们二人可不会在乎这个,衙门大堂上“自杀了”十几个和尚之后,其他人就知无不言了。
掳掠本地殷实富户的子弟,勒索钱财;谋害外地不知普元寺底细的客商,谋财害命;劫掠外府和水路上有姿色的妇女等等罪状都是招供,其中也提到了受徐家驱使,在外面抓人杀人的案子。
但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普元和尚和三个普元的徒弟布置,下面的人并没有直接经手,普元和两个徒弟昨日被杀,剩下一个徒弟问出口供之后,也不敢让他留在常州府衙门中,直接带回了船上。
普元的徒弟也是江洋大盗,自以为活的够本,生死看得开了,不过见到柳三郎和史七的手段,才知道自己还没看开,倒是知无不言,不过徐家做事这点谨慎还有的,普元这位徒弟能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太多。
士绅勾结匪盗,并且用这些人杀人越货,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自南京南下后,这一路上看到了江南士绅的种种手段,王通还是慎重起来。
自武进出发,天没黑的时候就到了无锡,船家过来询问,要不要岔路去看看太湖,走水路方便的很,北人第一次南来,照例要看看广阔太湖,王通对这个兴趣却是不大,也就直接在无锡这边停船安顿。
松江府徐家上下都是战战兢兢,本来正在和名士谈诗的徐璠徐老爷得了外面的消息后,突然焦躁起来,一个丫鬟打碎了个茶碗,直接被他下令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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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五十三
船在运河上航行,过了高桥镇就是无锡,接下来差不多一天一夜的路程都是在太湖的边缘行进。
到无锡的时候还没天黑,无锡的地方官和士绅也要来迎接钦差,王通自然懒得理会,直接把上船的官差打发走了,王通不下船,地方上少了接待的麻烦,也不会为难。
安排无锡那边补充了点食品和药品,也就没什么交道,药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