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连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怎能难为他去做呢?
“婆婆救救我吧。”他开始低低的哀求。
“若婆婆有办法,又怎能不救你?可现在,婆婆也是无能为力了!哎,要是早前你肯听婆婆的,将她的心尖血取来配‘药’,也不至于……罢了,事已至此,还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呢?”最后,她无奈又沉痛的叹了一声。
他早已便对她情根深种,又怎肯听她的呢?!
燕七杀的意识在继续模糊,渐渐的一阵阵锥骨剜心的刺痛感自心尖传来,将他麻痹的神经瞬间唤醒,这种痛提醒着他,最难熬的时刻来临了,他强忍着痛意,悲戚的低喃,“可我的时间不够啊,我还想陪她多走一段,就一段就好。”
人往往是贪心的,他也不例外,说是只要一段时间足矣,可心里实则想的是要一辈子的光景,奢求了这辈子不够,还妄想要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无止无息,总之,永远难以满足。
这时,眼前漫开淡淡一层寒气,皮婆婆终于察觉了男人的不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冷的能结冰。
心霎时一惊,慌手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喂他吃下,揽着他已显僵硬的身体靠向自己的怀中,以那点微薄的暖意,驱赶着他身上那如风暴之势来袭的寒意,拍着他的肩,抚慰着他凄苦的心,“好孩子,婆婆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续命的,婆婆还等着你给我添一个小孙孙让我玩呢!”
话到最后,嗓音已不受控制的哽咽了起来,只得扬起脸,奋力的不让眼泪落下。
靠在这副本该温暖无比的怀抱,可此时的燕七杀却丝毫感觉不到丁点暖意,身上,心头除了无尽的寒与痛纠缠折磨着他,便再无其他!
他晓得婆婆是在用心良苦的开解他,宽慰他,是以,也配合着低低一笑,“呵……”
殊不知,这道笑声是那样的苦涩,似是没有希望的自嘲,传入皮婆婆耳中,心痛的无以复加,眸间终是抑制不住水光乍现,一颗泪在寒气弥漫下,凉凉的划过苍老的脸颊,滴向了他的发间,晕开了点点湿意。
心中揪痛之际,一张面容浅浅的划过脑海,隐在袖中那只干枯的手不自主的紧紧拢起,随即,她郑重的自语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即使是天命,婆婆也会为了我的乖乖逆天而行!”
这时,男人早已听不进她的任何话,身子抖得犹如筛糠,随着一声低呼,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痛……”
揽着他身子的那只干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再紧了紧,晓得他此刻正在承受着剧痛的折磨,是以,眸间热泪盈盈,就连声音也显得哽痛不已,“痛就叫出来,不要强忍,婆婆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咱们一起,熬过去……”
&
深秋的天总是黑的格外早,因天短的缘故,刚过酉时一刻,天‘色’便已黯沉一片。
眼见掌灯时分,各宫各苑已燃起了排排灯火,映的地间盆景,‘花’影斑驳。
晚膳后。
沿着宫街,踏着那条笔直光溜的长路,哥舒无鸾手提一个‘精’致的琉璃灯盏缓缓的走向了那间巍‘挺’的大殿。
之前她去给娘娘请夜安,听旦儿说,娘娘一早便去了宝弈殿,也不知娘娘这么晚了去宝弈殿做什么?心中一时不解这便寻了过来。
慢慢迈上台阶,轻轻推开殿‘门’跨了进去。
自栢桦身死后,这里便封了起来,直至瑞康王返宫,才拆了封条,不过,自夙儿回宫后却从未踏足过这里,许是久时空置缺少人气的缘故,是以殿内显得甚是凄清冷寂,开‘门’的那道回声,一直在耳边环绕。
她漫漫扫过燃着烛火的大殿一周,最终发现了大妃的身影。
只见,此刻的大妃正静静的坐在一张滕团上,对着短桌上摆的那副未下完的棋局发着呆。
棋盘由墨‘玉’制成,楠竹围边,棋子是‘精’选上好的玛瑙所制,颗颗晶亮剔透,灯影晃过,灼灼闪耀着炫目的光泽。
清幽的灯火,打在大妃形销骨立的身上,映出了浅浅一层让人难以察觉的孤寂感。
哥舒无鸾的丽眉不自觉的蹙起,未作迟疑,轻步走了过去。
几道脚步声后,眼前暗影遮来,大妃未抬眼帘,淡声道:“坐吧。”
哥舒无鸾听话的慢慢坐在了她的对面,随手将灯盏放在一旁,扫过自顾垂目睨着棋盘的大妃,见那样的入神,不禁诧异的轻道:“娘娘在看什么?”
