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过一场雨水,今日里的街道上颇有些泥泞不堪,可是早起的贩夫走卒却不以为意,各自匆忙地忙碌着,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正是清晨,这个时候达官贵人们是不会出来的,况且这里是淮阴,远离朝都,贵人们不用像在朝都一样谨小慎微。
淮阴这地方还算好的,既不是诸侯分封之地,也不是兵家必争之所,虽然外面仍旧有些兵荒马乱,但老百姓关起门来,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大叔,来两个烧饼!”只听一声清脆的女声,大叔一看,立刻喜笑颜开:“是流光啊,来,拿好!”说着还推辞了刀钱。
语气明显略带尊崇,可见是从心而发的,被唤为流光的女子却轻巧一扔,将刀钱扔进了大叔的口袋里,拿了烧饼转身就走。
这条街名唤西麓街,住的大多都是商户小贩,流光这一路走过去,大多都能友好地打个招呼,可见她在这里颇受欢迎。
新出炉的烧饼,手工打造,虽然只撒了些葱段和盐巴,却颇有一番独特的风味。当然,这在吃遍了五湖四海的流光而言,却是有些难捱。
从盛唐一路回到了先秦,还有比她更苦逼的纯阳中人吗?吕祖尚未出世还要等个几百年,这让她如何是好!当然,这里民风也尚且朴素,虽然有些比较彪悍,但她手里的天枢剑也不是吃素的,如今也算是安定了下来。
她已经来到这里半年了,半年饱受最原始的美食风味摧残,流光觉得自己以后肯定是食欲不振,抑郁而终的。
吃不到美食,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好吧,这个时代可能还吃不上咸鱼,毕竟鱼类饱受达官贵人喜爱,她这样的底层人民,可能……还真的吃不到。
一路溜溜达达回到了自己的暂居地,流光忽而想起,今天是开张的日子了。随即,她便走进里间,翻拨了一下,扛出了一面印着大大“算”字模样的旗子。
这是他们纯阳看家的本领,招牌必须做得大。然后她就随手一扔,换了身简单的蓝纹道袍就出来了。倒不会她不想穿剑茗装啊破军装,实在是……混迹市井,总是要入乡随俗的。
这每逢初一十五,是她摆摊算卦的时候,信则灵,不信也无所谓,反正卦象既出,便已经完成了交易。不过是赚点小钱过日子而已。过来的时候太匆忙,身上除了把天枢剑就只有一身衣服,简直寒酸到不能再寒酸。
心疼自己三秒。
一早上过去,没有一个人来算命,流光并不吃惊。摆摊算命这种东西,是要看缘分的,缘分到了,主顾就上门了,缘分没到,那就继续等着呗。
午间她去休息了一会儿,将早上吃剩下的糙面烧饼和水吃下,流光摸了摸自己的胃,真是委屈你了。等到以后回去,一定要去西湖山庄打秋风,再不委屈你。
幸好她已经算过了,七年之内,必有回去的契机。
七年,想想还是挺绝望的。
到了下午,这天也是说变就变,不一会儿竟然又下起了大雨,流光从容地一拉底下的活扣,便有遮挡物散开。
算命的说开一天就一天,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道路上各种尘土飞扬,流光却仿若未觉,及至街上行人断绝,她忽而从底下取出一个签筒,一把雨伞,本来有些懒散的坐姿变得板正起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位峨冠博带,广袖宽袍的文士,好面相!都不用细看就知道是拜相封侯的好面相,可惜如今眼带飞白,青年时期有一劫,祸福相依,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流光告诉自己,这是一条未来的金大腿,是抱呢还是抱呢?
“先生是要算前程呢还是算姻缘啊?”流光随意把玩着签筒,一边说一边转,这是她的习惯,无伤大雅。
来人轻轻一笑,半点不顾自己淋湿的肩膀,就这么从容地坐了下来:“我是来避雨的。”
“相逢即是有缘,先生不去左手边的酒家避雨,也不去右手边的茶肆歇脚,偏偏跑到我这个穷算命的摊子上,可见先生并不是这么想的。”
被戳穿,来人也没有一点儿窘迫的感觉,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银锭,推了过来:“那便问天下大势。”
这么狠!这个她还真知道,不过……流光知道自己是个十分惜命的人,她反手又推了回去,用了几分巧劲,那银锭分明快要落入摊中,却在眨眼间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对方心中一动,心道:高手!
