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官道。与其说是官道,不如说是沿山脚而建的山路,有时盘山而行,有时穿山而过,勉强可以并行两辆马车。
鼻山,距离圣都四十七里。只见山如三角,底部宽处天然形成两个长长的穿山石洞,远远看起来像鼻孔,故名鼻山。石洞长而黑,没有装任何的照明设备,对于那些有雄心的强盗们,这石洞绝对是个很好的埋伏地点。
“小姐,小心些!”
“小三,照顾好小姐!”
远远的传来几声叫喊,嗡嗡的回响,传了开去。
马飞快地奔跑,突然停住了。
“小三,我有点害怕。”是个姑娘的声音,很年轻,声音很甜,听得埋伏的人不自觉地在心里重复她的话。
“公主,小三誓死保护!”埋伏的人顿觉天气骤降,难道将死的人声音也会变得僵硬冰冷?
“你呀,像个木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小姐。你不想想,圣都是什么地方,公主郡主之类的一抓就是一大把。做人要低调。懂吗?”姑娘一顿数落,忘了原先的害怕。
小三连声称是。
远处的车轮声也渐渐清晰,马蹄声响起后再次停住。
埋伏的人顿觉紧张,精神高度集中,连鼻子都灵敏地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汗味。
“小姐小心,有异味。”小三轻声道。而山洞却把这话不停地重复,传了开去。
埋伏的人见事情败露,跃到他们面前,把刀一横。
“此路是我开,此树……”
“大哥,这两个家伙油水多,这趟买卖我可以多拿点用用吗?”老大刚要报名号,却被小弟打断了思路,摸摸头没想起来,只好先回答小弟的问题。
“不行,每人都只能用掉其中的十分之一,剩下的要留着养老。”
“大哥英明!”另一个声音响起。
“二哥,你只会拍马屁。”
“闭嘴,我比你大。”顿时,石洞中静了下来。
“不过,额外的油水,我们可以用光。”老大边说边想象额外的美好,不禁笑了开来。
“大哥就是英明!”二哥又拍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老三总是不肯多想想呢。老大有些郁闷,却更加迫不及待地要展示自己的英明。
“你们看,这女的多么水灵,如果把她卖……”话没说完,三人已经得意地欢笑了。
“再看看这男的,多壮啊。等我们把这女的卖了,我们再买个金矿,就把他丢那里让他为我们采金子。有了金子,然后我们再去买个矿……”三人说着说着,血液开始燃烧,仿佛间这山洞就是个金矿,不久自己也可以建个黄金城玩玩。
“哈哈哈!”
“呵呵呵!”
……
“不对。”老三打断了三人的美梦,扬了扬手中的大刀。“小娘皮,你为什么也这么高兴?”
姑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手中马鞭在空中漂亮得甩了一响,看着三个白痴喝道:“你们知道本姑娘是谁?”
“不就是一破公主,圣都里多的是。”
姑娘虽然说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但如此被人轻视,不禁恼怒万分,马鞭顿时打了过去。强盗老三措不及手被打得噔噔噔直退。
“你们既知我是公主,那可知我去圣都干嘛。”
强盗三人听了,又是笑成一团。
“不就是要赶着去云浮城……”姑娘听着顿觉舒服。没想到强盗老三清咳几声,止住了笑,暧昧地说道:“给人做小。”
说完,老大觉得自己小弟有了很大的进步。
“星罗门下孤寒山分派林若尘,请赐教。”姑娘被气煞了,说不出话,小三冰冷的话再次响起。
强盗三人感到了杀气,神情一敛,道:“星罗门下……”
“老三,咱师父住哪儿?”
“大哥,那老东西那算我们师父,教了不到三日,就把我们赶了出来。”老三还没回话,二哥恨恨地咬住牙齿。
“其实都怪二哥,偷了供奉的烧鸡。”老三瞪了二哥一眼,却咽起了口水。
“不过,那味道真好。”大哥闭着眼睛回味,道:“老三,干完这票,我们送个金矿给师父,让我们重新入门。等到了年末,我们再偷他一回。”
“大哥英明!”
“星罗门下孤寒山分派林若尘,秀州不周国八百禁军副教习,谨赐教。”
“大哥,我怎么听着这名号有些熟悉……”
“老三,罗嗦什么。咱们现在是强盗,一起上,累也累死他。”
老三迟疑半天,手中刀掉了下去,惊慌道:“不好!大哥,他老头不周国的八百禁军总教习。”说到后面,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怕什么。”老大脱口而出,话未落心中已经后悔,更加闻到了那股比汗臭更难闻的味道。
“哈哈哈,我还有绝招呢。”老大摸摸脑门,想到了妙计,突然发现衣服变得湿漉漉的。妈的,怎么山洞里也下雨吗。老大心中嘀咕。
“大哥英明!”
“了空,了空。妈的,死哪里去了?”老大大喊。
“老秃驴,老秃驴。再不出来,我拆了你的庙。”二哥跟着喊。
“把庙拆了,我们住哪?”老三嘀咕道。
“了空,你快给老子滚出来。不然,老子以后天天拿你当木鱼敲。”二哥想起自己几个住的地方还是了空的庙,只好改口。
“来了,来了。三位英雄,有何吩咐?”一个中年和尚提着裤子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那股难闻的气味。
“了空,你是多久没洗澡了?”老大觉得自己无所畏惧,今天终于发现一样自己害怕的东西。
“大哥,了空昨天刚洗的澡。肯定是大完之后没洗手。”
“阿弥陀佛。”了空低宣一声佛号,**自生,那臭味却愈发浓了。
“老秃驴,少装模作样。**呢?”二哥很生气,小声问道。
了空唱个喏,道:“和尚拿错了。”
“那你拿了什么?”
