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几天后。
古家设置在前线的本营热闹了起来。
强援到了。
古祁厢长老带着一批精锐族人正式加入了军队。她无论如何也想要确定一下。示紫说的到底是瞎编的，还是真的？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示紫的真正意图，便带着任务来到了战地。
来到战地的第一天，她与古家麾下的军官们见了面。第二天，她深入了解了一下前线的战况，又查看了一下古家麾下将士的状态。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战地，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争，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流转于战场的哀嚎和绝望，遍布战场的死亡和血腥，都是她需要适应的东西。
每到晚上，那可以独处的时间，她就会感叹一番。她发现了，自己不适合战场。
的确，以她的性格，若非有着“古家长老”这一层身份，不管修为多高，都是根本无法立足的。若是她稍微普通一点，在真正参与血淋淋的战斗后，将会是第一批送命的人。
夜间散步时，她基本经常偷偷听到士兵们地谈话。
“前几天古家送来了一个女人，好像还是长老，长得是不错，但完全就是个软草包……”
“部队要这种人干什么？我觉得她不应该作指挥者。既然长得不错，那就……”
“哈哈哈哈……”
没有活于战场的经验，没有直视战地哀嚎和怒吼的勇气，没有向无数的人头高举杀伐之刃的力量，没有指挥者的统帅力，没有指定作战行动的智慧……空有修为的她，其实是战地中最弱小的一批人。所幸，她只是为了某种任务而来到前线，不用待多久，不是真的为了参与战争而来。
直到第五天，她终于开始向主要目的迈进……
笛影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恋人，甚至连她的朋友也算不上，只不过在很久之前与她站在同一阵营过，然而在听到示紫的话后，她就是忍不住去在意，所以还是来到了这前线。也许就像示紫说的，她体内的情感太过丰富了。她总是多愁善感的，喜欢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按照示紫地指示，她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将揭示笛影身份的言语散播开去，并控制它的走向，适时便加一把火。慢慢的，消息传到异族那边。大面积地议论掀起一股狂潮，涌向笛影。
笛影地统治其实是很不稳固的，只要身份败露就会完蛋，无论为异族立下多少功劳，不论对异族有着多么大的作用……异族人和大陆人都不会放任一个是叛族者的怪物存在下去。小许的流言，笛影还能控制住，但面对造成轰动地议论，就无能为力了。
渐渐的，异族战士盯着笛影脸颊的次数变多了，仿佛看出了皮与皮的接缝。
古祁厢的行动还不算完，在掌控传言的同时，又布下了疑阵，企图引能假扮大陆人的笛影来查看。
笛影中计了。他事先没有想到知道自己会使用真气的人会出现。
在古家营地，笛影落入重围，不得已，并用三种功传，勉强从重围中逃离，还没让任何人看到全脸实属侥幸。不过古祁厢在这一阶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人们已经知道有一个神秘的人能够假扮大陆人，也能够假扮异族人。
示紫和笛影地交锋也许从这里就要开始了，不过两方拥有的条件不是对等的。且不说古家本身就比异族强，示紫比笛影多半个世纪的时间，已经在半个世纪里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而笛影对异族的统治还处在微妙的状态。
笛影为了壮大异族，不得不使用自己拥有的所有手段，自然也就不得不偷偷跑到敌营去打探情报，即便有危险也不可避免。对于一场战争来说，情报是必须的。古人早就在历史中证明了这一点。尤其是在这种比敌人弱很多的情况下，获取情况变得更加重要。可能偷入大陆营地，再全身而退的人，只有笛影。古祁厢只要做好准备，很容易找到笛影。示紫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没了情报来源，异族地行动受到了不少制约。古祁厢立即率领军队逼近，很快就找到了几支异族的分队。
也许是古祁厢的运气很好吧！偶然间，连有笛影所在的主力部队也找到了。
一批异族战士拦在笛影面前，守护指挥官撤退，但笛影又不得不站在相对显眼的地方指挥全局。
古祁厢轻轻松松地找到了笛影。
这就是异族的新皇？
她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戴着渊俱脸皮的笛影。不过很快，她又开始相信示紫的话了。
