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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风起(1 / 1)

在胭脂巷这种人来人往,消息灵通的地方,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人尽皆知。所以胭脂巷里头牌儿胭脂姑娘病倒的消息更是瞒都不用瞒。

本来一个姑娘而已,病了就病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多休息几日,不见客,不登台,不唱曲儿罢了。但是这次还真有些不一样,就因为这场不大不小的浪潮中涉及了本不该涉及的人。

“碧螺,听说外面全是风言风语的,你说给我听听!”胭脂躺在榻上,身后垫了个锦绣挑花金丝软枕,娇躯软软地斜靠着,语气更是带着深深的疲惫。她只不过是身子骨弱,又痛极伤心,有些虚弱而已。此时大夫看过,说是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至于心病那就不是靠吃药能治得好的了。

心痛远比身体上的痛更加刻骨铭心,碧螺这些天便一直随在左右不离身,相处了这么多年,小姐心中想的什么,就算她再傻也能猜出和七七八八。她自然知道小姐打小的性子是如何,虽然性格温婉,甚至有些柔弱,但是一旦是认定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松手,这种女儿家的执拗,让同为女儿身的她都难以理解。

“小姐,外面的那些人长舌多嘴,小姐管他们做什么,听了也是徒增烦恼!小姐只管养好身子,那时想做什么,也才有力气啊!”碧螺避重就轻,却是不打算说外面那些人传出来的只言片语。

事情越来越复杂,早已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所能决定,但是不管如何,她都会一直守候在小姐身边,不管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陪着一起闯。在这乱世中,佳人何其多,又有几人能给自己的归宿做主,更何况胭脂的身份只不过是胭脂巷的头牌儿而已。这个头牌儿看起来光鲜无比,却是要人捧着护着,要是哪一日失去了一个花魁应有的魅力和实力,或者年龄大了,人老珠黄,胭脂巷有岂会对她再有半分青睐,还有大把的年轻漂亮姑娘等着将她从这位置挤下来。

“他来过吗?”胭脂见碧螺也不愿说,但毕竟是为了她好,她自然是不能有丝毫怨言,于是放下刚刚的问题,只是看似随意的问道,但语气中的那种期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碧螺又如何听不出来。其实碧螺还是比较能够理解的,她并没有丝毫怨念,却是又为小姐感到不值。刘虞美根本不是什么善人,行事肆无忌惮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下手极为残忍的人,这些天她有意无意地听到了更多关于楚郢狂人的事,也更加确定那根本不是以讹传讹,那都是真的,尤其是她听说,刘虞美竟然尤其喜欢以人肉投食自己豢养的大虫,她每次一想到此处,就觉得身上寒气直冒。其实心中也很忐忑,这次小姐让她往刘府送那绢帕,其实从一开始到最后,她连那所谓的刘公子的面都没见着。只不过是小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而已。不过她却并没有要告诉她真相的意思,因为她认为这对小姐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呢,只要远离狼窝,短痛一阵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到时候无力挽回的时候要好处千百倍。哪怕小姐以后知道了会怨她,她也认了!谁叫小姐一直对她不薄,而她更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在这无情的勾栏里,两人相依为命早已成了习惯,她自然是盼着小姐好,最好是比所有人都好。而不会像这里其他被胭脂抢了风头,遮掩了光芒的姑娘一样,只想着如何让自家小姐身败名裂,永不翻身。总之如今在这胭脂巷里的一亩三分地上日子更难过了。这次外面那些难听的话,便又十之八九是从她们口中传出来的。

平日里嫉妒羡慕也就罢了,好不容易这胭脂不留神陷进了泥潭,她们自然是不遗余力的踩上两脚,最好让这狗屁头牌儿从此一蹶不振才好,胭脂不倒,她又如何出人头地。勾栏女子最忌动真情,而如今胭脂正好是陷在了情关之中无法自拔,就连一直对胭脂嘘寒问暖的胭脂巷妈妈最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胭脂不动心还好,这一旦动了心,可就对自家生意有了很大影响,因为只要胭脂留在这里一日,她便能想方设法的从她身上榨出油水来,毕竟这巷里的有价值的姑娘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头牌儿又如何,甚至头牌儿才是她真正的摇钱树,前提是这棵摇钱树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在如今还不算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过她们在楼里的地位也是不尴不尬了。从小姐房中出来,碧螺依旧是心事重重,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小姐的情绪,又守着她睡着了,方才退出来,她虽是开解了一番,却也并不指望自己的劝说能有什么效果。小姐的脾气要是这般容易放下,那就不是小姐了。只愿小姐不要从此沉沦才好!

