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子偿,别问我为什么恨你!要怪,就怪你为什么生在叶家吧!为什么是她的女儿吧!”男人疯狂的怒吼着,大雨倾盆而下。
如豆粒般的雨打在她脸上,生疼生疼地,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黑雾。叶向晚仿佛听见了死神来临的脚步声。
可是她,却不想挣扎。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悲伤就像是一种传染病,随着他的怒意,将她浸染。
明明快死的人是她。但她却不觉得害怕。
只是难过。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仔细想似乎并不是那个承载了未来太多未知与不安的黄昏,而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舞会。
曾经青涩的他一直躲在人后,偷偷的地看她。
灼热的目光有,中有探寻,有不安,有考究,或许也有恨。
只不过,这一切都离得太远太远,让她已经记不清了……
求生的欲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体最深处,叶向晚只是安静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用最后的清明来看他。
在一起三年,他们用最亲密的接触,见证了两人最疏远的关系。
她与他曾经血肉相联,她与他曾经抵足而眠。那些炎热或者寒冷的黑夜,他们就像两条纠缠的蛇,抵死缠绵。
可直到今天,她才像是真正看清了他。
看清了藏在他坚强,狡诈,自私,残忍背后,那颗伤痕累累,血流不止的心。
她一直以为他不会爱人,不会受伤。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不是不会爱人,他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就被剥夺了爱人的能力。他不是不会快乐,只是因为这伤痛太过强大,让他无力自拔。
是谁强走了他快乐的权力,是谁让他终年忧伤?
这答案,残忍的让她无法回答。
“你一定也很恨我吧?这三年我对你那么坏……你要恨,就去恨你母亲吧!要不是因为她!我们根本不会相遇的!”
楚狄的手掌越收越紧,紧得几乎要勒断她的喉骨。脑中嗡嗡做响,是缺氧最直接的表现,身体的温度在无声地流逝,四肢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多年积压的恨与怨,都在这一刻爆发。如火山喷发般将理智吞噬。
他忘记了她并不是当年夺走他父亲的那个女人,也忘记了她此时身体有多糟糕,更忘记了,她的腹中,还有他的骨肉。虽然那是他,根本不想要的,还未成形的。
他只是想让她消失,连带着这些年的积怨,一起消失。
突然,男人的手无法抑制的颤了颤。
明明已经濒临昏迷的叶向晚忽然睁开眼,向他展露了一个的笑容。
然后,她拼尽了最后的力量,嘴一开一合,无声地说了几句话。
她说。
楚狄,我不恨你,不恨任何人。
放过你自己吧。
一道闪电在远空中划过,带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就像是有把尖刀刺入楚狄心中,他手一抖,终是放开了叶向晚。
突如其来的,夹杂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混着冰冷的雨丝,冲到她的口鼻之中。
叶向晚瘫倒在泥泞的地面上,豆大的雨点激起泥点,溅在她脸上。可叶向晚却像是感觉不到,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咳喘着,像是要把肺都要喘出来似的。
口中有血腥的味道,她的喉咙受到很严重的伤,说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要放过她?明明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嘛?为什么还要给她一条生路?
抬起头,男人却已经不发一言地走远。
大雨滂沱。雷鸣与闪电交加着,就像是世界未日。
他孤独的背影,穿过高低起伏的墓碑,消失在雨墓之中。
这世上没有无缘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故的恨。
只有如迷团般扑朔迷离的因,还有苦涩得难以下咽的果。
那天之后,叶向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遇见楚狄。
他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只让人事部正式出了一封辞退信后,就彻底地消失在叶向晚的世界里。
叶向晚拿着那张印着漂亮铅字的A4纸,站在楚氏楼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苦笑。
这算是结束了么?他和她的恩怨,以及两个家庭的恩怨,就算是划上一个句号么?
或者,他只是因为和她撕破了脸,心中厌恶她,所以不想见她?
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婚期将近,所以没功夫来骚扰她?
不过不管是出于以上哪种原因,叶向晚都觉得松了口气,至少这段时间,她可以做一阵子正常人的生活。
不用再提心吊胆着出门会被谁掌掴,或劫持。
然而与她的淡漠相对的,是H城所有大大小小娱乐报业和娱记们的兴奋鸡血。
季茉莉与楚狄的婚礼,被妙笔生花的娱记们描绘成盛大空前的世纪婚礼,这两大集团分别代表着H城新旧两派财富势力,如今他们结合在一起,未来会给H城带来怎样的商业机会与巨大财富,是平凡百姓根本无法想象的。
于是,许多年轻的恋人们,也趁着这个机会,纷纷选择和楚狄相同的日子结婚订婚,这股红色风潮最终导致H城的酒店家家暴满,婚宴酒席,一直排到了第二年开春。
叶向晚抱着书本独自一人漫步在学校长长的银杏大道。
相较于某些人轰动全城的婚礼,她更关心的,则是自己的身体。
不管她有多不乐意,沈士君终是找了相熟的师兄和院里几位老专家联合会诊给叶向晚做了详尽的身体检查。
最后检查出的结果,让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的心脏,虽然已经受损严重,但并不是不可修复,如果手术顺利,以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忧的是,因为怀孕会使她的身体负担愈来愈重,而直接表现就是,心脏和各个脏器功能的快速衰退。
“要早点做决定啊。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母亲的身体搞坏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沈士君的师兄姓胡,早年留学海外,见多了洋人的开放,对未婚先孕这种事并不是不能理解,他揶揄似的向沈士君挤了挤眼睛,沈士君只做没看见,把头别扭地转向一旁。
“听到大师兄怎么说的了?这次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我不能看你再这么拖下去。”直到人走远了,沈士君才生硬地开口道。
叶向晚什么也不怕,就怕沈士君板出这张晚娘的脸。她只得故意轻松地说道,“大师兄未免太言过其实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不觉得这么严重。”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把沈士君气个半死,“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病态,身体适应了!阿晚,别再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了。你自己都不拿当回事,别人当然也不拿你当回事。再这么拖下去,别说是大师兄,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