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岳霖站在牢门之外,听着宜臼破口大骂,不仅不生气,反而挺高兴的。
而且宜臼骂得越难听,他越是喜欢,最后干脆哈哈大笑。只有红袖眼里揉不得沙子,一听他骂,便想着进去将宜臼活拆了去。
苏岳霖连忙拦住,他可不会怀疑红袖的决心,心狠手辣在这小妮子身上可从来都不缺,甚至比苏岳霖还要厉害几分。
苏岳霖接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把牢门打开,就要进去,红袖连忙拦住。
“这人如同疯狗一般,而且越是关押凶性越是厉害,还是别进去了吧!”
苏岳霖呵呵一笑,“不怕,咬人的狗不叫,咱们北苍最厉害的狗我都不怕,这一个被洞穿锁骨,废去一身修为的人,爷还真不憷!”
苏岳霖没有底气的事儿从来不干,比如一些不出世的老妖怪,他就很少去搭理。在北苍这样的人不算少,但是他从来不接触可能把自己带进沟里的家伙。这些人多多少少看苏嵬几分薄面,但是他们这些小辈在他们面前还真是没有说话的资格。
“好吧,我会处处小心的。”红袖郑重的说道,宜臼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可以说完全是拜苏岳霖这对有些奇葩的父子。恨到极致也不为过,恐怕宜臼此时把苏岳霖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
苏岳霖进去后,四下看了看,那动作简直和陈不苟如出一辙。后来又走到桌前,低头嗅了嗅一桌子珍馐美馔。赞到:“可以啊,陈不苟出息了。以前他可吃不来这山珍海味的,连啃个窝窝头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啃。生怕别人给抢了去。”
本来骂骂咧咧的宜臼在苏岳霖进来后反而安静了。只是眼神古怪地盯着苏岳霖的旁若无人的背影。
“哼,他当然出息了,要是没出息怎么可能想着要……”红袖琼鼻一皱,颇为不满。
“咳咳!”苏岳霖咳嗽一声。
红袖一惊,打住话头,果然不再多说。
“呵呵,有何不可说?不就是臣心不臣么?”被无视的宜臼突然开口,冷笑不止。“我本以为北苍会例外,原来也是一屋子乌烟瘴气,一窝子牛鬼蛇神!”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红袖横了他一眼,对于开口骂苏岳霖的人,她从来不摆好脸色。“搞的以为自己很厉害似的,厉害还不是被关在这里!”红袖嘀咕一声。
宜臼本来平静的脸上,陡然涨红,却无力反驳。
“好了,袖袖!”苏岳霖摆摆手,“本来就可怜,你还如此欺负他,纵然是小猫小狗不也有落难的时候,这家伙可比养只猫儿划算多了。”
宜臼面色铁青,看着主仆两人似真似假,阴阳怪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杀人吃肉的心都有了。可惜身陷囹圄,无力回天。最后无力地长叹一声,颓然地靠坐在墙上。
“说吧,来找我做什么?”声音中毫无生气,哪里还有刚刚骂人的狠劲儿。
红袖偷偷冲着苏岳霖眨眨眼睛,苏岳霖会心一笑。
“找你干什么,我倒是要问问找你能干什么?”苏岳霖转身望着宜臼,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宜臼。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没看出来你有什么用!空耗我北苍食粮。”
红袖乖巧地点点头,“爷言之有理,果然是天上地下第一明白人。”
“苏岳霖,你莫要欺人太甚,泥人且还有三分火气!”宜臼低喝一声。
“哦?”苏岳霖回头看向他,面色戏谑。苏岳霖走到宜臼身前,呵呵一笑。“非我欺你,不过玩笑之言。你也不用在意。”
“为何不吃?”苏岳霖指着那一满桌子美食。
“非我同道,食之无味!”宜臼轻掀眼皮,很是不在意。
“原来如此,我信!”
宜臼眉头一皱,“这倒是难得,不过我还真不怎么相信你会信任那陈不苟。”
苏岳霖摇摇头,“你错了,我信的不是他,而是你!”
宜臼一愣,摇摇头,“的确小看了你,我本以为你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想到你倒是从苏嵬哪里学了不少东西。”
苏岳霖挥挥手,“将这些菜给撤了吧!”
