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他又暗查了宫中所有曾经与静夫人有过接触的宫人,暗自走访了静夫人的家乡禅州,更曾暗下查问过她那些还健在的族亲家人。
多番苦心寻索,他最终在瑞康王的封遣宴之前,大抵的翻出了自己的身世。
他,便该是险死的烨王,殷烨轩!
却也是对此久久的难以置信。
饶是他不相信,可还是止不住提出了种种的疑问:
为何他从小身上便带着那块本属于静夫人的‘玉’牌?
为何主上从未透‘露’过他的半点身世?只告诉他,他是主上微服出巡时,碰巧从人贩手中救下的一名待贩遗孤。
事实是否如此,是否有所隐瞒,也只有主上与皮婆婆知晓。
还有,为什么他从襁褓起便体内带毒,与当年带毒出生的小王子,情况竟是那样的‘吻’合?!
既明知他生来便带毒,且是个平民之子,何不任由他自生自灭,反之却命婆婆费心的救他,这又是何苦为之?
而为给他完全解毒,婆婆何以多年来一直闭关苦苦深研着解‘药’?他值得她如此的费尽心力吗?
这些疑问,一点一点催化着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所查到的结果。
而接下来,更让他加深确认的是,追缴炼妖毒王的那次,和后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那晚,崖边,炼妖毒王**前的每一句话,无不深刻的提醒着他,该相信了!
他说,他知道他到底是谁,他还告诉他,他身上的毒就是他下的,很意外他没有死……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遗孤,又何故被西域的远播毒王‘精’心毒害?
如此,那事实只有一个,他定然是那个被人妒恨又遭下毒戕害的静夫人所产下的小王子!
那一夜,是他二十几年来最为难熬的一晚,他得到了那个泛着剧痛的真相,也得知了,自己恐将活不了多久!
再有之后,主上的那晚召见,曾意有所指的提醒他不要对烟儿生出男‘女’之情,是给他的最好,最准确的答案!因为,他正是烟儿的亲王叔……
后来,他思量再三,决定将此事藏于心里,亦将那名暗暗给过他提醒的老嬷嬷悄悄的送出了宫去,一切掩埋尘封后,于心底深深的告诉着自己,魅影与燕七杀才是伴着他直至生命终结的身份。
然而,有些事往往不会顺着心意发展,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揭开心头的伤疤,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痛还在!也提醒着他事实就是事实,真相就是真相,想掩盖也掩盖不住!
那是那次‘天象’之说,主上深疑是楚王在妖言‘惑’众,兴风作‘浪’,为顺利除去隐患,主上决定以身犯险,而他也奉旨随行。
再次来到母亲的家乡,来到那座父亲以爱为名为母亲建造的行宫和温泉殿,他悲凉,他沉痛,他陷在那些情绪中难以自拔!
再之后,他的长兄楚王所道出他母亲之死的实情,令他深受打击!
自己兄长对母亲所隐隐表现出的爱慕之意,使他难以接受!
直至他最后的身死,让他苍凉哀痛……
他想要逃避,他奋力要忘记那些爱恨‘交’错的过往,他意带着心爱之人躲的远远的,殊不知,最终,他所有的努力将在今日瞬间化为了乌有!
话落久久,瑾睿一直没做声,只目光紧紧的望着沉‘吟’的燕七杀的面‘色’,他知道他是在回忆,在纠葛,在痛苦,在怨恼,在……
想到此,瑾睿倏然开口,“恨寡人吗?恨……哥哥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吗?”
男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紧张,也感觉到了他掌心的颤抖,清楚他的心中所虑,而那声‘哥哥’,更是令他的心泛起了剧痛,敛了敛眸,压下情绪,声音显得云淡风轻,“真相只会让人痛苦罢了!我理解你的做法。再有,若说起恨来,我也不该恨你,而该是你的母亲!但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爱恨纠葛也都随风成尘了。现在,我的心里仅仅是在缅怀我无缘得见的母亲。”
一语平静,却正中心房,让瑾睿的身子霎时为之一僵,他竟是知道了,静夫人乃是他母亲所毒害!
没想到,自己掩盖了多年的那件难堪之事,却还是一夕被他窥觉了。
说起来,他曾经不屑,为稳固他的地位,他母亲的为所作所为,恼恨母亲的心狠毒辣,害了他的庶母,也害了他的血脉兄弟……
当年,当他暗自得知母亲收买了炼妖毒王给怀胎的静夫人下毒后,原想当面找她摊牌,劝她收手的,可他知道,母亲因嫉妒,也为了使他能顺利获储,已接近疯狂,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即使他想拦也拦不住!
