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分明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臂间一紧,一声忧心的责备传入耳际,来熙的身心不禁一震,愕然抬眸间,那张令他思之如狂的丽颊瞬间映入了眼帘,声音‘激’动到隐隐发颤,“你来了!”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久到她的容颜已逐渐在他的脑海里模糊了起来,久到令他抓狂!
可是,即使日夜被这种思念折磨,哪怕他深受着灼心的煎熬,他也不敢去找她,去见她,只因,那晚她对他说的话至今还言犹在耳……
然而,让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突然来看他了!
可笑的是,他之前却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呵,果然啊,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废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毫无警觉力的废人而已!
那么,她究竟是何时来的?她是不是看见了他之前练功时的样子?那副狼狈的样子!
而此时的他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呢?
“咳咳咳……”几声轻咳截断了他的思绪,脸‘色’一时苍白如纸,浑重的血腥味伴着急促的喘息声,自他褪了血‘色’的薄‘唇’飘了出来。
哥舒无鸾忙一手顺着他的后背,一手掏出帕子为他擦拭‘唇’畔沾染的血‘色’,凝声道:“我扶你去那边歇会儿。”
说罢,将他搀向了树下的石墩处坐下。
低眉扫过他手中的物事,她道:“把这个给我。”
刚要取过握在他手中的那根枯枝,熟料,却被他执拗的拂开了素手。
来熙缓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弱道:“我没事的,还能接着练……”说话间,便要勉强的站起身。
听着他那逞强的语气,她顿时压制不住气愤,一把将他隐隐颤抖的身子按回了石墩,蹙眉吼道:“你难道是不要命了么?!”
男人慢慢抬起眼帘,接触到她面上的那层薄怒之‘色’,终是将手中的枯枝抛向了地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小心的问道:“为何,会突然来看我?”
问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里存着一丝丝的奢望,就因为那些奢望,才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然而,她的回答,最终让他的奢望彻底幻灭了。
哥舒无鸾扫过他惨淡的面‘色’,自袖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向他手中,道:“娘娘差人寻来了调理内伤的良‘药’,我过来带给你。”
那晚说好了形同陌路的,可她到底还是不忍,也放不下心他,是以,在之前娘娘吩咐人给他送‘药’时,她主动接下了这个差事,其后,趁着舞院没落锁,便紧赶来了这里,无非是打着送‘药’的幌子来看看他而已。
看来,她果然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啊!
这时,来熙的脸‘色’继续白了几分,缓缓闭上了俊眸,嘴角暗自扯出一丝苦涩,将‘药’瓶紧紧攥在掌中,几乎捏碎,声音冷的仿佛能结冰,“‘药’已送到,锦衣侯可以离开了!”
原来是他在自作多情,原来她根本不是特意来看望他的,而是受了姐姐的吩咐给他送‘药’,若不然,她根本不会来见他……呵,他真傻!
他手间的动作尽收她眼底,再看他那副冷漠的表情,和毫不客气的逐客口‘吻’,哥舒无鸾气愤更甚,“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们关心你也错了么?”
他猛地掀开眼帘,自嘲的勾起一抹冷笑,咬牙道:“呵,关心?还是怜悯,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自己做的选择,他从不后悔!可他也不要她的怜悯,更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哥舒无鸾清楚他是在为失了内力之事感到自卑自弃,甚至开始猜疑别人对他的关怀,怀疑别人看待他的眼光,可她就是看不了他这个样子,一股怒火霎时燃起,厉声呵斥道:“你若这样自暴自弃下去,连自己都放弃自己,没有人,会可怜你!”
她说的是事实,也是在拿话‘激’他。
闻言,来熙的脸‘色’变了又变,仿佛是觉得被她看穿了心事而感到难堪不已,随即,言不由衷的话脱口便出,“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嘶吼着,全身似因‘激’动而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见此,她亦压制不下怒气,吼了回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一句,霎时让男人更加‘激’动了起来,想也没想便猛地将手中的‘药’瓶狠狠的砸向了地间,‘啪’的一声‘药’瓶应声而裂,一时间,碎‘玉’崩‘乱’,‘药’丸散滚,声音已显得歇斯底里起来,“走啊!”
睨着那滚了满地的珍稀伤‘药’,哥舒无鸾的面‘色’当即沉下,真是枉费了娘娘的一番苦心呐!倏地抬眸,迎上他那受伤的眼神,愤愤然拂袖,“走就走,你以为我愿意面对一个懦夫吗?!哼!”
