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句,哥舒无鸾的心一点一点的低落了下去,然而,也听出了他的语气有多么的沉重,多么的不忍伤她,多么的为难!
虽不明白,陛下为何执意立他为储,不过,既然他已为储君,那就免不了要为将来作打算,也清楚,他的储位是不符商律所立,朝堂上的那些不满之声言犹在耳,未免将来继位重臣不服,以导致倾轧新帝的局面,那么当然要借以一道强硬的外力来巩固帝位,如此,倚靠德高望重的夏氏一门来固护无疑是最佳之选!
更晓得,这实是陛下老早前便算计好的一番用心,只为顾全大局,巩固皇权!那么,就是说,无论他的态度怎样,此事早已不可转圜,而他妥协也是满含着苦衷的,这些她都清楚。%し
不过,陛下将亲弟设计在内,强行安排,又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如此为难他,何止令她心疼,更让她感到心寒!
是以,为此一颗心虽酸涩的难以招架,却还是会去接受现实,去理解他,不要再让他为一件小事而内疚不已,毕竟,他们能走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又何必在为此去计较,去徒添他们彼此的烦恼与心结?
想到此,她开始释然了,看开了,是啊,寻常百姓家三妻四妾都本属正常,更何况,他身为储君,将来还要继位,那就免不了要坐享三宫六院,若她现在就难以接受,那到时还不要酸死?
再者,她也知道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此情此爱,至死不渝,刻骨铭心,这样就足够了!而其它的,她也不欲去奢求,去多想,只愿能与他执手到老就好……
她就这样的安慰着自己,体谅着他,祈祷着彼此能够长长久久,虽心中已开始淡然,可手下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抓着他的衣襟。
话落许久,殷烨轩也未听到她的只言片语,更为她的平静感到无比心慌,感应到她的手正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就像在揪着他的心一般,生疼生疼!
最终,他终压抑不住心底的慌痛,慢慢捧起她的脸,眸中闪着满满的愧疚,“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总之,我不要你这么沉默,不要你独自委屈!说句话好不好?”
他的恐慌她看在眼里,抬手抚着他白皙的大手,有感而发的轻柔安慰道:“我一点也不觉委屈,真的!只要能嫁给你,我就很满足了!”
她眼中的真挚,和她的抚慰,令他为之动容,心中也更加内疚,“可我却深深觉得委屈了你!”
哥舒无鸾点了点他的薄唇,轻声劝慰道:“别这么说,也别乱想!能做你的王妃娘娘,唯一的正妻,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呢?!若真要说起委屈来,那也该是夏小姐……”
她说的是实话,设身处地而想,夏梦漪才是那个真正不幸的女人!
诚如他所言,虽会依旨纳她为侧妃,可在他眼中将来她也仅是个顶着虚名的局外人而已,那么,何来有幸?又何不比她更委屈千百倍!
说起来,如此一位奇女子,本是倾心一片,却得不到丝毫结果,终是将终身幸福与青春韶华白白牺牲在了政治联姻下!
殷烨轩知道她在为夏梦漪感到惋惜,但,那也实属没有办法,谁让他只钟情于她,他天生痴情,本来他的感情世界里就不容有瑕疵,对她动情后,更不能容纳其他人!是以,深情道:“可我的心虽大,却只能装下一人,有你早已足矣!”
说罢,扫过她眸中的忧虑与不忍,同时也在为她大度的为别的女子着想心生感触,不愿她感到内疚不安,遂继续道:“我虽会负她,可将来,她若愿意,可以随时另择佳偶,自行婚配!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
哥舒无鸾知道他在安她的心,这话说是在补偿夏梦漪,实则却全是为了她,更为他如此的贴心满满感动,眼前开始模糊,才觉已是红了眼眶,水雾迷蒙。
不知何时起,她已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动辄便有流泪的冲动,像是经一次开端后,便会控制不住,以致要发泄尽这隐忍了十几年来的情绪才会终止。
虽然,这样的表现才会更像个女人,可如此脆弱的自己还是不想让他看到,不为别的,只怕他心疼而已。
是以,她忙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水光,刻意绕开话题,“好了好了,肉麻够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拎着小小包裹起身。
男人不是没有发现她的感动泪光与心思,不过,她有意要遮掩,他也不愿去拆穿,只是将心疼埋在心底,轻轻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身,将下颌抵在她的颈窝,泱泱挽留道:“还是住在这里吧。”
他那有些赖赖的样子,让她无奈叹了一声,却是反问道:“你不是说,婚前总在一起,会不吉利吗?”