红袖连忙招呼人将一桌子的东西给撤了下去,顺手赏给了这里的狱卒。
“不知道,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宜臼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我觉得挺不错的。”苏岳霖一笑。红袖提着一个点心盒。走进来,放在桌子上。
宜臼从床上走下来,打开盒盖。看着盒子里面的东西,有些愕然。
里面赫然是几个大红薯,还有一些平凡到极致的小点心。
“如何?这红薯,不知你吃不吃的惯,但那几样点心可是从你家乡那边儿买来的,很是难得。”苏岳霖笑了笑。
宜臼双手颤抖着捏起一颗点心,想送到嘴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在这天牢里出了名的硬骨头,此时竟然忍不住热泪纵横。宜臼干脆伸手将一大把点心硬塞进嘴里,然后抱起点心盒,护在胸口。然后像个孩子一般哇哇大哭。
红袖愕然,苏岳霖却只是看着。只是听着那哭嚎,莫名地悲怆。
苏岳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不愿再过多停留,负手走出牢房。红袖紧随而出,不过他却又在门口停了下来。
“给他换一间牢房,开个窗,要能看见雪。”
苏岳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哦,对了,还有,给他整暖和点儿,大过节的。”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天牢。
狱卒们办事很快,而且还是世子殿下亲自吩咐,因此也很是上心。不多时,宜臼便被带到了另一个牢房。这里果然开了一个窗,能看到雪。
床上是新换的褥子,还添了个碳盆儿,暖乎乎的。
宜臼依旧失魂落魄地抱着点心盒,不再哭了,却是双眼无神,不过在进了这间牢房,看见了那一道小窗儿,还有零零星星从窗户儿飘进的雪花儿,眼睛中总算有了一点儿色彩。
宜臼缩在火炉前,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雪花儿。
“公子,我看你原来定然也是富贵人家,但是不知道为何今天会落得如此下场。不过听您口音是南方人,所以这窗也是面南而开。”带宜臼换房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狱卒,是这里的牢头儿。宜臼的身份还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
宜臼转过头来,看着不速之客。
“你又是谁?”
狱卒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也就殿下是个好人,和以前王妃一样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格外开恩将你换到这里,不然还没人敢开这个先河。你去看看其他在这里来的人,那个不是受罪?”
“你认识王妃?”宜臼好奇,同时也难得遇见一个说话的人。
“北苍谁不认识,不过我认识王妃,但王妃不认识我罢了。王妃还在时,帮了多少人,小老百姓们,都编成歌谣来传唱。在北苍几个人不知道王妃的。那就是活菩萨。”狱卒不好意思笑了笑。可能也是觉得无趣,干脆就在宜臼身旁坐下来。“这殿下又是和王妃一样的性格。”
宜臼很是讶异,“你倒是对他很了解?”
狱卒忙忙摇头,“我就见过几次而已。谈不上了解。”
宜臼抓起几颗点心,递给唾沫横飞的牢头儿,牢头儿也不客气,很是宝贝的接过来。“我虽然就见过几次,但是我看人看得准。殿下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宜臼嗤笑一声,“自古心软无帝王。”他抓起盒中的点心,向口中送去,又看向窗户。
“慎言,这话说不得,若是让人听见,你没事儿,我可就完了,这些东西,我是不懂,不过天塌了高个子顶,还轮不到我忧心。”牢头儿慌张地向门口望了望,发现没人方才放下心来。
“我看你比所有人都明白。不过别人是嘴上明白,而你是心里明白,嘴上糊涂。”宜臼眼有深意,望着牢头儿。
牢头儿讪笑一声,“糊涂人才能活得长不是?”
宜臼点点头,显然认可了他所说的。
牢头儿干笑一声,伸手递过来一壶酒,“这是从外面弄来的,花了不小的功夫,今天大过节的,别委屈了自己。你留着喝吧。”
宜臼看着牢头佝偻着腰,背着手从牢房中走出,若有所思。
老牢头儿从牢房出去,走到宜臼看不到地方。一把扯掉身上的狱卒衣袍,露出华贵的锦绣衣衫,只是腰更佝偻了几分。
“想当年哦,想当年,可惜当年回不去了。”
老头儿所过之处,狱卒不敢声张,只是匆忙跪下,额头贴地,不敢抬起分毫。有些人甚至身子发颤,惧怕不已。
老头儿缓缓而出,在快出牢门时,一个青衫女子连忙上前搀扶。
“真是的,哪有今天往天牢跑的,还是一家子都来。”
“小丫头,你不懂。”
“什么我不懂,我明明就懂啊。”青衫女子不服气。语气娇憨,只是脸上的青铜鬼面,将这一切掩去。
“丫头,你模样生得俏,这面具带着可惜了,取了吧!”
“老不正经。”青衣女子一点儿也不怕这老头儿的威严,言行举止放肆大胆。
“呵呵!”
一老一小,风雪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