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全是高枫洗伤口的血腥气,苏锦颜坐在椅子心神难宁。
半个时辰之后孙大人去而复返,此时子夜已过,夜静更深,偶尔有猫儿绵长的叫声划破沉寂,让人听了更加心烦意乱。
孙大人带回的却是能抚慰心情的消息:“三皇妃,五十人已经进密道了,右骁营也进了城。方才急着出去安排,没来得及与您细说,其实京营那边早有人去调兵了,是兵部和都督府联合签的印,您回来那时候右骁营正在半路。”
苏锦颜喜出望外,道:“真的?!”
“是。”孙大人满头汗,接过属下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喘口气道,“下午未时左右宫里传了信出来,说是夜景铭异动,要紧急调兵。我们不敢怠慢,早早安排人去找了兵部何侍郎,只是弄符印花了些工夫,所以才拖到深夜。”
苏锦颜闻言,喜色去了大半:“这么说你们早有准备,那我……岂非多此一举。而且我这一闯宫,夜景铭受了惊动,说不定要做那狗急跳墙之事!你们知道殿下在何处吗?”
“不,您要不闯这一趟,我们根本不知宫情势如何,更不知已危急到了需要控制官吏家眷的地步。当时送信出来的人被人追杀,伤势过重,只说了让调兵没了气息,之后我们和宫里再也联系不了,正不知调兵之后该如何安排细节,险些误了大事。若您不来,我们都准备好照谋反的路子行动了……”孙大人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们不知夜景铭到底如何异动,突兀作假调兵,外人看来却是夜景辰要动兵逼宫的样子。
倘若事情最后真得无法收场,只能将“逼宫”一事进行到底,将错错地强硬行事。
幸好,苏锦颜带出了夜景铭胆大妄为的详情,有静妃等人作证,夜景辰的举动是勤王护驾。
同是调兵,造反和护驾却有天差地别,相应要做的辅助之事也完全不同。
孙大人等人心有了底,和阁臣以及将官们周旋也知道该用什么法子了。
“可殿下呢?”苏锦颜道,“殿下才最要紧。什么谋反与否,这名声都是虚的,若殿下有事,我们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既然关易清翼等人都在宫里,殿下必定会吉人天相。”孙大人宽慰道。
苏锦颜没再说话,走出房门,站在微凉的院子里透气。
满是担忧的勇闯皇宫两次进出,她以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夜景辰,可此时此刻她有些拿不准了,自己这一番举动,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若什么都不做,待在家里安分等待,等他安排的右骁营进宫勤王,等他压住夜景铭顺利脱困,是不是更好?
夜景铭若是因她逃出宫廷,怕消息走漏而提前动手……那太危险了!
她远眺宫城方向,璀璨星光之下,雾气氤氲在半空,什么都看不到,隔得太远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孙大人说右骁营已经到了,他们此时是在叫开宫门,还是在强行突入呢?
她咬着牙,静静等着。
不知什么时候来公公也走到了院子里,站在她身后,说:“丫头,你在自责吗?”
彼此身份悬殊,一个皇子妃,一个低等杂役,来公公叫起“丫头”来却是十分顺嘴。
不知怎地,苏锦颜听着也顺耳,只觉这个老人有一股别样的气质,像家长辈似的,不由得点了点头。
来公公便说:“之前在宫里听你吩咐手下,只当你是个聪明清醒的丫头,怎么这时候却糊涂起来。夜景铭动手只在早晚,当时那个情形若再来一次,你能坐着静等,什么都不做?你若不做,说不定夜景铭也会动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福祸皆有定数,他做了他能做的,你做你该做的,没什么好后悔。”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关心则乱,情之所牵,谁又能绝对理智?
苏锦颜捕捉到来公公言语的细节,转头认真看住他:“公公,您既然听过我吩咐手下,想必早醒了,我侍女让人昏睡的招数定未在您身奏效。那么,我们动手之前您为何不提供密道,非要等我们危急时才出手?”
若早有密道,她也不会强行挟持人质出宫了。静悄悄的走掉不惊动夜景铭,夜景辰岂非更安全?
来公公眯了眯眼睛:“见了你的智,再见你的勇,咱家才觉得你值呀。”
“值什么?”苏锦颜愣了下。
“值咱家将师傅遗物相托。”来公公笑眯眯的说道。
“密道图纸?”苏锦颜诧异的挑眉。
“不只那东西。”来公公笑着摇了摇头,“等你家殿下平安归来,我自与他细谈。”
明德帝寝宫金霖殿的后院,配殿门窗紧闭,窗棂与门板皆密密匝匝插着羽箭,院子里两排弓箭手弯弓而立,箭在弦,时刻等着头领下令。
“三殿下,乖乖出来戮,别浪费兄弟们的力气了,造箭也要花银子的,射出这么多,我可有些心疼。”头领横刀而立,乐呵呵朝着屋内喊话。
漆黑一片的配殿里,夜景辰横剑当膝,坐在地闭目养神,对外头嚣张的喊话充耳未闻。
火把的光亮偶尔隔窗透入,他衣衫深深浅浅的颜色线路出来。
黑衣染了血的地方会深一些,是别人的血,也有些是他的。
金霖殿里夜景铭突然命人动手,那些内侍纷纷听命前围攻,一时间拳影飞舞,刀光霍霍,十几个人对一个人,看起来颇为凶险。
大太监刘公公都闭了眼睛,不忍观瞧,生怕看到夜景辰血肉横飞命丧当场的模样。
夜景辰却是暗自冷笑。他自幼练武,至今已多年,哪里还看不出那些内侍不过是摆个好看的花架子,为的是在主子跟前露脸争功,实际根本没用全力。
这也难怪东宫内侍们拿娇。
若是一个人想要踩死蚂蚁,需要呼朋引伴、拔刀挥剑吗?不需要,只轻轻踏一脚是。夜景辰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很容易踩碎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