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〇〇五(1 / 1)

“说一说早上厨房到底怎么了?”程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语气不善地问道。

“回老爷、二夫人。”王婶用围裙蹭着手上沾着的一块油渍,“今天早上一直是巧莲熬药,等药快要煎好的时候阿四到厨房说大黄生病了,巧莲就急忙忙地跑出去了。之后奴婢刚走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事儿。”

巧莲一听王婶的话竟然是对自己不利的,连忙接着问道:“那你跟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可发现了什么不妥?”

“奴婢不曾发现。”

程昱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证人?来人……”

话未说完,巧莲早已激动得冲过去抓住了王婶的肩,面带恳求地说:“你再仔细想想!”

巧莲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她不过是凑巧发现了程熙月的小动作就想跟二夫人她们告一状,为了有个见证人还请了老爷。程熙月毕竟是小姐,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自从昨晚二夫人醒来不见自己,便不似以前那般重视自己,居然让自己去做熬药这种平日里都是怜儿做的活。她去告状不是为了别的,只不过想让二夫人重新信任重视自己,还能让少爷觉得自己全心全意为了二夫人,以便得到他的青睐。然而,事到如今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如果她不把程熙月扳倒,那么她自己就没了什么出路。

然而,王婶后边的话,才真正让巧莲绝望。

王婶在巧莲的摇晃下,思索了半晌,忽然恍然道:“哦,奴婢想起来,小姐刚去的时候巧莲还曾出言不逊。”

“说了什么?”程昱的脸色变幻莫测,不过,显然心情只会更糟糕。而二夫人此时在床上,想要帮忙却也不敢说什么。

“小姐大清早去厨房告诉奴婢二夫人嘴苦想喝粥,巧莲说小姐太懂得‘知恩图报’,昨晚陪伴二夫人一晚上。”说到这,王婶顿了顿,悄悄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才接着说道:“还说……如果让别人看了去恐怕以为小姐是二夫人所生。”

巧莲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了别的,不由得钳住了王婶的胳膊,面红耳赤的分辨,“你胡说!”

素来不计较的王婶听了巧莲这话,顿时面上带了几分怒意,生平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说谎,于是拔高了音量,“我王婶在程府三十多年,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难道为了顺应你的意思就要冤枉小姐不成?!”话音未落,王婶用力甩开了巧莲钳住自己的手掌。

一个簇新的荷包从巧莲的袖子掉下,落在了地上。

刚刚还乱成一团的东厢房,随着这荷包的落地,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地面。

程昱身边的管家陈叔见情形,连忙将荷包捡了起来,递给了程昱。荷包里面只有一个被揉成一团的麻纸,布料普通,程府随处可见,针脚略有些粗,想必是赶制的。只不过麻纸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粉末。程昱一言不发地盯着巧莲看,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大夫。

刚刚还傻愣着的巧莲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全然没了方才在王婶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这个荷包不是奴婢的!奴婢也是头回见!”

“老爷,你可千万别动气。”二夫人连忙劝说道。

程熙年见程昱的面色确实不好,便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父亲,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得,更何况现在也只是怀疑,先喝杯茶消消气。”

程昱接过茶盏,关节也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然气得不轻。

就在这时,程熙月走了进来,身后的素心端着一晚新熬好的药汁。而此时,巧莲只是恶狠狠地看着程熙月,却也不敢有所举动。

程熙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如平时一般有些怯懦地说:“今天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是熙月引起的,刚刚又在大家面前失态了,丢了爹爹的脸面,还望爹爹和二夫人原谅熙月。”

“好孩子,这跟你没关系,尽管放宽心,爹替你做主。”程昱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点。

“谢谢爹爹。”程熙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抽泣,没想到程昱的一句宽慰竟然让她红了眼眶。说罢,她从素心端着的雕花木盘上接过瓷碗,“今日闹了一早上,二夫人的药还没有服,刚刚素心又煎了一副药,请二夫人服下。”

二夫人扫了一眼药碗,便垂下了目光。程熙月见二夫人如此,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于是,她带着几分担忧,端着碗走到了大夫身前,“熙月已经洗好药罐子,重新熬了药,熙月粗笨,看不出药材是否被人动过手脚,还请大夫给细看看。”

