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看着刘生这样认真的情态，不好再说什么了，也放弃了一定的坚持，看起来愿意听从大多数人的看法。
“肖然，对于飞船的这件事，参与的人数根本不需要太多。人多了反而会乱套。就组织几个人，这样最好，对工作的进度也影响不大。”刘生紧接着便微微转过头去，面向肖然，眼神里除了一种异常有生机的光芒，再也看不见其他。
“还没头绪，让我想一想。”肖然的眼眸里，复杂的情感交织然后溃灭，右手手指始终在自己的膝头上敲打，然后便许久沉默。
王姓兄弟感觉很是尴尬和不自在，不敢发言，就略有呆板生硬地站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
葛叔大大地喝了口挂在自己腰间的水囊里的水，看起来很愿意最后遵循肖然的决定。
而莫老先生，闭着眼，从刚才蛮久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话了。就在此时，他忽然张开了深邃清澈如涌流般的眼睛，嘴唇微动，神色泰然。
肖然把目光放在了老先生的身上，显然他希望由老先生来作出最后的决定。
因为老先生的阅历和智慧是公认的。
莫老先生的话点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
“那么，我就先说几句吧。”
“葛云飞……这么多年来，你有气度，而且忠恳。”
葛叔看向老先生，作出了一副尊敬地倾听的样子。
葛云飞，肖然口中的葛叔，如今已经五十有余了，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还是他三十出头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细说过他曾经的经历，但日常的只言片语中依旧能够模糊地去知道葛云飞过去的样子。
葛云飞以前是地球上的一个偏远军区的军人，本来也是有家庭的。可就算成立了世界政府，这个社会还是很难从曾经发生过的一场叫做“大灾难”的祸乱疮痍中走出来的，当时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全管辖。
甚至于不区分国家的概念，很多人只要拥有了一定的武装力量，便会以此建立自己的范围与势力，征收利益。就是在这样一个混乱的背景下，偏远的军区根本无法听已经丧失了控制力的世界政府管理，被一个接着一个势力冲击然后被最后彻底击垮。
后来，葛云飞作为幸存者，却被那些势力抓去，再回到政府的手上的时候，自己却变成了一个没有身份的游民，被送往月球，被送往这里，为生存做永无止境的这些工作。他那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政府早就已经抛弃了他。
大概不会有太多人能够了解葛云飞背后的悲凉与寂寥吧。
“郭清……你和看上去不一样，做事很细心。”
郭清靠着门，神情没有变化，淡淡地皱着眉头。
郭清年龄和葛云飞相差无几，但他和葛云飞不同，他曾经在这里大肆地宣告过自己以前的“丰功伟绩”，甚至还用武力迫协强收小弟，为非作歹。虽然身处一个荒凉的地方，但痞性不改。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他总归还是顺从于莫老先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改了脾气，同时却也因为时间的流逝，看过太多绝望，变成了一个与他曾经以及外表看上去差别很大的一个人，只是有时发发自己的旧脾气。
就像郭清刚来这里曾做的那样，他还年轻的时候便是小城市里的一个街头混混们的老大。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当时世道本就乱，他除了这样做，也再找不到能够生存的其他方式了。
从第一次盗窃开始，到最后的明抢，他和他的那些小弟们的确风光逍遥了一段时日。
不过后来，郭清自己一位真正的好兄弟惹上了当地的一个富贾结果被打成残废，他才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怒气，没有带帮伙里的人，自己一个人设心报复，然后亲手手刃了那富贾的性命。
后果不用多说，郭清便被送来了这里。
往日方已沉静下心来的他也说到过，其实比起原来的那个如此糟糕混乱的小地方而言，这里未必很差，他后悔过他当时的举措，可如果人生能重来，他估计还会如此选择。
“刘生，你我相处最久了，我却仍旧无法透彻地了解你，可是我知道你是有着一颗真心的。”莫老先生露出了笑容。
刘生也报以微笑，“莫老，我对你的感觉也差不多同样如此啊。”
就像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自然而又轻松，莫老先生站了起身，层叠的破布掉落下来，顺带着飞扬的积灰。一身灰蒙蒙的破烂袍子套在高瘦的身躯上，老先生缓缓地走到了众人之间。
“我已决定，还望你们三人能所支持。”莫老先生说道。
莫老先生竟然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不震惊，但暂时还没有一个人将震惊表示出来。
肖然右手的敲打就这样戛然而止了，现在最后的抉择落在了莫老先生的话上，不论何时，老先生的意见才是最具重量的。