是以,他这才暗暗请来了与炼妖毒王齐名对立的西域毒医皮兰,令她伪装成医‘女’入宫,悄悄的为静夫人来解毒,然而,却终是保得了孩子,而保不住大人!
这件事虽让他万分恼恨于她,可还是念着血脉至亲的那层关系,处处暗自为母亲遮掩着……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一晚,静夫人虽因毒难产,却还是顺利的诞下了一名漂亮的男婴,传到先帝那里本是大喜,然而,没过半刻静夫人便撒手人寰了,当先帝闻噩耗匆匆赶来时,爱姬已不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通体透明,脉络脏腑尽显的怪异男婴!
因他从未将静夫人怀胎时便身中剧毒的事透‘露’出去,所以,当时先帝丝毫不知情,烨弟是在胎中便随母体带毒的,一经降生后,冰蚕寒毒在作怪,才有了这怪异的一幕!
那时,先帝误以为是妖孽降世,夺去了他心爱之人的‘性’命,这便沉痛寡怒的下了一道暗旨,‘欲’将襁褓中的烨弟扼杀,当他闻讯那刻,当即命皮兰喂以烨弟一滴假死‘药’,又暗暗差人自宫外寻来一个刚刚出生不久夭折的男婴来了个偷梁换柱,这才好容易保住了烨弟的‘性’命,不过,若不是当年烨弟的顽强生命力,他想,他最终也救不了他的!
之后,他将他悄然送出了宫去,令皮兰悉心抚养,全力解毒……
当年那道暗旨,除了先帝身边亲近的一名已老死的太监知晓,这世间便只有他与皮兰清楚的知悉了,而这件隐情,他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告知给他,那样只会让他深受打击,更加难以接受,更加痛苦!
然而,瑾睿却忘了,男人向来慧觉,‘洞’察力极强,显然早已有所察觉他何以有幸大难不死后却被转送到宫外抚养,且还刻意一直隐瞒着他的身世,那其中定还有着另一层的来龙去脉!
只不过他不想也不愿再继续追究下去罢了,诚如他所说的那般,他不‘欲’再抓着陈年过往被那些痛苦所束缚,难得糊涂便是他现在该做的,因为有些事情不一定是他能接受的了得。
然而当一个人要选择将一些事默默放下,打算一心向前看,但现实未必会顺其心意……
这时,瑾睿匆匆回过神,而后,忙步踱到紫檀书架前,自暗格中取出了一卷包裹严密的物事,后扯开绢布,将那卷物事于御案上一点一点摊开,沉声道:“当年静夫人下葬时,先帝曾下旨将她生前之物全部陪葬,而这幅画是我悄悄留下的。”
那时,他想,有朝一日烨弟总会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忍他因没见过自己母亲的样子而哀痛遗憾,所以便特意给他留下了一个念想,这幅画,随着那些秘事过往尘封了二十多年,现在也该‘交’给他了。
随着他手下的缓慢动作,一副‘精’细勾勒的肖像画于燕七杀眼前慢慢展开。
那是一名桃李年华的‘女’子,端见画中‘女’子生的美如仙娥,凌风而立,谪仙般的面容浅笑‘吟’‘吟’……
虽然经年封存,画纸已显得有些陈旧泛黄,但画中之人还是那般的清晰入目。
那是一幅绝佳的妙笔丹青,绘的栩栩如生,将‘女’子眉眼间的神韵勾勒的淋漓尽致,给他的感觉仿佛能隐约观察到她‘唇’边的笑容在缓缓加深。
望着那慈爱温柔的眼神,那与他极似的眉眼和倾绝出尘的轮廓,燕七杀终抑制不住情绪,脚步踉跄的奔上了前去,抖着手抚向了画中‘女’子的面庞。
指尖触及画卷的一刹,眼前雾气拢来,一滴温热的清泪缓缓滑落了脸颊,滴在了宣纸上,晕开了点点发间的墨迹,眨眼模糊起来,使一卷完整的画瞬间显得有些残缺。
最后,他艰难的压制住了眼泪。
瑾睿静静睨着他‘激’动的样子,眼神苍远,低沉开口道:“这幅静夫人的肖像画是先帝……是父君当年亲手所绘的。”
父君‘二字’念在他口中显得生涩,显得苍凉,何以有此所感也只有他心里才清楚。
一股腥甜骤然涌向喉间,燕七杀狠狠咽下,看来是毒‘药’在逐渐发作了!强忍心头肺腑的灼痛感,声音甚是嘶哑,“谢谢!”
这满怀感‘激’的两个字传入瑾睿耳中,背脊不由得微微一僵,逐渐心里浮现些许安慰。
沉‘吟’一瞬,他忽然郑重出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不日,寡人便会于朝堂上公布此事,昭告天下,恢复你烨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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