笛影在指挥部下撤退时，展现的风采太耀眼了。古祁厢回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一道背影。
果然，古祁厢并不适合做指挥者。发现笛影的身份后，立即抛下部下，直奔笛影而去。
笛影认出了古祁厢，暗叫了声不妙。
古祁厢会在这里不会是偶然，那么……笛影很快联想到与这边荒是最近的土地是古家所在的北大陆。
昔日，明轮之树前，装扮成古城伏的示紫的姿态也从笛影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如果是他的话，那么安排得一定很严谨，不会给我可乘之机吧……笛影暗想。
“放弃左翼！一小队殿后，其他人就近寻找遮蔽物，全速撤退。”笛影大声道。仿佛是刻意让所有人都听到的。
“别走！”古祁厢仿佛是觉得还不够乱，又追了上去。她也许是不想放过这一批异族人，也许是想完全意义上确认敌方首领是不是笛影，不过从现状来看，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古祁厢是新时代的人，没有见过多年前由异族带来的大乱世，永远无法和上一个时代出生的人感同身受，但日日生活在恨异族人的人的周边，难免受到心理暗示。既然遇到了一批异族人，又有着指挥者的身份，于情于理都不该放过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很多年前，异族人掳走了古祁厢的母亲……
她在当长老的这些年，已经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了。她母亲由于身份低微，时常受到冷遇，住的地方也只是一个随意的去处，没有安全保障，没有物质保障……若是再加上每天都会有人蓄谋暗杀这个条件，她的母亲自然会颓废下去，就和多年前的笛影有一丝相似。终于，某一天，异族人杀到了。那个时候，异族人比现在的状况要好一点，为了解决前线的大陆将士，时常会派出精锐战士去大陆暗杀七大家族的核心成员。异族人都清楚，除去敌军首领后，会有着很好的效果。可惜闯入古家的异族人没能刺杀成功，不过逃亡途中，凑巧发现了古家家主古城伏的第二个夫人古黛虞，便挟持了她。这才成功逃脱。古祁厢这些年还探听到，古黛虞被掳走时，众人都极其冷淡，连古城伏也是如此，仿佛是故意放异族人走，以解决一个麻烦。
她憎恨异族人，同样也憎恨很多古家人，也许这就是她不愿意成为家主派成员，到现在依然与冒充古城伏的示紫不睦的原因。她未将古城伏当父亲，每天只是漠然的去见他。世界上，就是这种漠然最可怕了，会让两个人变成陌生人。憎恨、埋怨这些东西永远比不上它可怕。
示紫让她前往前线无疑是正确的做法。考虑到她对异族人的恨，再考虑到她对古家人的恨……那么让她和异族人同归于尽是最好的结果。当然，想在实际上去实现这种想法，并不简单。
寻着淡淡的痕迹，可以发现，还有着异族人，毒神之子，最合逻辑的异族新皇……这几重身份的示紫，在若有若无地希望异族人灭亡。
“杀！”古祁厢带着私心下令。
她的部下立即从各个方向封杀异族人的行动，不过由于指挥者经验不足，大陆人的行动有一丝细微地混乱。不过就全局来看，这影响不了太多东西就是了……
古黛虞失踪多年，生死未卜，音信全无……现在的古祁厢已经不再像数十年前那么天真了，在得知当年的真相后，终究还是慢慢接受了母亲已经死了的事实。在这混乱的地域，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呢。
所以……
“一个不留！给我杀！”古祁厢继续给战斗添火。异族人越是反抗，古祁厢的内心就越难平静。终于，她拔出天剑，加入战圈。
这混乱的地域，她的飞霜之名依然闻名遐迩。在短短的一段时间过后，她的威名重振。
飞霜之名在挑衅笛影，仿佛在说：异族的新皇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突然，笛影停止后退，面朝气势逼人的大陆军团。异族人都撤到了笛影的身后。这种状况……乍看之下，仿佛是笛影一个在殿后，阻挡着敌方整个军队地前进。
大陆军团毫无停下地打算，甚至加快速度，进一步追击异族人，并且源源不断地放出远程能量攻击。
“到此为止了！你们休想再前进一步。”笛影道。他的声音不大，相比于大陆人那已沸腾地咆哮和异族人惊魂地尖叫，根本不算什么，很快就被声浪淹没了。
唯有一个人——或多或少了解笛影能力的古祁厢注意到了。看他的淡然神态，难道……
她正要提醒部下，但还没说出口，担心的事就变成了现实。
笛影两手捏咒相并，强大无比的能量波动一瞬间散开。地表产生感应，冒出一大股黑色的雾气。
这是……古祁厢暗惊。黑色雾气从一块圆形的土地上冒出。这正好是大陆军团所在的位置，一丝不差，所有在此地的大陆人都被黑色雾气包围了。
“你早就算好了吗！你之前让异族人撤退，就是为了将我们引入圈套吗！”古祁厢大叫一声。现在回想，她觉得异族人的撤退方向也有些奇怪。异族人放弃了左翼，就仿佛在对大陆人说：快点往左翼这边跑。