二夫人见银针并未变色,倒也放心了,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熙月也算是个老实孩子,自己居然错怪了她的一番孝心。

“让熙月服侍二夫人服药吧。”程熙月又将雕花木盘上的瓷勺拿了起来,搅了搅药汁,舀起一匙,轻轻吹了吹,送到了二夫人唇边。

这更让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忙让怜儿接过药碗,“这些活让怜儿做便好,其余的二娘自会为你做主。”

“熙月谢过二夫人。”

二夫人服了药,素心从怜儿处接过了空药碗。程熙月又让素心将碗送下去,然后找一些时令的新鲜水果送来。

程熙年见此情景,生怕妹妹认为,母亲不让熙月喂药是因为不信任她,忙打趣道:“月儿如此孝顺倒是让人觉得我这个儿子像是抱来的了。”

“程老爷,二夫人,这荷包里的药粉正是之前被下在药罐中的□□。而且这次老夫也发现了端倪,这药粉恐怕是夹竹桃的叶子碾磨而成。”大夫指了指院子里的那颗树,“那棵便是了。”

“奴婢冤枉!”巧莲磕着头大喊,说罢恶狠狠地盯着程熙月,“你陷害我!”

“巧莲,你、你怎么还血口喷人?”程熙月既委屈又气愤,一张脸早已气得惨白,“你在药中下毒在先,如今被揭穿了还反诬陷是我做的……”

话音未落,只见刚刚还有些精神的二夫人此时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程昱一惊,“快去看看二夫人怎么了。”

而程熙年和程熙月也连忙跑到了二夫人床前,眼见二夫人竟然双目紧闭,嘴唇微微泛白。

大夫把了一会儿脉,沉思片刻道:“二夫人中了毒,想必跟夹竹桃有些关系,不过份量不重,倒也不能致命。”

“不知大夫可有良方?”程熙年立刻问道,虽然在刚刚母亲晕倒时便想到可能是中毒,但是经大夫确认是中毒后,心内又是一紧。

“并无大碍,好好调理按时服药,不出半月便也就好了。”不多时,大夫写完了药方,看了一眼巧莲,犹豫了一下,转身将方子交给了站在床边的程熙月,“仍旧是三碗水煎至一碗水,一日三次,按时服药,平日里的饮食也要多加注意,应以清淡的为主。”

“只是……这毒是何时下的,不知大夫可有眉目。”程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更多的是气愤。

大夫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个恐怕还要细细查问。不知二夫人今早都用了什么?”

怜儿仔细想了一下,“今日早上二夫人刚醒,小姐和奴婢便伺候二夫人洗漱,也没有吃什么。直到早饭才吃了一碗白粥,几口小菜。别的便没了。”

“那想必是问题出在了粥上边,不知今天这粥是谁端给二夫人的。”

“不关奴婢的事!”怜儿马上跪在了地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程熙月也跟着替怜儿求情,“父亲,确实与怜儿无关,熙月原本打算自己伺候二夫人吃早饭,但是因为一晚上没睡觉,头有些疼,就让怜儿端了早饭。”

“本应是你端早饭……”程昱听了女儿的话,沉吟了一会,忽然将茶盏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巧莲,你居然如此狠毒。先在早饭里下毒企图冤枉小姐,见没有得逞,又在药里下毒再次栽赃!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毒害主子,白白罔顾了二夫人对你的主仆情谊!”

“奴婢冤枉啊!奴婢自幼跟在二夫人身边,又怎么会害她呢?”巧莲跪在地上,说着说着竟然啜泣起来,“二夫人前几日才许诺,待少爷高中就让我给少爷做侍妾,对我更是多家照拂。如果没有二夫人,奴婢又怎么会有今天我又怎么会想要害死二夫人?!”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程熙年这才开口,“你对母亲的心,我是知道的,但是你却想害月儿。平日里,你便看月儿不顺眼,如今月儿得了母亲的信任,抢了你的风光,你又如何容得了她?你敢保证,你平日里对月儿没有半分的怨恨?”