她也想抛开流言陪着他,直至大婚,可眼下还有每日取血之事让她顾虑,未免他发现,她只能先避开他,待成婚后,再作打算。
殷烨轩深深汲取着她的体香,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一瞬后,终还是不舍的放开了她,“那好吧,我送你。”
她笑着回道:“我自己走就行了。你现在要做的是目送着我走出门口,然后,好好的听婆婆的话,好好的调养身体,因为,我可不想我的新郎官,是个病秧子!”
说罢,已自行走出了偏殿。
而他便听话的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底。
夜色低迷,寒风瑟瑟。
一片暖黄的烛光自紧闭殿门的镂空格处淡淡的泻了出来,只闻,一阵阵极规律的木鱼声亦随之飘出门缝。
门旁,一名身着厚厚冬衣的侍者正搓手跺脚的守着门,可天再冷也不敢抱怨一句。
这时,一道披着紫色狐裘的身影提着一盏幽灯踏着夜色,匆匆来到殿门前,一挥手,声音竟是那样的出色,“你先下去暖暖吧,这里有我伺候着。”
“谢郡主怜惜奴才!”侍者忙感激一句,听话的退了下去。
随后,女子抬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外面虽寒风凛冽到处结着冰,可殿内却是被炭火烘的温暖洋溢,犹如阳春三月。
这里是隐夫人的白莲堂,隐夫人一心向佛,是以,早前陛下便命人将原本的莲霄殿修葺一番,改为了佛堂,更赐给了隐夫人静心礼佛所用。
只见,这间殿不算太大,庄肃充斥,布置素雅,却没有多余的摆设,只在殿中供了一尊小巧的鎏金佛像,佛像前设了一张上好的紫檀桌,上置鲜花供果。
正对佛像下的蒲团上背身跪着一名身着寡素常服的妇人,虽看不见样貌,可从背影上望去,便不难想象出,该是一个蕙质慈颜的女人。
而这妇人便是久时不问世事的隐夫人,夏氏。
此时,她正一手捻着佛珠,一手‘咚咚’的敲着小几上的木鱼,虔心的做着晚课。
而她的身侧则放着一鼎精巧的香炉,里面燃着的檀香冉冉飘出,阵阵淡雅。
然而,闻来本该是宁心安神,可来人却是眉宇深纵,显然摆出一副与宁心静气的隐夫人截然相反的状态。
见自己进门后,她却还是一心礼佛,倾城郡主夏梦漪不禁凝唤出声,“姑姑!”
话落许久,也未得到些许回应,只闻木鱼声还在枯燥的响着,女子更加焦躁起来,跺着脚再次唤道:“姑姑……”
而这一声后,终于换来了一句回应,隐夫人手中动作未停,更是没有回头,只淡声道:“有什么事也要等我做完晚课在说。”
闻言,夏梦漪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急躁,两步上前,一把夺下了那扰人耳际的木槌,终让木鱼声间歇了。
同时,也惹得满副慈雅的隐夫人面上浮现了一丝不悦的波澜,略带责备道:“胡闹,佛祖面前,岂由得你任性妄为,肆意叨扰?!”
只不过,她的那些不悦来得快去得也快,情绪眨眼便恢复了原状,淡然宁和。
这声斥责,丝毫没有让夏梦漪消停,反倒是情绪更加激动,嘶声问道:“姑姑只关心你的佛祖,这些年可曾在乎过我,关慰过我压抑多年的苦痛?”
隐夫人想要顺手取回木槌,却被她轻巧避开了,这便不再勉强,而对她的质问,轻叹了一声,慢慢起身,轻轻拂去她肩上的枯黄落叶,温声柔道:“说的都是傻话,若我不在乎你,当初又岂会设法救你?若说我不关慰你,又怎么将你召到宫中来照顾?你这孩子呀,总是让我放心不下,当年一别后,你我便一个远在关外,一个久居深宫,可离别时的那幕,你小脸上的惊惶无措,至今我还历历在目,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让我为你殚心竭虑,为你牵念心疼。”
这世上她是她唯一的放不下与牵挂,可此时,再望着这张绝美堪怜的小脸,却再也没了昔日的惊惶,美丽的面庞似是带着一层面具,外人根本看不穿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真正的情绪,那是因为她伪装的太好了,但她却能窥探的一目了然,那是一片深深的恨,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仿佛她的心里也就只能剩下仇恨了,这也无疑是令她满怀忧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件事她还没忘,还在耿耿于怀,那么,她将她召到身边来照顾到底是在怜惜心疼她,还是在害她,在给她错误的机会,间接将她往不归深渊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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