笛影淡淡地说：“对。”
“混蛋！你——”古祁厢很愤怒。她在被她所憎恨的异族人面前落入陷阱，自然倍感屈辱，屈辱又被她伪装成愤怒呐喊出去。她其实想质问笛影为什么要站在异族人那一边。
“不好意思，我并不打算给你们抱怨的机会，所以——都去死吧！”笛影手腕上翻。地表的黑气旋转起来。地面一下子变得松软，仿佛成为一个沼泽。大陆军团无法动弹了，而且正在快速陷下去，短短一分钟过后，就只有半个身体露在外面了。
仿佛跨越千里而看到了此地的景象，示紫笑了起来。可以看到，在他身后有一个穿着前线兵服的古家人正跪着。就是这个正跪着的人在前线悄悄做了一些事然后将古祁厢带到了笛影面前。笛影也许得感谢示紫了，没有示紫的密令，古祁厢还不会这么容易落入陷阱。
黑雾中的大陆人恐惧着大骂笛影，可笛影什么都没有说。他明白此举实属无奈，是他准备的最后手段，并非完美的行动，有一个漏洞……
渊俱的功传和笛影从渊九齐那里学来的毒王功传是不同的……
平时作为指挥官者，笛影不需要动用多少旭气，还可能勉强模仿渊俱，但现在催动禁阵，就……笛影很清楚在场的人中有多少灵觉出众的人。
当初，笛影是在刻意调走一些灵觉高的人后，才在营地的近处设下了禁阵的。此时，禁阵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负面作用也不小。从某种意义来说，示紫的计划成功了。
地表连接着一个死亡空间，去了那边，谁都得死，但毒王功传是必须之物……
别无他法，既然已经催动了毒王功传，那便先处理好眼前的大陆人吧。
“笛影——”突然，一声大叫划破天际。笛影稍稍吃惊，没想到会有人叫出他的真名。寻声望去，他见到了正在垂死挣扎的古祁厢。
笛影能理解古祁厢有多不甘心。掳走她母亲的异族人近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昔日，笛影听说过古黛虞的遭遇，甚至隐约觉得自己与她有一些同病相怜。传闻，那个女人是一个善良的人，遇到无数不平的事，却一句怨言也没有，总是半低头，以一种在说对不起的姿态看着众人。最开始，古黛虞只是一个普通小镇的居民，有着父母，有着兄弟姐妹，生活得很安详，但是古城伏在某一天到来了，偶然见到了她。她的一生随之改变了。
绝非因为所谓的爱情，一时兴起般的，古城伏向古黛虞言出了亲事。
也许嫁给古家家主，家人的生活就会好一点吧！也许不同意就会给小镇带来灾难……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没有拒绝。没有修为的她进入了修者的世界，但苦于没有修为，以及昔日的劳累，容貌慢慢出现老态。
古黛虞被驱逐出了古城伏的小院，只能在古家选一个破旧的地方生活下去，不过她依然时常给家人写信报平安。信中表现的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以及让人腻的快乐，完美地骗过了她的亲人……
“善良”这个词飘过笛影的脑海。笛影回想起了克诗桃，暗想：示紫，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就像当初笛影准备利用示紫杀掉克诗桃似的，现在，示紫准备利用笛影杀掉古祁厢。
岂能让你如意！笛影暗想。他正确地推算出了示紫的意图，也猜到了古祁厢这个人只要活着，不止会让异族人有麻烦，也会让示紫有麻烦。
悄悄的，笛影的右手食指微微动了动。地表的黑雾变得更浓，使古祁厢，以及她周围一圈完全没有人能看清楚。毒神死手第二式运转，笛影给她传递消息。“趁机会走！仅此一次！不要犹豫，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顺便提醒你一下，在这种状况中，你就不要妄想能杀掉哪个人了。你还有事情没做完，不是吗？”
在谁也看不清的黑雾之中，古祁厢的身体从地表升了起来，完全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现在有着某种程度的自由，可以去做很多事。
她不是鲁莽的人，也知道状况不妙，有了退意。
她转过身。现在笛影制造的绝佳的机会，是最好的逃走机会，若是错过，就死定了。
“最后问一句，你是真的笛影对吗？”临走之际，古祁厢问。
“你早就得出结论了，不是吗？”笛影道。“你快点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了。记住，趁机离开军团，回你的大陆。你不适合战场。这一点，你自己应该很清楚。”笛影着重交待古祁厢要离开军团。
古祁厢随口说了一声：“好。”
很快，她离开了。黑气将她离开时留下的所有痕迹掩盖。