“这件事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影响都无所谓，面对前所未有的机会，我们就拼一次。从明天起，就由肖然还有王姓兄弟跟着我一起去处理一下飞船的事。而葛云飞、郭清、刘生，你们三人照常轮班，就按以前的日程没必要更改。”很莫名，也很微妙，老先生第一次作出这样有点轻率的决定。
可他此刻的身影却好像年轻了好几岁似的，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默许了老先生所说的话，包括了在一边站着的王姓兄弟。
莫老先生又重新坐回到了竹椅上，但身子变得挺直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会轻易地瘫倒下去。而此刻，其实所有人的心里都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整整几年的时间，莫老先生就从没下过那吱呀吱呀响着的竹椅，一直处在这小房间里被破布裹着，靠着肖然的料理才能保持生存最标准的进食和洗漱，当然，还有关于生活方面的其他事物。只是每一次，都是举步艰难，甚至有时候肖然都无法独自完成对老先生的照顾，就经常会让王姓兄弟俩来帮忙。
这些事众人看在眼里。
就算如此，老先生在这个地方依旧位置崇高，没有人会不听从于莫老先生所作的任何指示，要知道最初就是老先生给这片区域的人们带来了凝聚力，让大家可以能够完成每年的矿产开发予以生存得以安宁。
而之所以老先生只能这样过活，所有人却也都明白，老先生是真的太老了。
虽说，刘生是除了莫老先生之外资历的前辈，但人们差不多也知道刘生前辈大约便六十上下而已。
可对于莫老先生，没有人可以给出准确的评价，肖然不行，三位前辈同样不行，莫老的年龄已经难以估测，除非经过老先生亲口叙述。
只是老先生从没说过，就像肖然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老先生的过去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众人不愿，却不得不承认，说不定再没过几个年头，老先生就真的要离开而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老先生站了起来，这样的变化都让众人的心中有些应接不暇，眼中光芒流转。
特别是王姓的王浩王杰两兄弟，这些年照顾老先生，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他们可是最清楚的了，顿时一副惊骇的模样便显露出来，伴随着的还有那情不自禁的喜悦之情。
总归，这将是一件幸事，不会有人愿意老先生只能躺卧在竹椅上，只是搞不明白为何老先生的身体状态突然好转了罢了。
“莫老……这……”肖然右手稍抬，倾着身子说道。
莫老先生却抬起了手，以此让肖然停止了后面他想要继续的话，然后便捋了捋自己杂乱的落着灰尘与污渍的灰白胡子，声音仍然沙哑粗慢，缓缓说道：“如果没有其他意见了，就这样决定吧。时间已经不早，都该回去休息了。王浩王杰你们和葛云飞一样，今晚就别去矿洞了，明天早上的时间你们跟着我。”
郭清轻轻向老先生躬了一身，然后沉默着，踏着重重的脚步声第一个离去，随后王姓兄弟还有刘生，也是行了一个小礼表示了自己的尊敬便跟在郭清之后走出了房间。
刘生最后还特意回过头，带着颇有意味的微笑，又再次向老先生抱了抱自己的拳头。
“老先生……那我走了！”葛云飞不知何时，几滴眼泪竟是浸润了它的眼眶，微微发红。
他走到老先生的身前，很是郑重地行了一个与别人明显的不同大礼，紧接着赶忙弯下身子，弓着背走出了房屋的小门。
当他只剩一个背影的时候，莫老先生便叹了口气，故意地提高了一点嗓门，说道：”葛云飞，谢谢你了……”
这句话话音刚落，肖然看见了葛云飞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也是，这些人里，葛云飞对莫老先生最是忠诚，看见了老先生能够站起来，他的心情，能够忍住不宣泄出来吗？肖然当然也很高兴，但他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心情表现出来的那种人。
没过多久，几个人的脚步声都消失在了远方。
莫老先生看向坐在阴影中小凳子上的肖然，欲要开口。
却反而是肖然先对老先生相问：“发生什么了……为何你今天能够重新站起。”
“我也从没想过，我还会有再站起来的那一天。”莫老先生好像是坐得太久了，坐得都有些累了，迫不及待地起身，慢慢地在房屋里漫步，“你说你们在矿洞里发现的那扇金属门，真的足足有十米余高，且布满了无序地却富有美感的由蓝晶打造的血脉花纹是吗？”
肖然有些感觉到老先生的话语里似乎有一种岔开话题的意味，也不清楚老先生为何要这样做，不过还是要如实回答：“是的，就是这样。”
“所以，这或许就是我再站起来的原因吧。”老先生在屋里踱步走着，脚步还是有些颤抖的。
什么意思？
肖然并没有明白。
但随即，老先生便为肖然作出了解释，却也让肖然今后再也无法忘却今天晚上的谈话与决定。
“我的意思是，我发现了我的道路貌似还没有完结。”
“为此，我还不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