来熙的身子一僵,怔然须臾,却见她已转身而走。
望着她那愤怒的背影,他的心克制不住的慌‘乱’了起来,那股不舍伴着深浓的痛,几乎能将他摧磨至死,想要开口唤住她,可话到嘴边,却止于齿间,最后,终是只字片言也没发出来。
哥舒无鸾气愤的急行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头也没回,声音伴着清凉的夜风飘向了身后的男人,“你自己好好冷静下来反省反省吧!”
他的心结只能靠他自己解开,别人,帮不了他……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于夜下,她的声音在耳畔彻底的消弭殆尽,来熙顿觉全身一软,终于撑不住,一下自石墩上栽向了地间。
贴着冷硬地面的那张俊脸,白的犹如染霜,惨淡一片,挣扎着支起身子,艰难的匍匐向摔碎的‘药’瓶处,抖着虚弱的大手,将散在地间的‘药’丸,一颗接一颗的捡入了掌中,动作小心翼翼,珍视如瑰宝一般。
渐渐的,眼前似有雾气拢来,喉间哽的生疼,接着,一拳击在了碎‘乱’的瓷片上,血‘色’霎时四溅,心底的那股浓浓的自责简直能将他整个人摧毁!
他刚刚在做什么?他为何要对她‘乱’发脾气?他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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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延朗殿这边厢。
烛火幽燃,映的殿内清辉一片。
一道颀长的身影正负着手浮躁的在殿间来回的踱步。
立于一旁的老夫子,浑浊的眼仁,随着面前的这道身影来来又回回,灯影忽晃,昏聩的双眸开始‘花’‘乱’了起来,终于忍不住的出声道:“殿下,您歇歇吧,都快走大半宿了……”
说着,心里也在暗自嘀咕:这地都快被他踏碎了!再有么,在看着他这样走下去,他可要成了斗‘鸡’眼了!
殷朗脚步未停,俊脸一片躁然,拂着宽袖,心神不宁的嚷道:“本殿下如何能安静的下来?你知不知道,今日赏菊会,父君几乎召遍了全宫的人,就连夙儿那小子在夜宴上那般的放肆都在应邀之列,然而,却独独没有本殿下的事!这代表什么?”
马老夫子‘花’白的胡须颤了颤,表情呆呆,问道:“代表什么?”
男人瞪了他一眼,浮躁的吼道:“你这个蠢货,还能代表什么!父君这是明摆着偏向夙儿,已经完全不将我放在心里了!”
一想到殷夙突然被召返,他心里便满生了危机感,一时惊恐难安!
难怪那次前朝拥立他为储君之事被驳回,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原是父君心里早就有了属意的人选,刚好又逢殷夙在禅州救驾立功,这才顺势将他从封地召了回来,无非是要……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沉。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否则,那个储位早晚与他失之‘交’臂!
一声呵斥,马老夫子脸上僵了僵,诺诺出声,“殿下也许多心了……”
话音未落,便换来了男人更加冷厉的斥责,猛地抬臂指着他的鼻子,怒声怒气道:“多心?!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真不知道你这老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在其职,非但不能为本殿下分忧,却反过来给我添堵,本殿下要你这个脑残的夫子有何用?!”
挥拂衣袖间,脚步声更是浮‘乱’了起来。
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难,马老夫子脸上灰溜溜一片,甚为难堪,却也自是知道他是因何而这般的忧烦,遂不自住的吞了吞唾液,低声安抚道:“殿下责骂的是!但请殿下且先稍安勿躁,听下官把话说完。依下官看,陛下心里若没您,上次出行又怎会命您监国?!您别看陛下上次押下了提议立您为储之事,平时又对您表现的甚为严苛,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是显现了对您的一番看重啊!陛下将来是要对您委以重任的,是以,这才如此的磨练殿下您!而今日呢,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赏菊会,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殿下实是没有必要将未曾受召之事计较在心!”
话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再道:“至于那个瑞康王突然回宫么……下官曾暗自差人打探到,他之所以被召返,那是因为当时在禅州行宫采取了强硬的手段,陛下那是被‘逼’迫的,这才不得已将他召了回来!您想啊,围驾‘逼’君,那是何等的大罪?!陛下向来心重,表面上显得容之忍之,可心底下定是百般难咽这口怒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