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人知道古祁厢离开了。只要古祁厢回到大陆，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笛影做了什么了。异族人会淡忘掉这个死在新皇手中的人（死在新皇手中的大陆人太多了），大陆人也无法知晓其中的缘由，只当古祁厢战败了（这个时间段，大陆人吃败战绝不稀奇）。
等到笛影撤去黑雾的时刻，那块土地上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所有异族人都以为这批大陆将士死了，而且尸骨无存。
异族人欢呼起来。胜利的喜悦让众人暂时忘记了怀疑笛影。笛影却避开众人，悄悄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并且下令在一天之内，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事发生，都不允许前来打扰。
笛影已顾不上这会让众人产生疑惑了。
因为……
他不得不避开旁人。
因为……
终于发作了！
诅咒之力终于发作了！
毒神死手的弊端显现出来了！
在刚刚使用毒神死手后，诅咒之力的堆积达到某种极限，开始给他的身躯造成各种各样的影响。
这一年间，笛影不知使用过毒神死手多少次。为了去大陆军团营地偷取情报，他不得不使用毒神死手。他的身体也许早就该显现出相应的症状了。
“咳咳……”笛影一冲进营帐，就摔了一跤，同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嘴，止住咳嗽时，大喘了几口气。摊开捂住口的手一看，血已染红掌心。
“必须要快一点了！时间已经……”笛影自言自语。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死亡的威胁从未远离他。
另一边。古祁厢回到了古家营地。
看到她孤身返回，没有人敢询问。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大陆吃了败仗已经不稀奇了，笛影带领异族人得到了很多胜利，更何况这一次的指挥者是一个不通战事的女人。
她赶回自己的营帐。虽有不甘，但还是决定按照笛影地交待做。笛影着重强调过，让她快点离开前线。不知为什么，她无法不按照笛影的话做。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东西在影响着她的神经和意识。
可，她一进入自己的营帐，就见到了一幕让她惊讶不以的画面。
古城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主座上，笑着看着古祁厢，似乎已等待许久，仿佛一早就料到了她会有现在的遭遇。
“看来我不该对你有所期待的。你到底还是失败了。”古城伏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感地波动，仿佛是机器发出的声音。
古祁厢暗自一笑。她早已习惯古城伏的这种态度了，但是还是免不了心凉。古城伏毕竟是她的父亲。也许世界上没有人在面对自己父亲的漠然表情和声音时，能没有半点触动。此时的假古城伏将冷漠表现得更加出色，完全没将她看成女儿。
心里为什么会这么不是滋味呢？
古祁厢知道即便古城伏求她，也不会叫他一声父亲，但是……
心里就是有一丝淡淡的不对劲。
“算了，你也不需要气馁，就你而言，也算不错了。”示紫说着。“准备一下吧！我会再给你划分一个军团。隔一会儿，你便出征吧！”
古祁厢一怔。这……这不是无谓地送死吗？她知道自己有着什么样的能力，即便带着一群更加强大的人，也不过是送死。她没有战胜笛影的信心。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示紫道：“没有人天生就能百战百胜，没有人能一直失败。人总是在不断受伤中，探寻出合适的方向，然后前进的。总有一天，你失败的经验会帮你成为优秀的指挥者。”示紫慢慢走到古祁厢身后，贴着她的耳朵，又小声，又阴沉地说道：“对吧，女儿……”
“闭嘴！”古祁厢激动起来，立即跳到远处，与示紫拉开一段距离，以威胁的口吻说着。“你听着，以后千万不要这么说话，因为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这绝不像女儿该对父亲说的话。
“是吗？那好！我满足你地请求。”示紫顶着古城伏的面孔笑了笑，又模仿他的声音说话。
满足？是想说不再称呼她为女儿吗？
古祁厢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没有与她相处过多长时间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听着这个父亲的话，她的心情一直有着细微的变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