巧莲听了程熙年的最后一句话,竟闭了嘴,半晌没有声音。

“不必再多费唇舌,就算她不承认,她也是嫌疑最大的。如此奸诈狠毒的家仆,如何留得?陈叔,请家法!”程昱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但是内容却任谁都不由得一惊。

“老爷饶命啊!看在二夫人的面子上,求老爷饶奴婢一命!”巧莲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扑倒在地,拼命的磕着头,一下下砸在地上砰砰有声,仿佛磕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没几下,巧莲的额头就渗出了鲜血。

程熙月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她终究不想置巧莲于死地。于是,她上前一步道:“父亲切莫生气,相信巧莲姐姐也是一时糊涂。认谁都可能犯错,好在二夫人中毒不深,可见巧莲姐姐并非想要她的性命。说到底,巧莲姐姐终归是二夫人娘家送来的人,自小就长在二夫人身边。如今二夫人中毒昏迷,若就这样处置了巧莲姐姐,传了出去,恐怕二夫人脸上也没光。还请爹爹三思。”

“父亲勿要动气,巧莲终究是个下人,还是等母亲醒来再由她定夺吧。”程熙年抬眼,见父亲的神色略有缓和,想来是听进去了,便吩咐阿四,“将巧莲关到柴房去,派两个人看着。”

“也罢,看在你娘的份上,就先将她关到柴房吧!”程昱阴沉着脸,说罢,阔袖一甩便起身出了门。

巧莲对着程昱的背影磕了个头,声音也微微有些发抖,“谢谢老爷饶命之恩!谢谢老爷饶命之恩!”

阿四带了几个下人将巧莲胡乱捆了便丢进了柴房。

程熙年见喧闹了半天的东厢终于安静了,这才长吁了口气,拍了拍一旁妹妹的肩膀,“今天到底是委屈你了。只是,如今母亲一病,你定亲的事……”

“哥哥不必为我费心了,今日一遭我便明白,嫁给严老爷也不失为一条出路。”程熙月垂下头,声音也有几分哽咽,“月儿是庶出,嫁给其他人,最多也为人妾室,一生恐怕都要受今日这样的委屈,连一个丫鬟……”说到这,程熙月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用袖口拭去了眼角的泪痕,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便走出了东厢。

程熙年听妹妹这样说,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长叹了口气,看着程熙月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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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程熙月回到了西厢,打发走了身旁的丫鬟,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她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程熙月见周围也没了什么人,便点了灯,脱下了鞋子,将鞋里面的厚厚的鞋垫拿开。左脚的鞋里面赫然还有一个黄色的纸包,而右边的则只剩下一张带着一些细碎粉末的麻纸。

程熙月将纸包和纸片都拿了出来,拿掉蜡烛外的灯罩,将粉末倒在了夜壶里,再将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直到那两张不大的黄色麻纸一点点燃尽,她悬了一天的心才算落下了地。

从故意引诱巧莲抢走笋丝,到下在药里的夹竹桃树叶,她都无心想要害了二夫人的性命。每一步都是险棋,然而程熙月穿越以来,一直被二夫人和巧莲摆弄,毫无自我,隐忍不过是为了生存。然而,作为棋子嫁给严老爷,却是让她一生都了无希望,她必须要反抗。而除了逃跑,那么就只剩一条路就是——进宫。

程熙月明白,虽然不嫁给严老爷只能为人妾室,但是如果有机会见了宫中的婕妤表姐,能够有幸求得她指一门亲事,做任意一家王孙公子的侧室也不会被人慢待了,更是要强过做老头子的填房。

如果不是程熙年无意中透露的消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还有进宫的机会,而进宫现在也是程熙月唯一的出路,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

羊肉竹笋这两样吃了会中毒在现代也不过是常识,她赌巧莲和二夫人不知道,却也胜了。为了让二夫人起不来床,又想到了用夹竹桃的树叶,为了掌握好剂量,又将夹竹桃的树叶包在肉丸子里喂了大黄。

可是,今天早上,程熙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下毒的时候被巧莲发现。如果不是她低头看见了地上突然多出的人影,恐怕她今天便真的被巧莲捉个现行。把包药粉的麻纸和荷包一并趁乱塞进巧莲的袖子里,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到后来的装委屈装无辜,也不过是利用了父亲和哥哥对自己的信任。所幸程熙月为防万一在鞋垫下藏了两包夹竹桃树叶粉做备用,才能在第一次失败之后将药粉抹在了瓷勺上,躲过了大夫的验毒,又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这一步步看似顺利,其实只有程熙月自己知道,稍有差池,她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嫁给严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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