“看来今日我与先生的缘分确实不够深,是在下妄求了。”说罢便将签筒又收了起来,将雨伞递了过去。
刚刚递过去不足寸余,来人又将银锭放了下来,道:“那就求近日吉凶运势。”
流光一楞,却并没有将伞收回,而是将签筒又拿了出来:“抽一支,随便你用什么办法。”
对方接过雨伞,一手拿伞,一手取签,虽未见过不用龟甲卜卦之人,但……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随手取出一支签,有些惊讶的是,他竟不认识签上的文字。
有趣!
流光却不管对方的打量,将签拿过来,念出签文:“大道分明绝点尘,何须枯坐始相亲。杖藜日涉溪山趣,便是烟霞物外人,好签!”
这签文……极少人抽到啊,这是劝诫的禅语,却与来人的面相不符,若是这人真的从此要当个“物外人”,那么真是……
不过这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是……这就不用她多言了。
“先生,你觉得如何?我算的准是不准!”
话音刚落,便有剑器破空碎雨而来,流光顺势用卦旗将签筒一裹,转瞬便闪进了里屋,只听门细微声响,再抬头,已是屋门紧闭之像。
聪明的人,知道不多沾染是非。
他张开竹伞,撑起来站到雨中,片刻便有刀光卧在颈间:“张良,我们主上要见你。”
命令的语气,不容抗拒,张良也没打算抗拒。
很快,刀光剑影就远去,许久街上才有行人开始动作收拾,流光轻轻拨动签筒,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那人没把签还给她啊!
哦对,那人叫张良,如果她没有料错,那就是历史上那个很著名的谋士无双,便是盛唐时期,唐皇分封古今功臣,他也是为数不多配享太庙的人之一。
果然是金大腿,而且还是有勇有谋懂得进退的金大腿,流光心里开始拨动小算盘,想起汉朝的建立,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等到张良发迹,她可能……已经回去了。
想到这里,她又一把将自己摔在了塌上,硬邦邦地,有些硌人。好想念以前的高床软枕啊,就是被人追着打也很幸福啊。
过午不食,流光以前从来不遵循这种条理,还被师父训诫过,现在她已经无师自通,饭菜太难吃怪她咯!
已是黄昏,流光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摆摊生活,一个银锭的收入足够她生活一月,看来她可以一个月不用摆摊了。
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及至半夜,流光忽有所感,她刷地一下睁开眼睛,心道——屋顶有人!而且不止一人!
她默默拿出天枢剑护在胸前,只肖来人踏入此地,便是刀光乍现。
可惜,屋顶上的人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因为她感觉到已经从四个仓乱的步法变成了一个,而这剩下的一个——受了极重的剑伤。
流光想了想好久,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你说打架这种事情,你早不来玩不来,隔壁不去,临街不去,偏偏跑到她的头顶上,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她都已经想好明天一早看到死尸,惊慌失措的景象了,她还要安静过日子啊!
认命地从塌上起来,保险起见,流光手握天枢而出,刚一打开门,就看到白日里的文士,也就是张良笑着开口:“不好意思,深夜打扰姑娘清修了。”
流光刚张开了口还没说话,来人就整个倒在了她的身上,她入手一摸,背后已是血流如注。
得了,救人吧。
看着千古良臣死于非命,她还是做不到的。
虽然她不会医术,不过简单的刀伤还是会治的,为了方便起见她家里也备了些伤药,正好也是便宜他了,这可是要收钱的。
毕竟她的药材也不是大风刮开的。
帮人包扎好伤口,又将外面的尸体处理好,流光对着塌上昏迷不醒的未来良臣,考虑着该怎么敲一笔的好。
第二日,鸡鸣三声,流光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官兵四处搜捕,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大麻烦。
她轻轻捶了捶窗台,心中思虑着跑路的可能性。如果仅她一人,自然无碍,可是带上个病患……哦嚯,果然她应该见死不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