“残局。”她的声音更显轻淡,仿佛浅风绕耳。
哥舒无鸾是不懂棋艺的,自然也看不懂这盘棋中黑白子哪个更占优势,不过,显然白子比黑子多,且密布相围,只余一角破口,看上去大有随时击溃防线之势,想来黑子是难以杀出重围了,那么,该是白子占尽了上风的吧。
明明白子已胜过黑子,但,娘娘却说这是一盘残局,到底是娘娘独具慧眼呢,还是娘娘在借着这盘未下完的棋局诉说着自己时至今日的心境?
想到此,心中有些凄凉感渗出,她缓神,敛眸道:“娘娘,鸾儿听旦儿说您都未用晚膳,天不早了,娘娘还是回宫去用膳吧。”
大妃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声,“本宫吃不下!”
这一句隐带着哀伤的叹息,令哥舒无鸾的心不由的一揪,犹豫一瞬,低道:“是为了王爷吗?”
一定是!除了夙儿,再也没有人能让娘娘如此的食不下咽了!
回想起夙儿所做的种种,那股寒心愈发浓重起来。
那晚燕七杀遇袭,之后她明里暗下派出去的人却一直未追寻到两名刺客的踪迹,饶是如此,可她还是笃定那两人乃是受夙儿指使的,因为种种迹象都已表明。
虽然心里有了一定的数,但还是迟迟没有去当面质问他,因为她怕刺‘激’到他那偏执的‘性’子,到时会令他作出更加过分的事情来,可若放之不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置之不理,她也清楚他不会就此消停下去,若想要他罢手,那根本办不到!
因为,只要让他看见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铁定按捺不住扭曲的心理,施以任何手段,不计任何后果的去发泄妒火!
明知如此,可面对这种两难的局面,她真不晓得要如何去扭转,她亦不知,到底要怎样才能打消他心里的那些个想法。
想着,一时心里凌‘乱’如麻。
而自那场夜袭后,她更不敢向娘娘透‘露’自己的想法,只因娘娘已在日夜为夙儿的那些所作所为痛心不已,寡然无欢,她不能再给娘娘多添上一笔愁思了!
不过,也正是因那晚燕七杀被刺,才令她恍然意识到,殷朗与姚魅儿之事的幕后揭发者正是夙儿,因为他在恼他的那番请婚,这才做出了这件令人惊痛的揭发!
娘娘向来慧觉,这件事自瞒不住娘娘‘精’明的眼眸,怕是早已知悉于心,那么,此刻娘娘定是在为了此事伤感吧!
这时,只听大妃低低开口,适时拉回了她紊‘乱’的思绪,“他是那样的恨我,恨我当初选择将他安排去封地,弃他不顾,但他哪里晓得,当我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心是何等的痛啊!呵,到头来……我也合该自作自受。”
什么叫做自食苦果,她现在总算是品尝到了。
最后,微白的‘唇’角扬起了自嘲一笑。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可语气中却难掩一抹哀痛,令哥舒无鸾的心紧紧揪扯起来,闪了闪眼睫,出声宽慰道:“鸾儿知道娘娘也是万不得已,更是在为了他好。不过,殿下毕竟还小,有些事免不了一时难以理解,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终有一天会领悟,明白娘娘的一番良苦用心的。”
殊不知,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更遑论颖慧的娘娘了。
只听大妃凄凄一笑,“他的心‘性’已经定型了,就这样了,怕是再也改不了,更变不回原来的那副样子了!”
接着,眸光恍惚的低喃,“如果他没有杀了栢桦,如果事情能重来那该有多好啊!只可惜,时光,它只会一如既往的向前走,而永远也不会倒流……”
她的凄苦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股内疚涌出心房压向‘胸’臆,堵得‘胸’口沉沉闷闷,难以呼吸,使得哥舒无鸾不禁颦眉,自责道:“若鸾儿当初没有查出事情的真相,那娘娘现在便不会这般的难过了!”
大妃回过神,望着她,晓得现下的她脑中在纠葛着些什么,是以柔声道:“傻丫头,真相不可能永远的掩埋,埋的越深越久,待猛然察觉的那日,只会令人更加痛苦,更加难以接受!此事,又怎能怪你呢?”
现在,娘娘却反过来安慰她,愈发让她自责的无以复加!
怎能不怪她?若事情不是因她而起,也不会发生那一连串的变故,更不会令夙儿蜕变到如此的地步了!
还有,那个可恶又多事的魅影,若不是他的提醒,她也便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