“泻药。”了空捂起了肚子。
老三盯着了空看了会,哭道:“我知道了。你把泻药和馒头放一起了。然后你偷吃。那我们的午饭呢……都有泻药了!”
了空定定神,脸还是红了,肚子一阵响动,道:“贫僧去去就回!”
那姑娘和林若尘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这时,马车已到了。
“尘儿,怎么回事?”是林若尘的父亲,不周国的禁军总教习。
姑娘笑着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林总教习手一指,视强盗四人为无物,道:“彤儿,你平日和侍卫练招,总觉得师父没教你什么功夫,那是他们没有争胜求生之心。你去把这些个毛贼拿下,好好历练一番。”
“遵令!”姑娘早就觉得这几个家伙不顺眼,听得师父有令,立马纵马挥鞭扑了过去。
几年的日夜勤练,让霜彤一对四也显得游刃有余,她真不明白这四人凭这点水平也学人打劫。最终,四人被绑在木棍上,用一根长绳拴在马上,姑娘挥着马鞭驱使着他们向圣都进发。
“霜彤公主,霜彤女侠,我了空以后日夜诵经为您祈福,求求您放了我吧。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对对对,霜彤女侠,你放了我们四个,可修了好几十层塔啊。我钱大智以后也会在智通寺为你祈福。”
“老大英明。女侠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
“女侠女侠,下不为例,我们错了。”
“公主女侠,了空等这样去圣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正所谓我不杀伯仁……”
……
回应他们的是霜彤狠狠的皮鞭。
马车上的人听着这几个人的声音,不禁莞尔,片刻间又叹了口气。
“夫人,主上神灵庇佑,必会有吉运到来。”
“不周国名医无数,却无能为力……希望此行能上得去云浮。”
“夫人无需忧怀,圣帝仁慈,又逢八百年盛事,必定会见主上。”
“但愿……”那妇人又叹了口气,道:“将军费心了!”
圣都遥遥在望,云浮城的光芒若影若现,那里就藏着希望。
****************************************************************************************
罗二栓已经年逾花甲,种了四十多年的地,皮肤黝黑,常年裸露的地方有些发紫,腰间缠着一条各色布条搓成的腰带。罗家祖上也是种地的,罗家的人平日里吃的是糠菜饼、野酸果,终日里忙活,干完田里的活就去山上砍柴,要不去河里摸鱼,体力差的弱小就去拔草捡粪。罗家凭借省吃俭用、勤劳能干,每年攒下的钱就买地,从二栓能记得的太爷爷起,到二栓手上,罗家已积攒了一大份家业:一百二十二顷土地,还有油坊、磨房、染坊、粉坊、打铁铺以及杂货铺各一个。
罗二栓蹲在田埂上,看着满眼金黄,闻着瓜果成熟的香味,心满意足。不远处,自己的曾孙都开始会拔草了。
可以交班了。罗二栓眯起眼,熟练地给烟杆加上一把烟丝,狠狠地吸了一口。这东西贼贵贼贵啊。下次还是得吩咐儿子少买点,都可以买好几只鸡仔。
“你是罗二栓?”猛地听到一声问,把二栓惊得要站起来却又摔到地里,来人急忙来扶。
待二栓看的分明,吓了一跳,这不是青衣楼的人么。以前二栓去大城里买卖粮食的时候见过几次,听人说青衣楼是干走镖和护卫的,价钱金贵,一个护卫一趟的价钱够小户人家三人两年的口粮了。
自己没干什么坏事啊?搞错了吧。罗二栓堆起笑容,强自镇定,刚要开口,视线又定在了青衣人的手臂上,上面好几个手指印。
这衣服料子这么好,要多少钱?如果赔的话?罗二栓嘿嘿笑着作揖,下意思里卷起自己的袖子要去擦。
“老丈,没事。”来人一身青衣劲装,连披着的斗篷也是青色,全身上下只落出了一双眼睛,这是青衣楼的标准打扮,难怪连罗二栓也能认出是青衣楼的人。
“老丈,是好事。至于是什么事,也暂时保密。”青衣人声音中充满着真诚。
罗二栓叫过儿女,一番嘱咐,打定注意跟着这个奇怪的青衣人去看看自己有什么好事。道理很简单,罗二栓自认已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家业早就做过几次交代,还有什么可以损失,自己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能有个外人记挂着来请,即使是个陷阱也想跳一跳。
坐上华丽的马车,恍恍惚惚到了一座左拐右弯分不清有多少进的宅院,被比自己孙女稍大一点的女孩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妇人扒了衣服搓了半天的泥,换上新衣的罗二栓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起给自己洗身子的场景就一阵阵红。青衣人把他七拐八绕地带入一间大堂,里面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在。这些人跟他一样穿着新衣,罗二栓凭他几十年的阅历,还是能分辨出这些人当中有杀猪的,还有打鱼的,还有几个唱戏的,其它的估计也是形形**不知哪找来的。
“安静了,关门,关灯,我们准备出发了。”不知何时,人群周围已站了一圈青衣人,抬手做着手势的青衣人看起来是个首领,简洁地发号施令。
“去哪?”“对啊,带我们去哪?”“我要回去。”“干嘛关灯?”
“云浮!”一众青衣人齐声道,把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一阵晃动中,众人已到了明处。
仰着脖子,一座大山入云,山腰银光闪闪,山顶那未知之处就是众人听闻过的云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