她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却是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和张掖一起畅聊的那个小亭附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总之她自己来到此处时也是愣了半晌。心中不知为何又跳出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张公子,而且对他的了解似乎也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而张掖也乐得一概不说。她还在失神。便听得身后有人唤她,而且给人无比熟悉的感觉。

“碧螺姑娘?”张掖也有些意外,能在此处遇见这个很有意思的女子,倒不是他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女人心思单纯,很好相处,让人放松罢了,毕竟他心中可还是装了别人了。他最近一直在这胭脂巷里转悠,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到底想干什么,也只有他自己能知道。虽然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了,但是谁说癞蛤蟆就不能想想天鹅肉了。

“张……张公子,你怎么在此处?”碧螺突然脸上一红,不知怎么的就想到缘分一说,或许这真是缘分注定的。毕竟无意乱走都能遇见他,还真是奇妙无比。

张掖看着碧螺脸上的两抹羞红,顿时忍不住心中一动。却又有些疑惑,他也不是第一次见碧螺,怎么就不曾发现,碧螺还是一个如此爱害羞的姑娘,不过她害羞起来的样子倒是好看的紧。

“我……我……”张掖我了半天则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我来这胭脂巷自然是来寻欢觅柳的,那样多半遭人鄙夷,当然更不能说,我看上了你们这里的花魁,却又没有门路,就想着来碰碰运气吧!那样非得被打出去不可。哪个头牌儿姑娘不是被楼里当做宝儿一样,他一个一穷二白,身上唯一有些出色的提防还是脸皮厚,不是找不快活么!于是他敷衍到,“我是来见一个朋友!”

这句话顿时让心中羞怯的碧螺更加误会,张掖这话也太过明显了,难道真是专门来找她的,那自己又该如何应对。一时间脸色更红,心跳也止不住加快。

“你见到了么?”

“恩,见到了!”张掖虽然心中奇怪,碧为何越来越害羞,实在是和第一次相见不大一样啊,不过也不敢多问,于是随意回了一句。

哪知这一句话让碧螺更加心神恍惚,这话也太过直白了些,太过露骨了一些。让她情可以堪,若是真的如此,又该如何去向小姐解释,一下子太多太多的想法从她的小脑袋里蹦出来,越是想,心也就越乱。

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一起,又进了那小亭之内,其间碧螺不小心又瞥见那亭柱上的一句“春心莫共花争发,思来不见书难拖!”惹得心虚不已,几乎不敢再看张掖一眼,不过张掖心里装着事儿,则不曾注意到这些。就算看到,以他那混蛋惯了的性格恐怕也不会联系到自己身上来。照他看来,怎么也想不到还会又女人对他芳心暗许,实在是不合常理。他不过是个乞丐出身,奔走数年温饱都难以实现,如何会想到这方面去。

只不过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这些年来,他自打遇见了赵老头儿,又辗转多地,来到楚都,再和相府刁奴王五儿厮混多时,加之他有意无意间模仿赵老头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配合自己从那本奇书中摸索出来的特殊秘法,久而久之,他身上竟然已有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说是出尘脱俗的高人气质也不对,说是高深莫测的王霸之气更不对,总之神神秘秘的,看久了又反而别扭!张掖终于不再是那个小乞儿张掖了!

“碧螺姑娘……”张掖将手探进怀里,想掏着什么。

“你叫我碧螺吧,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叫,太生分了!”碧螺说些忍不住将头微微侧开,生怕看到张掖的眼睛。

“额……好吧……”张掖掏东西的动作都是一愣,不过他实在是找不到两人不生分的理由。不过人家姑娘都发了话,他总不能不知好歹拂了她的面子。

碧螺看着张掖努力掏东西的样子,总觉得有些滑稽,很是好奇他会掏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她便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睁大一双剪水杏眸,紧紧地盯着张掖的一举一动。饶是以张掖的绝厚脸皮,都被这灼灼的目光给弄得有些紧张,面皮都有些发紧。

“你到底在找什么?”见张掖那有些窘迫的模样,碧螺觉得很是新奇,至少在这胭脂巷里遇见过这样会害羞的男人。这样的张掖和那日壮怀激烈,口放豪言的张掖又有极大的不同,以至于她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够配的上这样的男人!

“哦,那个姑娘那日走的匆忙,将一方手帕给遗失在了此处,还好被我看见了,想着再遇到你,便物归原主!”

“啊?”碧螺一惊,面色不变,很快就平复自己心中的杂念。“是吗?原来在你这里!”

