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校尉也是明白人,晓得自家若是和魏国公府的人对上,倘或留下一个两个侍卫的活口或者尸身来,便是洗不脱的罪证,便是有建康大长公主在,大约也只能保下宋辽一个来,而头一个要去死上一死的便是他了。是以在定下声东击西,以伏击岑氏灵柩为诱饵,调开蒋存智为主,好袭击车队一计时,就寻上了古进宝。
古进宝手上有人呢,这是其一,且他们都是本地的孤儿,就是死上几个叫蒋存智他们得着尸首去也不打紧。既然是孤儿,只要古进宝不出面领,他们的身份就无从查证,更查不到建康大长公主府和定南候府头上。
恰好古进宝也一心冀望着攀上建康大长公主与定南候的势力,便是蔡老板与州府里再有联络,府君能比得上当今圣上嫡亲的姑母,嫡亲的表侄吗?他肯为着个商人赔上自家名声前程吗?是以当和校尉要借用他手下打个伏击时,古进宝一口应了下来。只和校尉也狡猾,虽然用着古进宝,事前却是不将他引荐与宋辽,所以古进宝这回得手之后,先来见的却是和校尉。
和校尉原本是叫古进宝对着第三辆马车乱射一通即刻,不需上前查看,伤没伤着人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别找错了,世子要的是这家的三娘。不想古进宝竟然还能将人掳回来,如此一来倒是不好了局了。宋辽当时说得虽然是射死也无妨,可谁知道这会子是什么心思呢?是以先到帐外,第一眼先把颤巍巍站在帐前的“三娘”瞧了遍。
要说蒋茉也实是美人,便是遭了劫难,发乱钗横,脸上又是泪痕满布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和校尉看着也有些不忍,把手点一点两边校尉,道是:“看好了。”说完,抬脚来见宋辽。
宋辽正在营中自己与自己对弈,白棋才关了黑棋一角,就听着帐外脚步匆匆,又有和校尉的声音道是:“标下有要事回禀。”宋辽将手上一把黑棋掷回棋盒,“进来。”话音未落,就看着门帘大开,和校尉迈步进来。
和校尉进帐,先将周围一看,见都是宋辽亲卫,这才往前几步,凑在宋辽耳边将古进宝把蒋氏三娘劫了回来的话说了。
宋辽听说,脸色当即沉了,低声喝道:“你要害我吗!若是只是人伤了,或是没了,蒋存智也不过寻一寻,让本城县令给个交代也就罢了,他要赶着回乡呢!可一个小娘子落在劫财的匪人手里,魏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岂有不找回来的道理!”
和校尉想一想,又低声说,“世子说得是。左近有一条河,小娘子再是将门千金,遇着这样的变故,慌不择路,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失足落水也是有的。您看呢?”
宋辽刚想说个好字,忽然心头一动,又问:“人在哪里?”
和校尉轻声道:“在标下帐前。”
宋辽抬脚往前,几步走到帐帘前,自有亲卫替他挑开帘子,宋辽往前走几步,原想看一眼也就依着和校尉的主意去做,待得蒋存智他们从水里捞起三娘的尸身,至多严令知县知府追查,他们也能从容脱身再往前去。偏偏他出来的时候,蒋茉正低了头拭泪,她天生的削肩柳腰,又因为正当嫡母丧事,一身的缟素,立在风口里,颤巍巍,娇怯怯,就是宋辽这样心冷意狠的,也不仅心上一软,道是:便是说上几句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活着出我的大营么?因与和校尉说:“将她带来见我。”说完转身回帐。
和校尉也不意宋辽会出此言,楞了一愣才应了声是,亲自过去招呼蒋茉,口口声声唤着三娘,倒是他家郎君请她过去说话。
蒋茉将将被掳时,晓得自家是受蒋苓连累,心上深恨,可站了这一会儿,将身边那些粗汉拿**裸的眼光看着,心上已由恨转为了怕,再想到她阿姨曾说过赵阿姨的来历,若不是国公到的巧,大约早成了军汉们的玩物,由人及己,正吓得瑟瑟发抖时,听眼前首领模样的人说他家郎君要见她,态度倒还和气,便是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声答应,立刻跟了过来。
要说宋辽虽然生了忌刻心肠,可一张面皮还颇能骗人,尤其他见着蒋茉时还笑了笑,笑得蒋茉几乎站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当日宋辽看见蒋茉,是隔着细竹帘子的,只能隐约看见面目轮廓,并不能看清面容,这回人立在跟前,倒好说一句有月貌花容,怪道镇国公家三郎一心想她。
宋辽咳了声,放和气了态度,“三娘么?”
蒋茉待要说一声不是,可抬头看见宋辽面孔,一个不字似千斤一般坠在舌尖,只是吐不出来,只能嘤嘤啼哭,又含含糊糊地说:“我是魏国公府的小娘子,还请恩人将我送回去,家兄必有厚报。”
她说的兄长是魏国公世子蒋存智,宋辽当然明白,可他偏偏就想起了与他有“夺妻之恨”的蒋存孝,因此轻轻笑两声,“三娘,你兄长与我有仇呢。”
可蒋茉哪里知道,被这句吓得不敢再哭,长大了泪眼来看宋辽,因怕宋辽要来个“连坐”,将对蒋存智的仇怨怪到她头上,神色里颇带了几分求肯,就是铁石心肠看着她这副模样也要不忍。可偏偏他是宋辽,偏偏宋辽生了一副漆黑的心肝,因此一点怜悯也没有,反而更是恶意,心道,“岑氏不是宁可死了也不肯把女儿给我吗?她的好儿子不是哄了董氏去吗?我便在此地取了蒋氏三娘,也算她为她阿娘阿兄赎了些罪衍,倒是便宜她日后好做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