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仍旧有人不满意。
“可是,东方安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这一声,把刚刚平息的躁动又激了起来。
傅忘川的脸色很不好看。“林掌门,你的意思?”
“万花宫的连少宫主可是在你们的锁孽塔被折磨而死,冤有头债有主,请问傅大长老,是不是也应该让东方安尝一尝这锁孽塔刑法?!”
衡山的林掌门那双皱巴巴的狐狸眼里,怎么看怎么有几分恶毒。
可自古恶人多附和。百来门派的人,有相当一部分站在了他的那边,激情亢奋要惩治武林败类。
“我不去锁孽塔。”
带着笑意的声音。
亢奋的人群简直气极而笑,难不成,她真当武林秩序是儿戏不成?她说怎样就怎样?
不过,台上的傅忘川似乎松了口气。可下一刻,鄙安就说了一句几乎让他直接冲下来的话。
“好吧,只要你们能让我先站起来,我就去那里头溜一圈儿,诸位可满意?雪太冷,我的腿跪麻了。”
她笑的两眼弯弯,半点体力不支的模样都没有。因为笑的太厉害,轻薄的纱衣从肩上滑下来,半边肩膀未着寸缕的暴露在空气中,连连抽动。
如此不知检点的行径,愈发激昂了武林正道们的愤怒。
“东方安不入锁孽塔,简直天理难……!”
“放肆!”
这次开口的竟是傅忘川,连鄙安也有些差异。
许是风太大的缘故,吹的他的头发四处乱飞,面容也有些不真实。他站起来,定定在所有人面前立着。
身姿飘逸,却忽然间竟让人萌生一种不动如山的错觉。
“东方安乃我九重塔之主,所犯罪业已由我九重塔承担,盟约既已定下,诸位想反悔不成?!”
众人自知理亏,带头闹事的人也没了动静。僵持半晌,忏衍终是看不过去,双手合十行了和佛门惯用礼节。
“阿弥陀佛,东方施主已认错,老衲相信风月堂主和花嫆二宫主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既如此,老衲便先行一步下塔了。”
“方丈慢走。来人,送方丈下山!”
当事人都撤了,旁人纵使不甘,也不得不消停下来。尴尬打个招呼,带着本门弟子打道回府。
偌大的塔林顿时空荡了不少。
鄙安改跪在地上,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半边衣裳下滑,脊背挺得笔直,膝盖陷在雪中,浓妆艳抹的脸上笑容不改。
傅忘川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咬了咬牙甩袖离开。
其实,鄙安是很想站起来的,尤其想跑过去看看,一贯比冰碴子还冷几分的大长老,生起气来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
只是,身体好似不大听使唤了。于是,她这荒唐的想法只好作罢。
一只手忽而出现在视线里,手指虽然同样优美,却多了几分薄茧。
显然不是她家大长老的手。
鄙安没去碰那只手,反而抬起头来对着手的主人灿烂一笑:“我的手没有知觉了,拉不了手。护法大人,你要抱我起来么?”
偏着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不重,真的,穿的也不多,不胖。”
鄙安当然不胖,而且很瘦。而且只要长了眼珠子的人都能看见,她只穿了一层纱衣,还是半透明的极轻薄那种。
身前的人忽然叹了口气,下一刻鄙安只觉身子一轻,就已经落入护法大人的怀里。
鄙安颤了一下,大概是冻的太久的身体对温度很敏感,情不自禁往里缩了缩。
“属下逾越了,抱歉。”护法大人拆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而后才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
“是傅忘川叫你来的?”
“是。”
“他自己怎么不来抱我?”
“大长老很忙,要先处理公务。”
“可是我觉得他是不想见我。”
“主上多想了。”
“……我累了,不说了。”
寝殿的暖炉烧的很旺,鄙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床边放着一身干净的丝衣,想必是早就准备好的。
护法想了想,终是没有去动,吩咐屋里的侍女给鄙安换了衣裳,转身去了外间。
一声轻微的推门声,看清进来的人,护法怔了一下,随即起身行礼。
“大长老。”
“嗯。”
“主上已经睡了。”
“嗯。”
“长老?”
“怎么了?”
护法拿起旁边的披风,轻声:“主上在里边,属下先退下了。”
“等等。”傅忘川停下往内殿走的步子,回过头来道:“你的工作我已经交给了召光,这两天,你先呆在这里吧。”
“……是。”
……
“扶桑,你看这是什么?”
“啊,是绿水坊的胭脂!”
“喜欢?”
“嗯!”
小戏伶爱不释手的托着散发淡淡香气的妆盒,一只大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舒服的令她眯起眼睛。
把身体往那个温暖的怀里一缩,她扬起头,瞪着那张漂亮到不像话的脸,笑的两眼弯弯:“扶桑之后要成为和瑾哥哥一样的名角儿!”
“好,那扶桑要快些长大。”
……
优雅的指尖一寸寸抚过大红戏袍,金属衣扣“吧嗒”一声打开,随即戏袍落地。
容貌绝艳的青年公子伸手揽过她,眼神悲戚温柔:“扶桑,除了这个,我再也没有什么能给你了。”
男子细腻的肌肤宛如上好丝缎,散发着温热和淡淡朱瑾花的气息。
他吻她,蜻蜓点水,却又浅尝辄止。最后,替她穿好雪白绣着金梨花纹样的衣裳,微笑:“去吧,我会回到我们的家里,等我的扶桑回来。”
……
男人手中的花壶砰然落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巷口尽头遍体鳞伤的人。
“……珠瑾哥哥。”
拥抱的力道扯的她身上伤口火辣辣的疼,最后她扑到他的怀里大哭。
哭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我再也不要回去。”
他还是一贯温柔的搂紧怀里的人,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笑容哀伤:“只要扶桑开心,瑾哥哥是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
“这样的脸蛋儿和身段儿,连女人见了都自愧不如,却不知,在床上是否也能如此销魂,呵呵呵……”
尖锐的撕裂声穿刺耳膜,破碎的布条洋洋洒洒,一片片落在她面前,鲜红刺目。
她跪在地上,眼泪从决堤到干涸,像极了远处床上流淌而下的液体,红白的色泽,渐渐停止流动。
葱葱郁郁的树林间,珠瑾的脸色苍白又死寂,抬起仅剩的一条胳膊摸摸她的脸,温柔的笑:“扶桑,不要哭……”
……“他已经死了。回去吧,少主。”林中的阳光如星芒,照在来人银白的衣裳上,熠熠生辉。傅忘川的声音一如往昔般冷漠,重复着同一句话——
“少主,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