张掖终于掏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将一方折叠地仔仔细细的绢帕递给碧螺。“我虽对女红知之甚少,但也知道这绣功的不凡,必然是心思灵巧,姿容绝世的人才能由此手笔,恐怕能得此帕者,当为世上最幸运之人!”张掖从来不对外人吝啬好听的话,此时还帕自然是极尽所能的说些奉承的话儿,这都是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养成的习惯。

可是这话儿,落在碧螺耳中却就不是这味儿了,她突然有些紧张,却是不知这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所以只是僵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张掖口中说着话儿,心思却并不在碧螺身上,而且他也不好总是盯着人家的脸看,他可是看出来了,碧螺是一个面皮儿极薄的人,三两句话便要红脸,他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的好。因而口中不停。

“这样的女子若能有幸娶之,此乃人生一大快事!”

碧螺勃然变色。然后直接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凉亭,只留下一脸呆滞的张掖不明所以。

“哎!女人心,海底针,欲大海捞针,果然是难上之难!今日算是明白了!”张掖摇摇头,干脆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儿了。他来胭脂巷不知道多少回了,算是一有时间就来,简直如同疯魔一般,让王五儿都叹为观止,啧啧称奇,说是世上竟还能有女子能束缚住张兄那可临九霄,能入黄泉不羁放纵的心,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不过张掖却是没那闲心思跟他扯这些,他来这里不知多少次,却是连胭脂姑娘的面都没见上一次,他这才知道此事有多难!

“哎!今日权且离去,明日再来,不见是无缘,见则命中有!”

………

………

易州城外三十里,天道低头人放声。

这里是问天阁所在,却是没有问天阁的影子,那所谓阁哪里有阁的样子,竟然就是一片连缀的茅草屋,几棵在秋风中凋零的不成样子的树。若是唯一能看的下去的就得是此处唯一一点光彩!一丛就算在富贵人家都算的稀轸的菊花。

只是这养菊人却是太不负责,似乎自打种下,便不曾打理过,更不用说什么锄草翻土这等细活儿了!有没有水也全靠天意,天若下雨,则此菊能活。

“师兄,你看我这菊花如何?”一个白眉老头儿,一身锦缎加身的老头儿坐在赵钱眼儿的对面,端是富贵逼人,又一只手上竟是带了三个翠绿扳指,此时一开口,也是一口金牙,金光闪闪的直晃眼睛。

赵钱眼儿面皮抽搐,他这自称钱眼儿的男人都自问没有这般丧心病狂。他们这一脉相承,尽皆爱财如命,可是他自认为还是不及眼前这位师弟狠,当年为了镶那一口金牙,更是自己忍着痛将一口上好的大白牙给敲了个干净!

这人便从此有了个李金口的称号,金口的确是金口,名不虚传,算卜不及赵钱眼儿,但是看相却是一绝。此口不常开,一开口便是白花花的银子。他有两条规矩,一是钱不够不开口,而是人不对胃口不开口。

“你这菊花,也能叫菊花?”赵钱眼儿终究是白眼儿一翻,“而且你也有脸说是你的菊花?他生于荒野,长于荒野,几时关你的事儿了?”

李金口嘴一咧,便是一个金光闪耀的笑容,刺的赵钱眼儿直用手去挡眼睛,“我将他种下,那他自然就是我的菊,至于他长成如何,不是该听天由命么?你说是我养在房中日日照看,悉心呵护好,还是任他风里雨里,一切靠自己来得好?”

“咦?”赵钱眼儿半遮着眼,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才几年没见,竟然都有了如此见地,倒是没白活!”

李金口得意一笑,那金光更甚,“那是当然,我在武道上天赋不如你,可是论起这些,还真不比你弱!”说完炫耀似的扬起手臂,不动声色的将腰间的风光露出来,腰上绫罗绮带,缀满大大小小的玉佩,每一件差的货色,要么是质地极好,成色绝佳,就是大有来头!果然是土老财!

赵钱眼儿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干脆瞥过头不去看,这做派让他这同样爱财的人都有些无地自容!这要是不知道的看见了,绝对以为是那个南方来的富商,不然也不配这腰缠万贯的扮相!

“好了好了!我这次来可不是来看你炫耀财富的,我知道我赚钱的本事不如你!”赵钱眼儿摆摆手。

李金口丝毫不以为意,眼皮都懒得抬,“哦?那你说说这次是来干什么的!你可要知道和你说话的功夫,我就能捞好几百两银子呢!”

赵钱眼儿喟然一叹,山上刚刚那滑稽可笑的气氛蓦然一变,如有万剑将起,风如大江东去,怒吼连连。头顶乌云盘旋如漏斗,紫电游行如狂蟒!

李金口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消失,凝重无比。

“你以大世为棋局,众生为棋子,搅乱风云,违背祖制,倒行逆施,你可知错?”

“错与不错,且看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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